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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牌小娘子 第十二章 有彼此的地方便是家(1)

  “你不要命了吗?伤那么重还敢往外走,你瞧瞧,伤口又裂开了,血流个不止,你以为自己是猫呀!有九条命,怎么也死不了!卫海天我警告你,你要是再这么胡来,我肯定咬你,咬得你遍体鳞伤……”

  听着耳边念经似的叨隐声,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的卫海天不仅不觉得聒噪,还认为有如天籁一般,让他百听不厌,身心欢喜,全身舒畅得像躺在无人的大草原上,迎风吹来沁人心脾的花朵芬芳。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自己绝对是上天宠儿,给了他天仙似的娇人儿,不嫌他一身新伤旧创,不在意他家乱如遭匪,温柔婉约、蕙质兰心、宜室宜家,是多少男儿渴望的贤妻良妇。

  “还笑,你这人没心没肺,一条命去了半条,差点当了阎王女婿,来了三个太医全力抢救,原本以为你肩上的刀伤最重,没想到背后那一剑差点将你剖成两半,腹部中刀,伤及脏腑,血又止不住,快流干了……”

  “你的剌绣越来越好了。”

  卫海天冷不防说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正在唠叨不休的苏明月怔了一下,不懂他话意为何。

  “听说我的伤是你一针一线缝合的,谷太医还称赞你缝得好,又直又美,针脚密合,要是没有你的好手法,我这条命真的救不回来。”

  他也没想过会伤得这么重,在安排属下善后,以及命人入宫禀告皇上接下来的行动可以开始了,便整个人倒下。

  听他说得云淡风轻,苏明月就来气。“那是死马当活马医,他们都说救不了,要我放弃,可我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不就血一直流,止不住嘛!那就缝起来,像缝羊皮水袋一样,缝得密了就不会漏水……”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的,一股脑地将烈酒倒在针线上,擅绣的她飞快地将他的伤口当繍布一针一针缝合,她以为她的手在发抖,可是缝完之后才知整只手臂都僵硬了,硬得像石头。

  还是秋沫、回香又搓又揉,又用热巾子敷了一夜,她的手才有一点点感觉,还是太医开了药抹上三天,她的手才恢复知觉。

  “月牙儿,谢谢你的不放弃。”卫海天轻握柔白小手,用着布满厚茧的大掌搓揉纤纤葱指。

  他晓得她为他做了什么,因此非常不舍,心疼她这双为刺绣而生的天工巧手差点废了,这辈子欠她的怕是还不清了,这般美好又坚毅的女人,是他的。

  “有什么好谢的,换成是你也会想办法救我,我们之间用不着再分彼此。”

  他是她、她是他,同生共死。

  苏明月很感动,为了维护她,他拖着伤重的身子站在她身边,足够了,她的心塞满对他的爱恋,从今以后,再也无怨无悔。

  “不一样,你还要扛着我那一家子对你的谩骂和羞辱,他们根本不让你救我,存心让我死,我娘那张嘴说不出半句好话,弟弟自私,妹妹只想着攀龙附凤……顶着层层风暴至今,你还好吗?”他什么也帮不了她。

  苏明月讶然。“你怎么晓得?”

  他狡猾一笑。“我有很多眼线。”

  “啐!准是谷太医说的,他的嘴上没把门,比三姑六婆还碎嘴。”从没见过这么爱说话的太医,连院子里长了一株婆婆丁,他也能从清热解毒说到火炒煮汤,打个蛋花下去更香浓美味……

  若卫海天不是张翠花亲生的,她都要以为那是仇人之子,一群人急着要救重伤的将军,当娘的居然张开双臂阻拦,还一脸嫌弃的说人不能死在将军府,太晦气,他们还要住在里面。

  将军竟然住不得将军府,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滑稽的事,让所有人都傻眼的怔在当场。

  有个不顾儿子死活的亲娘,却有个拚命护他的苏明月,她不管张氏如何刻薄的嘲弄她,将阻拦的她推开,大步带人往里走,一行人把她当路边石头,完全无视。

  张翠花气个半死,在房门外破口大骂,卫海风在一旁帮腔,同样是怎么难听怎么骂,最后还拖来一口棺。

  简直是极品了,无可比拟,连太医都说人活着没死,母子俩却用力敲墙拍窗,想让卫海天不得安宁,活活拖死。

  隔天,不想和他们打照面的苏明月便让小四等人带人守在院子外,未经允许卫家人不得入内,若有喧譁准许动手,只要不见伤随人玩,要让他们怕,再也不敢靠近。

  “就算他不说,我身边的人还不会开口吗?他们把你赞得像一朵花,害我狂饮好几缸醋,这么好的你陪在我身边,我真是三生有幸,这辈子只对你好。”

  卫海天不只庆幸,还有些后怕,若非奉皇命回老家查缉有人私下招兵买马一事,他不会遇上她。

  其实几年前他回去过,却听说苏家搬去外地,音信全无,他才又落寞回京,没多久就去了边关。

  “那你还退婚?”想到这件事她仍有些堵心,虽然那时的她并不在意两人的娃娃亲,可是心里还是不舒坦,她觉得要提退婚也应该是她提,由男方提起好像她这人不好,何况他的家境还不如她。

  他呵呵一笑,把她想抽出的手握得更紧。“因为我傻。”

  “狡辩。”她一啐。

  “所以傻人有傻福,兜了一圈我们还是在一起。”天定良缘是切不断的,他俩的缘分早已注定。

  “哼!谁和你在一起了,自作多情。”她还在恼他伤没好就私自下床,缝好的伤口又泌出血丝。

  因为缝得很密,因此伤口并未裂开,可是肌肉的用力又把缝合的伤处撑开了些,不仔细看还真像伤口又开了口。

  苏明月气卫海天不珍惜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命,目前他最重要的事是休养,其他事不用放在心上,忍一时之气,日后总有机会讨回来。

  “是谁自称将军夫人,把公主气得都哭着跑掉了。”他取笑,却也心疼她受的委屈,似乎她总是受他的牵连。

  “你要舍不得我欺负你的金枝玉叶,下回我避得远远的,不坏你们的好事。”她反击。

  他一听,额头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别呀!我的好月牙儿,我的将军夫人舍你其谁,公主要哭就哭吧,她方才哭得其丑无比,我吓到了,你要保护我,绝不能让丑女靠我太近。”

  噗哧!“你可以再不要脸一点。”

  能入宫的妃嫔能丑到哪里,美人生的孩子就算不美也不会丑到鬼见愁,如意公主眉长眼细,是个凤眼美人。

  “在你面前要脸做什么,人太老实娶不到老婆。”他轻轻一拉,将她扯入怀中,俯身一吻。

  “等等,小心你的伤……”

  唔、唔、唔……须臾,喘息声响起,令人脸红。

  “品尝不到琼浆玉液,我肯定会爆体而亡……”他想要她,想到全身都发热,只有她能平息。

  “胡说什么?”苏明月气恼的往他肩上一拍。

  “啊!”卫海天惨叫出声。

  “你……呃!我忘了你肩头有伤……”看他少了血色的脸又白了三分,苏明月眼眶不禁一红。

  “别哭呀,月牙儿,不、不怎么痛,你看你的针线活做得多好,手重些也没事。”原本是想哄她,没想到他一提到“针线活”,她泪如雨下,把他吓得差点魂快飞了。

  “我……我的手是用来刺绣,不是缝伤口的,看你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面白如纸,胸口的起伏弱得我以为你没喘气,那时我多怕……”她一直忍着不敢哭,直到现在。

  “好,没事了,我命大,阎王不收,以后不会再有了,这次是我大意了”他看到燕岚十八骑,以为只来了十八个,哪知狡猾成性的成王把阿拉汉身边的两个壮汉也派出来,赤勒和狼牙的实力不弱,是萨满国的前锋。

  “那你不打仗了?”

  “呃、这……”被泪水洗过的双瞳明净美丽的望着他,他却说不出她想听的话。

  身为武将哪有不打仗的道理,哪里有乱就往哪里去,身受皇恩义无反顾,他保护的不只是黎民百姓,还有月牙儿,以及他们的家园和将来的孩子。

  看见他的迟疑,她苦涩一笑,随即又释怀。“不为难你了,你去做你该做的事,我等你回来。”

  闻言,卫海天动容,轻轻将下颚往她头顶一放。“你真好,好得令我汗颜。”

  她轻言细语。“我只想你无后顾之忧,每回出去记得回来,不论多久我都愿意等,你以自己的安危为上。”

  “月牙儿……”他大手捂住她双眼,不让她看见男儿眼中也有泪,他是她的支柱,不是多愁善感的爱哭包。

  “对了,你的伤会好得这么快要感谢一个人。”有恩当图报,不能视为理所当然。

  “谁?”他漫不经心,只想看着她。

  “太子。”

  他一顿。“太子?”

  “他送了一根千年的血参,一碗血参汤下肚,你的面色立即好了许多,微弱的脉搏变强。”没有血参不过是好得慢一点,不过心意无价,人家肯拿出来表示重视这个人。

  卫海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其实皇上让我做的这件事也是为了太子铺路,让太子的上位更顺遂。”

  少了成王这隐患,太子日后的皇位更稳固,他不用一面应付繁重的国事,一面提防成王的逆反之心。

  “他想让太子念着你的好?”果然是帝王心术,走一步看三步,连往后的十步都做好安排。

  “这是其一,另外想让我归于太子党,以我的兵权辅佐新帝,朝堂的官员若是太罗嗦,新帝指谁我就打谁。”他是一把很好用的刀,忠心,而且没的心思。

  “啊,皇上真会算计。”把人当棋子,那么长远的事也预设周详。

  “皇上不算计就不是皇上,他连最亲近的人也算计在内。”太后、妃嫔、皇子皇女,他连自己都不相信。

  “嗯,挺可怜的。”都说孤家寡人,皇上没有朋友,爹娘兄弟姊妹,乃至于妻子、孩子都得防备。

  卫海天一听心爱女子对其他男人的同情,他立即不满的搂住她不放。“我才可怜,你看我伤得这么重,连床都下不了,你要多疼疼我,给我点甜头吃,譬如……”

  他一手伸向她胸口,打算先做新郎。

  “再动就废了,你想多躺几天?”她轻啐地挥开禄山之爪。

  “不动也会废,我不近女色二十余年……”他从未尝过女人味,都饿了。

  面上一红的苏明月有些松动。“再忍忍,等你好了就成亲,反正迟早都是你的人,跑不…”

  “月牙儿……”他动心也动……唉,不能说的地方。

  “头儿。”

  卫海天正想将人扑倒,上下其手,卧房外传来小四的声音。

  “有事?”冷音一沉。

  “头儿,你娘和弟弟非要闯进来,不让你娘进来便宣称手中有包毒药,你不见她,她就死在门外。”真是难缠的老太太,他家头儿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摊上个爱做妖的娘。

  “他们还在闹?”真是不死心。

  “是呀!”闹得可凶了,从没见过这么闹腾的老妇人,跟仇人没两样。

  “让他们进来。”这事早晚要解决。

  “头儿,你确定?”小四怕他反悔。

  “没事,她总不能杀了我。”他自我解嘲。

  “头儿……”为什么他觉得很难过?

  “小四,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你们。”以及他的月牙儿。卫海天情意深浓地望着他这辈子最深爱的人,他别无所求了。

  这话让小四精神一振,人也轻松起来。“是。”

  宏亮的声音一起,听得人心情愉快。

  一会儿,老了许多的张翠花像下了蛋的母鸡,神气活现的走了进来,她脸上没有一丝悔意,更无愧色,有的是趾高气扬、眉飞色舞,认为她赢了只剩半条命的长子。

  而在她身后是仰着下巴,用鼻孔睨人的卫海风,他那眼神充满鄙视,觉得这些年将军府的大小事都由他出面解决,大哥鲜少在府中,对将军府的贡献不大,所以自个儿识相点,别想和他争。

  “老大,我有话跟你说……”

  “不可能。”

  面一滞,张翠花又开口。“我还没说完,你怎么……”知道她要说什么?

  “还是那句老话,不可能。”宠子如杀子,他不会纵容他们一再得寸进尺,他的耐性已经告罄。

  “你至少让我把话说完,你……”同前几次一样,她一提到重点,大儿子便不客气地出言打断。

  “御赐的将军府不可能给卫海风,他没资格得到,所以你不用一直问我,就算我出事,内务府那边也不会变更鱼鳞册。”他们到底得有多蠢,想把将军府占为己有。

  镇北将军府之所以为镇北将军府,是因为有个镇北将军,若是卫海天不在了,那么镇北将军府形同虚设,将被朝廷收回。

  “为什么不行?我们都在里面住了那么多年,将军府是我们的,你跟内务府说一声不就得了?”她不懂什么叫内务府,以为是一群无根的太监住的地方,只觉没什么好怕,让儿子凭着官威压一压就得了。

  内务府顾名思义是掌管宫廷内务的机构,皇室私有产业的管理、宫廷日用的采买、宫廷礼仪、人员管理,甚至是皇庄租税,管的是皇帝的财物和后宫妃嫔的日常所需。

  换言之,有点像一座府邸的总管,管门面也管内务,和大老爷有关的事他都要管,但是他不能替主子做主,要先请示过,得到允许才能做。

  “娘,您知道何谓御赐吗?”卫海天掰开来和她好好讲。

  她不耐烦的挥挥手。“不就是皇上赏赐我们的东西,既然给了我们就是我们的,你说这些干什么。”

  “没错,御赐是皇上给的,可是皇上给的才是我们的,皇上不想给了他便会收回,所以镇北将军府不是我们的,而是皇上的。”他们不过是暂居,日后子孙不肖照样会被收回。

  “什么意思?”张翠花听不懂。

  “皇上为什么御赐将军府?”卫海天看着他娘,似要牢牢记住她贪婪的嘴脸。

  “因为你打了胜仗……”她忽然“啊”了一声,想到他们一家人为何住进将军府,但是她又想着一家人为何要分彼此,老大的和老二的有什么不同,不都是卫家人。

  “娘也想起来了吧,皇上赏赐的对象是我,而不是卫海风,如果他想要自己的将军府,他可以去打仗,南边倭人肆虐,只要不死,他三年内能混个四品宣威将军——”

  “大哥,你想我去送死?”只想不劳而获的卫海风愤慨打断他的话。

  “是呀!你这心是怎么长的,居然坏到连弟弟都容不下,明摆着的将军府给他不就得了,反正你又不常回来。”张翠花用施舍的口气说着,意思是你看你弟多大方,就算你偶尔回来一趟,他也会准备个屋子让你住几天。

  鸠占鹤巢还好意思说得这般光明正大,拿了别人一万两银子,施舍给人五十文,却要人家感激涕零。

  “为什么要给他,他是平乱还是征西又或是剿匪了,他什么都没做就想夺走他哥哥拚死拚活得到的一切,我还是要问一句‘凭什么’,因为祖上积德,祖坟冒青烟吗?”对于张翠花母子向卫海天的亲情勒索,满腹忿忿的苏明月实在看不下去了。

  “月牙儿,没关系,就要结束了。”他们也该反省,靠自己的双手活下去。

  “我心疼你。”真的心疼。她爹她娘一直很疼她,弟弟乖巧又听话,虽然苏家由富转贫,可一家人的心还是凝聚在一起,没有不甘和怨恨,彼此珍惜。

  看两人眉目传情,情话绵绵,张翠花心里莫名起了厌恶,竟一把将苏明月推开,还想一巴掌打向长子。

  “偷来暗去的狗男女,没人要的小娼妇,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们卫家的事还轮不到你管,再敢多事就叫人打死你……啊!我的手……大、大郎,你干什么,我、我的手……”

  快被他折断了。

  “娘,别怕,我帮您教训大哥,大哥!你快放开娘,不然我去敲登闻鼓告你不孝……”

  卫海风话说到一半忽然左膝一跪,他的膝盖骨上多了枚银扣,痛得他没法直立。

  “这是我的女人,我不会允许你们欺凌她。”卫海天松开手,缓缓将他的月牙儿拉到身边,轻握她手心一下。

  “你、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连亲娘和兄弟都敢动粗,一定要告他,告到他没官好做!

  张翠花还是很天真,她想用“不孝”名义告长子好让长子丢官,那么将军府便是小儿子的,但是她没想到卫海天也能这么做。

  “娘,忘了告诉您一件事,我准备辞官。”

  张翠花、卫海风母子喜不自胜,嘴角扬得很高,以为目的终于达成了,但卫海天下一句话将他们打入深渊——

  “所以你们可以搬家了,我不是镇北将军就住不了御赐镇北将军府,辞官之后必须还回去,以后我带着月牙儿回凤阳镇,她刺绣、我打猎,我们不用再为将军府给谁起争执了。”

  皆大欢喜……不可能。

  “什么!”张翠花两眼翻白,倒在身后的小儿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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