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信社并没有让他失望,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就将他要的数据传到他家的书房里,没有太多,才一张清单而已。
他拿起传真纸时忍不住直发笑——真是个单纯的女人,从以前到现在都没变,即使花费不少钱找征信社,仍查不出太多奇怪的事情,而且教他惊讶的是,这十年来她竟不曾有过新恋情……可当他的视线随着传真纸上的字往下浏览之后,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是什么?她家里有个男人,还是个只有十岁的小男人?!
这是怎么回事?她没事养个小男人在家里做什么?难道是她朋友的小孩?
不对啊!数据显示这十年之间她的交友状况极为单纯,即使是过从甚密的女性朋友都没有,那这孩子是哪里来的……等等!十岁?!他和乐乐是十年前离婚的,难道这个小鬼跟他有关系……
不会吧!如果真是如此,乐乐怎么可能不告诉他?这是何等重要的大事啊!
他丢下传真纸在书房里走来踱去,好半晌才放弃如此毫无目的的漫走。
就算他在书房里想破头都不会有结论,最快的方式当然还是把事情查个清楚,问题是,怎么查?
一个小屁孩似乎不太好查,想知道念什么学校、班级倒不是难事,难的是要如何确认那孩子的身世来历跟他有没有相关?
他搔了搔头发,思忖过后开始打电话,而电话也很快地被人接起。
「仲贤,我想问你一件事。」不待对方有所回应,他立刻急呼呼地出声询问。
所有朋友里就只有吕仲贤是医生,他当然找专业的问最快。
「……丞杰喔?你嘛帮帮忙,都几点了才找我?我明天还有门诊耶!」吕仲贤看了看钟,十点半,忍不住发起牢骚,毕竟每个医生都很注重养生之道的。
「没办法,我急啊!」开什么玩笑!要是他的骨肉流浪在外,还是他不知道的存在,这要他怎么受得了!
「好啦好啦,有什么事快点说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吕仲贤莫可奈何地叹道。
「我问你,如果我拿不到一个小孩的检体,却又想知道他是不是我的骨肉,那我该怎么做?」他劈哩啪啦把问题丢给好友。
「……什么意思?」他说得太快,吕仲贤反应不及压根儿没听清楚。
「吼~~」他快晕了,恼火地再重复一回。「就是我怀疑一个小孩是我的儿子,但我现在拿不到他的检体,我该怎么证明他到底是还不是?」
「阿贺!早就叫你不要乱玩,你看现在玩出问题来了吧!」本来已要上床睡觉的吕仲贤还略有睡意,这会儿全让他给吓醒了。「都几岁的人了还不晓得怎么避孕吗?」
「才不是。」他翻了翻白眼,受不了好友的自以为是。「是乐乐的孩子。」
「……」吕仲贤好半晌发不出声来,在电话另一头双眼圆瞠、张大嘴巴,只差没让眼球掉下来而已。「你是说……」
「嗯。」仲贤与他是认识很久的邻居兼朋友,虽然长大之后较少联络,不过他完全知道乐乐和他之间所发生的过往。
「噢~~我的老天!」吕仲贤闭了闭眼,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
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是多么辛苦的事,倘若程嘉乐真生了儿子却不告诉丞杰,那还真是天下无敌的大傻瓜。
她不可能不知道唐家有多富有,也只有丞杰这个独生子,要是把孩子交给丞杰照顾,绝对会有比较好的资源,比留在她自己身边好上数十倍。
「你说,该怎么做?」他不是打电话来听好友感叹的,他需要一点建议,教他如何确认那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骨肉。
「很简单啊,我相信嘉乐不是个随便的女人,你只要算算你当年和嘉乐最后一次发生关系的时间,和那孩子出生的日期相对照,如果没超过两百八十天,那八成就是你的孩子了。」两人离婚时若嘉乐怀有身孕,在连丞杰都没发现的情况下,实在很难估计受孕周期,所以还是抓十个月比较保险。
两百八十天?其实直接问乐乐是最快的方式,但以他对乐乐的了解,她绝不会跟他说实话的,他只有靠自己来确认了。
唐丞杰挂上电话,开始认真地计算乐乐家那孩子出生日和自己离婚时,相差多少时日──
*
「昱廷,面包带了吗?」清晨七点,程嘉乐边按下电梯边询问身边的男孩。
「嗯!」男孩湾身绑鞋带,绑好鞋带的同时,电梯正好来到他们所在的楼层,「当~~」一声,门开启。「便当袋给我拿吧,妈!」
「没关系啦!又没多重。」她睐了眼儿子肩上的书包,那比她拎着的便当袋重好几倍呢!「等放假去买个拉式的书包吧,背那么重,都要长不高了。」
「还好啦!我在班上都坐在后面,已经算高的了。」程昱廷耸耸肩,跳了一下,将书包位置调好,推着妈妈走进电梯。「妈,说过很多次了,上学上班时间很多人要搭电梯,别拖到别人的时间啦!」
「……喔。」她撇撇嘴,进入电梯后按下地下停车场楼层按键,心下微微叹了口气。
这个儿子很乖,功课什么的都不用她担心,可讲起话来像个五、六十岁的小老头,这么老成,实在不知道是好或不好。
「对了,我星期六可以去老师家包水饺吗?」在电梯快到停车场之前,他突然问道。
「去老师家包水饺?为什么?」她小时候也去老师家包过水饺,留下很多有趣的回忆,只是时代已经改变了,她以为现在没这么热情好客的老师了。
「老师说才刚开学,功课没那么多,而且中秋节快到了,所以邀班上同学一起去她家玩。」把老师的想法说给妈妈听,程昱廷稚嫩可爱的脸庞总算露出这年纪该有的笑容。「本来是要烤肉的啦,可是老师说烤肉吃太多对身体不健康,所以才改为包水饺。」
「是喔!那意思是妈妈可以自由运用礼拜六白天的时间喽?」她挑了挑秀眉,突地想起洪文康的邀请。
哇呜~~这未免也太巧了,刚好老板约她,儿子这边就说要去老师家包水饺,难道这是老天爷安排好,要她答应陪同老板一起出席服装秀?
「可以啊!」莫名其妙睐她一眼,程昱廷背着书包走出电梯。
有时觉得这个老妈也很天兵,明明就跟她说他有约了,这种问题还需要问吗?
毕竟他都这么大了,可以自己管理自己,老妈本来就有权利自由安排她的时间啊。
「嗯,那星期六我就安心地去出公差喽!」她放下心中的大石,开心地跟在儿子身后走出电梯。
约莫十分钟后,小march在程昱廷就读的小学校门口停车,接着程昱廷下了车,朝车内挥了挥手后走进学校。
程嘉乐一如往常地在驾驶座上目视着儿子走进学校,才刚放心要开车上路,旁边突然传来另一辆车的喇叭声——
「真是的,按什么喇叭,我就要把车开走了啊!」她忍不住低声碎碎念。
她开车时最怕有人按喇叭,那会让她情绪紧绷;她埋怨地瞪了按喇叭的车一眼,发现对方车主竟按下车窗与她对望,而这一望,差点没让她的心脏由嘴里跳出来!
是他!唐丞杰,他怎会出现在这里?!
一个不祥的预感跳进脑中,教她冷不防地打了个寒颤——不,不会的!他不可能知道昱廷的存在的!
「开车,到前面车少一点的地方停车,我有话跟妳说。」唐丞杰见她还在发呆,在后方来车已然开始壅塞之际,赶紧抓住时间对她吼道,然后先行开车前行。
程嘉乐脑中嗡嗡作响,隐约有种秘密已然被拆穿的预感。
怎么会!他怎么可能知道昱廷的存在?!
不,千万别自己吓自己,一定是她多想,或许他只是正好路过,恰好看见她的车,所以才按喇叭喊她,一定是这样的。
她驱车跟上他,心里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的车跟着到了距离校园不远处的河堤公园停车场,见唐丞杰熄火下车,她也只好跟着熄火下车。
河堤边的风很大,大到吹乱了她绑好的发及身上的衣服,她伸手拨了拨黏上颊侧的发絲,忐忑不安地朝他走近。
「怎么这么巧,你也到附近来?」她压下心头的不安,硬是挤出僵硬的浅笑,若无其事地打着招呼。
「妳搞错了,我是专程来的。」拿下开车时遮阳的太阳眼镜,唐丞杰毫不留情地打碎她的冀望。
「呃,为什么?」她这话可是问得胆颤心惊啊!
「这个答案,妳应该比我还清楚才对。」他微瞇起眼,瞬也不瞬地凝着她脸上每一寸细微的线条。
昨夜他算过那孩子的出生日,算完之后他整夜无法入睡。
那孩子是他儿子的可能性非常大,但她要是不承认他也没辙,所以现在他只能套她的话,好确认那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种。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不安地搓了搓手臂,明明还不到秋天,她却感到些许微寒……
「乐乐,明人不说暗话。」他浅叹一口气。「我已经知道昱廷的存在了。」
啊啊啊~~程嘉乐此时总算能真切地体会到孟克那张「吶喊」名画的精髓,虽然眼前没有镜子,但她相信此刻自己的表情和那张图相去不远。
怎么会!他怎么会知道昱廷的存在?而他现在跑来找她,意思就是他已经知道其实他就是昱廷的生父了?
天啊!他到底怎么会知道这天大的秘密?!
她怎么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可此刻这些问题都已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来的目的该不会是要跟她抢儿子吧!
「怎么了?吓到说不出话来了吗?」他嘲讽地嗤笑,眸底泛起愤恨的神采。「在妳决定带球走那一刻,妳就该想到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中了!光看她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的猜臆正中红心!
她真的好狠,这么重要的事竟然瞒了他十年,十年来他完全不晓得自己已经有了一个这么大的儿子,这感觉真是他妈的机车!
要是他知道自己有个儿子,他早就收心不再交女朋友了,一定要把儿子接回来,好好地陪他一起长大。
原本他还对她怀有些许旧情,心想偶尔可以出来吃吃饭、谈谈心,谈谈这十年来他不曾参与的过去,或许也不排斥复合的可能,可当他知道昱廷的存在,他发现自己竟有些恨她了。
「你想怎样?」震惊之余,她深吸口气,微颤地说了几个字。
她没试图愚蠢地欺骗他,说昱廷不是他的儿子,那种只要科学鉴定马上就可以知道的事实,她瞒骗又有何用?况且她现在脑子一团乱,根本想不出任何应对的方法,只能软弱地询问他的意见。
强劲的风吹散了她说话的声线,那句禁忌的话语脱口而出之后,他们彼此都没再开口说任何话,只是无言地望着对方……
「我倒想听听妳想怎样?」瞒骗的是她,理应由他来提解决之道没错,但他想听听她有什么「高见」。
她微愣,怎么会还问她啊?这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了?「我说了你就会答应吗?」
她的答案再简单不过了,就是维持目前的生活型态,完全不需要改变啊!只不过她很怀疑他会答应就是了。
「说说看啊!」他耐着性子催促道。
一夜没睡让他的眼酸涩难受,尤其今天的阳光特别炽热,害他的眼睛都快张不开了,但为了得到一个答案,再难受他都会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