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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娇娘惹不得(上) 第一章 亡灵沟通者(1)

  燕历钧跨开大步,在厅里来回走动,急促的脚步暴露了他的愤怒。

  他不懂,为什么明明已经用尽方法将此事按下,谣言却像长脚似的在四处传得沸沸扬扬?

  谁在同他作对?

  问题成形同时,答案也呼之欲出。

  燕历钧恨恨咬牙,六年前的事始终没找到凶手,而六年后,再也不需要找了……一事又一事的发生,他有理由怀疑此事与燕历堂脱不了关系。

  他们都太大意了,以为砍断他的臂膀,燕历堂再也翻不出新把戏,没想到狼子野心不熄,这种人断臂断肢不够,非要断头才能令他歇下心思。

  凝睇燕历钧躁动暴怒的背影,燕历铭垂下眉睫。他不再是当年的大皇子,父皇已让他入主东宫,进御书房参政多年,对于朝堂里的暗潮汹涌,他比起长年在外打仗的老四更清楚。

  当然,他更清楚……那桩旧事,始终没自老四心头抹去,即使徐皎月已死、他已娶童氏为妻。

  他大掌落在燕历钧肩膀。“老四,多想无益。”

  猛然转身,他气恨道:“这次我不会让他称心如意,我一定会娶梅雨珊,不管她名声如何!”

  燕历堂不就是不想让梅雨珊嫁给自己,不就是担心梅相爷支持太子的态度益发坚定?哈哈,蠢!他真以为梅雨珊没嫁成,梅相爷就会转而支持他?

  哪有那么简单?多年媳妇都能熬成婆,多年老臣能不熬成狐狸?梅相爷心里岂会没有半点成算?!

  太子反问:“娶梅雨珊,只是为了不教老三称心如意?”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老四,明白烙印在他心底的罪恶感——徐皎月。

  徐皎月是宁王的嫡孙女,小时候经常进出后宫,后来父皇赐婚,她成为他的未婚妻,却不料在成亲之前遭人设计,被老四辱了她的清白,弟弟夺兄嫂清白,这事狠狠地打击了皇室颜面。

  所有人都以为应该藏着腋着,燕历钧却曾咬牙发誓,无论如何都要娶徐皎月为妻,为此他甘受杖责,甘愿吞下委屈,忍受所有恶名,他单纯地以为只要自己承担所有责任,徐皎月便能活命,没想到……她还是死了。

  身为长兄,他亲眼看见,仅仅一夜,老四迅速成长。

  想起皎月,燕历钧清澈分明的大眼睛蒙上一抹黯然,那口气已经六年了,不曾消退过。他宅心仁厚,不愿弑兄,只暗地里一步步剪除燕历堂羽翼,而这一回……燕历堂已然触及他的底线。

  “皎月是个单纯的后院女子,凭什么要被卷入朝堂政争,凭什么成为某人贪婪的牺牲品?不公平!”燕历钧平静地说着,心底早已波涛汹涌。

  “已经过去了,别把所有错揽在自己身上。”太子轻声道,却也明白老四重情重义,一生不愿亏负别人,何况是她。

  “若非年轻气盛,与人争赌,我岂会被设局,又怎会毁去她的清白……”

  望着他痛苦的眉眼,太子不舍。

  那时老四才多大?十五岁吧,十五岁的男孩,咬牙忍受杖责、一语不发,鲜血飞溅,几乎要走他半条命,自始至终他没叫喊流泪,却在伤口痊愈、听到徐皎月自尽消息时,泪流满面。

  他逼迫自己迅速成长,风流纨裤的四皇子死去,勇敢无惧的燕将军取而代之,他见过历钧练兵,那种不要命的练法,让人触目惊心。

  “徐皎月那样干净纯粹的女子,不适合后宫,就算她最后顺利成为太子妃,也无法在东宫安然生存,她的悲剧是从被选为皇子妃那天就注定了。”

  童氏没有徐皎月那样一颗玲珑剔透心,但她圆融世故,懂得妥协,这种人才能在后宫如鱼得水。

  “她因我而死。”燕历钧固执。

  “六年了,足够让许多事烟消云散。”

  燕历钧苦笑,散不了的,那道伤口太深太重。“大哥帮我,我不允许梅雨珊走上同样的路。”

  “发生这种事,就算错不在她,父皇也不会松口,梅雨珊想当王妃是不可能了,但我会去梅府一趟,若梅相爷愿意让女儿为妾,有你护着,至少可以保她一世平安。”

  虽然梅雨珊仍是完璧,但名节已毁,这样的女子怎配得上老四?

  何况他暗地查出,梅府二房与燕历堂有所勾结,日后事发,倘若梅府二房在当中插上一脚,恐怕连梅相爷都很难全身而退。

  到时失却名节的罪臣之女,又怎能配得上皇帝爱重的肃庄王?

  眼下他能做的是——抢在燕历堂生事之前,将梅雨珊抬进王府,方能了却老四心事。

  “可以。”燕历钧妥协。

  “我知道你一直在查徐皎月那事的幕后黑手。”太子道。

  “是。”

  “我找到证据了,虽然无法直接证明是老三的手笔,但他脱不了关系。”

  “怎么找到的?”燕历钧诧异。

  “霍骥从冀州传来信息,老三与江湖人士勾结,我派出一批人分头调查,查到不少惊人内幕,不光是徐皎月事件,还有一群死得莫名其妙的大臣,他与宫卫统领李捷的暗中交易,以及……”沉吟片刻后,太子凝重道:“我猜测,父皇在早朝时昏倒,与那个江湖组织有关。”

  闻言,燕历钧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去父皇跟前揭发他。”

  “父皇仁慈宽厚,老三狡猾多辩,他做的每件事都留了一手,到时他若是推人出来顶罪,你愿意他全身而退?”只怕到时还会被反咬,日后再有可扳回一城的证据,父皇都要对他们抱持怀疑态度。

  “难不成有了证据,还要放过他?”

  “老三的罪名必须是板上钉钉,必须是……”

  脑袋转过,燕历钧道:“即使父皇想饶他一命,律法也不允许的大罪!”

  律法也不允许的大罪……

  目光相对间,两人异口同声道:“逼宫。”

  “怎么做?”燕历钧刚问完,随即又说:“逼迫他,让他觉得再不动手,便永远不能坐上龙椅。”

  太子点头。“再给他制造一个迈向成功的大好机会。”

  徐皎月之死、暗杀朝臣、私下结党、与李捷交易,再加上培植江湖帮派……燕历堂已经做了这么多事,让他就此歇手,岂能甘心?

  这些年来,在皇妹燕欣然的帮助下,他们与霍骥联手,屡建奇功,而自己也顺利受封太子,入主东宫、参与朝政,眼看着民心归顺、百官臣服,他这个太子位置越稳固,燕历堂就越没戏唱。

  倘若让老三就此休养生息,待日后再寻机起事……日日防贼太辛苦,不如推他几步……

  “大哥指的机会是?”

  “父皇龙体欠安,为考验我的本事,打算让我临朝听政,若是让老三从太医那里听到一点消息……”

  燕历钧接话。“父皇若是驾崩,就得由身为太子的大哥接位,他必须抢在那天之前行动。”

  就算不逼宫,也得逼得父皇下传位诏书,否则多年的谋划,岂不是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目前你手中控有京畿军队,你在京城一日,他就不敢轻举妄动。老四,想不想出去散散心?”

  燕历钧勾勾眉头,回答,“未婚妻被抢,本王心情恶劣,自然要出京散散心。”

  “去冀州吧,看看咱们的欣然妹妹。”

  “好啊,顺便看看霍骥那家伙,有没有本事挽回欣儿的心?倘若他不行,我可以帮着使力气。”

  “见到人之后,把京里的消息传给霍骥,便悄悄回京。”

  一击掌,他最喜欢回马枪了,他要杀得燕历堂措手不及。“大哥留在京城,别忘记适时给他添点柴、烧几把火。”

  “这是当然的,他不把动作给搞大,父皇怎会相信,他那不争功名、恬然寡淡的三皇儿野心如此之大。”太子搭上燕历钧肩膀,笑得满脸贼。

  “我相信大哥能逼得他跳脚。”

  “永远别怀疑我烧火的本事。”他挺欣赏热锅蚂蚁跳舞呢。

  竹篱茅舍,白花花的阳光照在金黄色的丝瓜花上,蜂蝶在花丛间汲取花蜜,风阵阵吹拂,带来清凉。

  不大的院子里,除攀藤丝瓜之外,还种着一棵玉兰树,树干很粗,树却不太高,约有一个半人高度吧,每到花季,玉兰花的香味充斥着屋里每个角落。

  有七间房舍,都不大,最左边那间与其他六间没连在一起,上头挂着小小的木匾,写着“终屋”。

  右边的六间房分别是药房、绣房、书房以及三间卧房。

  屋宅后面有厨房、柴房、一口井,剩下的地方养一窝鸡,种两畦菜蔬。

  这个家的组成分子是三个女人。

  冉莘,二十一岁,未婚,长相……可以称得上倾国倾城,如果换下荆钗布裙,说她是皇后娘娘,会有不少人相信。

  冉木槿,十八岁,也未婚,身量比一般女子都高,样貌清秀,颇有几分英气,刚搬来的时候,她经常女扮男装,扮演家里的男主人。

  目的?当然是用来唬人,家里有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多麻烦,要是没有男主人,每天得花多少时间应付媒人婆?

  幸好冉莘的“手艺”渐渐传出名声,由于她的手艺过于惊人,现在就算有媒婆必须经过她家门前,也会想尽办法绕远路。

  而家里的第三个组成分子——冉雨点,五岁,同样未婚。

  明明都是姑姑,她喊冉莘姑姑,却不喊木槿小姑姑,这件事曾经引起木槿严重抗议。不过也许侄女肖姑这话是真的,因此她眉眼像、鼻唇像,连说话口气、神态通通像极了冉莘。

  由此可以推论,若干年后,上冉家求亲的媒人,定会盛况空前,前提是——她没继承姑姑那门手艺。

  照理说,三个女人独居在村子偏远角落并不安全,好歹该养几条狗看门,以便在危险发生时,汪汪几声做为示警,但她们没有。

  因为她们养了一只鬼。

  会飘、会飞的鬼,他不但能够在危险发生时,尽快通知主人,还会丢东西吓唬人,功用可比只会汪汪叫的狗好得多。

  辰时正,木槿在绣房里忙着,针上针下,飞快穿梭,她的绣工不敢说是大燕朝排行第一,但前三名肯定有。

  别问她师承何人,木槿那手功夫是打娘胎里带来的,两句指点、一本秘笈,她就能琢磨出双面绣这种高难度绣法,这种本事哪是靠勤学能够得到的?

  点点正在房里练字,书房是除终屋之外空间最大的屋子,有两面墙都排满书柜,藏书好几百册,让人怀疑她们是不是把赚来的银子全花在书本上头。

  许是家庭氛围吧,点点最喜欢的是听大人念书,最爱的玩意儿叫做纸笔,最热衷的游戏是认字,或许也是打娘胎里带来的本事,她的画呀……没人相信,那是出自五岁孩童的手笔。

  木槿绣花、点点练字,那冉莘呢?她正在终屋里忙碌着,目前木槿赚得不少,但维持家中生计的依旧是冉莘。

  终屋?是什么鬼啊?

  终屋不是鬼,但屋里接待过不少鬼。

  没错,这就是冉莘吓得媒人不敢上门的手艺——她擅长缝补尸体,她会和死者亡灵沟通。

  多数时候死者离世,灵魂便也跟着离开,不会在尸体附近多作逗留,所以她的正常工作是将死者打扮得漂漂亮亮,送他们走入另一段旅程。

  若死因不单纯、心有遗憾,亡灵往往徘徊不去,试图找人诉说委屈,这时冉莘便成了最佳倾听者。

  她并不是仵作,但“亡灵沟通者”这种职业,无法得到多数人认同,为着完成死者遗愿、逮出凶手,她便以仵作自居,藉由亡灵自述、从尸体伤口来推论死因,帮忙县太爷抽丝剥茧、破解命案。

  一次、两次下来,也不知道哪个好事者给了她“仵作娘子”这个封号。

  也许是冉莘长得太养眼,也许是她的本事惊人,也许女人从事这行,本来就容易被说嘴,因此到冀州定居的第二年,虽称不上家喻户晓,但哪里有命案发生,就会有人提起她的名号。

  除衙门以外,高门大户也是她经常进出的地方,大户后宅肮脏事忒多,命案屡见不鲜,但不管是修整尸体或破解死因,有她出手,很少有无法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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