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是他的伤心地,在这里,他自以为遇上了命中注定的恋人,陆恬蔓。
他把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她的一切都当成最珍贵的种子种在自己的心底,然後在这麽多年的相处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连着血脉,然而她还是离开了他。
在他伤心欲绝远走海外的时候,陆恬蔓却火速地和另一个男人走入了婚姻的殿堂,彻底地掐死了他心底微弱的希望。
「错错,这里这里!」一道高昂兴奋的女声穿透机场嘈杂的人声,准确地传入了他的耳里,也把他的思绪从回忆里拉到了现实。
沈错微微皱了皱眉毛,擡眼望去,一个又圆又白的物体就不容忽视地滚入了眼帘。
「雷宝?」她是父亲好友的女儿,两人从童年时代就混在一起了,在沈错二十几年的生命中占了很大的分量。
「干嘛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只不过是一次失恋嘛,有什麽大不了的,你这样整天自我放逐只会越陷越深,治疗失恋最好的办法是重新谈一场……」
沈错皱着眉头打断她的喋喋不休,「我的事不需要你操心,为什麽是你来接机?我跟你好像没那麽熟吧。」
雷宝嘟起嘴巴,「错错,你这样说不怕我会伤心吗?今天是什麽日子,你哥在办婚礼耶,所有人都忙得抽不出身,哪有空管你,若不是我念在旧情,自告奋勇接你,这麽冷的天气,你可能要自己一个人去搭计程车了。」
「你想太多了,我才不会那麽惨,大不了再买张机票重新飞回加拿大去。」若非要结婚的人是他最敬重的哥哥,他才不会回来。
雷宝看他说得轻描淡写,忍不住止住脚步,用手指着对方连连叹气,「错错,我要怎麽说你才懂?不要一时失落蒙蔽了眼睛,偶尔也应该放松心情向前看,说不定会发现更好的人喔。」
「对不起,你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什麽都看不到。」
沈错绕过雷宝,拉着行李继续往前走。
雷宝气势汹汹地冲到沈错面前,也不知为什麽,一张圆滚滚的脸蛋上忽然飘起了两朵小红云,「错错,我知道你想说的是你眼里只有我,只要我在,你的眼里就容不下其他人,但要不是我聪明伶俐,怎麽能听出你的言下之意呢,怪不得你前女友要抛弃你,你太不懂得说话的艺术了。」
「是呀,我不懂,你懂。」两个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二十几年,沈错早就对雷宝奇特的思考方式习以为常了,他冷哼一声:「让开,我可不想错过我哥的婚礼。」
「好啦,别担心,我不会让你迟到的,我开车开很快。」雷宝蹦蹦跳跳地往前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转过来巴巴地望着沈错,「不过你老实告诉我,我今天的打扮有没有让你惊为天人?」
沈错诚实地点头,「有。」还没等雷宝欢呼,他又慢条斯理地补充说:「我第一次看见这麽大的一只兔子。」
长及小腿又厚又白的羽绒衣,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高筒雪靴,脖子上围了一圈大大的雪色白毛,几乎连嘴巴也围住了,脑袋上还戴了一顶毛茸茸的大帽子,只露出一张白白嫩嫩、几乎与衣物同色的圆脸,再加上她又刚好矮了不只一点,也丰满了不只一点……根本就是一只大兔子,他绝对不是恶意诋毁。
雷宝生气地在沈错面前转圈,「你仔细看,我哪里像兔子了,这样的穿法我是从时尚杂志上看来的,应该美得超凡脱俗才对。」
沈错嗤笑说:「是呀,确实应该美得超凡脱俗,如果你再高个十几公分,再瘦个十几公斤,那就差不多了。」
雷宝气得火冒三丈,「这绝对是人身攻击,沈错,我要你马上跟我道歉,不然我宁愿白跑一趟也不要把你载回去。」
她有着一张白白嫩嫩的娃娃脸,大眼睛又圆又亮,生气的时候就会鼓起两边脸颊,像是一颗包子,再加上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别提多可爱了。
沈错这次是发自内心地笑了,隔着一顶大大的帽子,他伸手摸了摸雷宝的脑袋,「好了,对不起,雷大小姐,别生气了,要是错过了我哥的婚礼,他会把我大卸八块的,所以为了我的生命安全,请你大发慈悲地原谅我的无心之过吧。」
雷宝个性像小孩子一样,不会掩饰情绪也不懂得记恨,见对方态度转而友善,圆脸上立刻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走,我的车就停在那里,还有你就该这样多笑笑,老天给了你一张这麽好看的脸,不笑多可惜,现在已经不流行耍酷了,温柔体贴多情美少年才是王道。」
沈错看她蹦蹦跳跳走在前面的身影,唇角的笑流露出一丝苦涩的滋味,以前他多爱笑,大家都说他笑起来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但那女人还是不要他。
雷宝打开车门让沈错上车时,刚好看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鬼样子,忍不住大大地叹了一口气,「错错,你这样我怎麽放心呢?」
都飞出去大半年了,他却完全没有走出失恋的阴影。
沈错擡腿进了副驾驶座,眼睑低垂,「开车吧,你少装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没被甩过的人没有资格发表意见。」
「谁说我没被……」
下意识的反驳被理智硬生生地拦腰折断,虽然自从进入青春期,自己这种唐朝美人的类型不再受欢迎,她的情路一下子变得坎坷起来,几乎次次受挫,但出於自尊心作祟,她并不想把自己的这些糗事告诉沈错。
沈错大概是唯一一个不知道她「光辉情路」的人,因为升上国中後,沈错就在家人的安排下开始了为期六年的留学,而等沈错再次回到台湾时,她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恋中认清了残酷的现实,不再一头热地追着帅哥跑,过起了清心寡慾的生活。
雷宝装模作样地清咳一声後,发动了引擎,从照後镜看着沈错的脸,他即使失恋了照样俊美得天怒人怨,眉是眉、眼是眼、鼻子是鼻子,脸上的每一部分都是上帝的精心之作,看得她一颗心蠢蠢欲动。
「好啦,我知道我没资格,但你好歹是我的青梅竹马,看你一蹶不振,我也於心不忍呀,要不然我就牺牲小我来成就你,从现在开始我就勉为其难地当你的女朋友,陪你一起度过这段最艰难的时光,都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你也别跟我客气!」
沈错对这个提议嗤之以鼻,「算了吧,你的奉献精神不必用在这里,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够了,不用管我,让我自生自灭算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莫名其妙被雷宝甩过一次就够了,他可不想重蹈覆辙。
「错错,你太客气了,反正现在我也处於感情空窗期,你又长得不错,跟你交往,我也不算是牺牲太多。」这才是真正的理由。
不得不过清心寡慾的生活後,花痴的雷宝一度想对青梅竹马下手,但人家那时候一颗心全放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完全没有她插足的余地,但现在不同了,对方失恋,正心灵脆弱、精神萎靡,正是防备最弱的时候,她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错失机会可就没这麽好运了。
沈错瞥了瞥雷宝两眼发光的样子,知道个性率直的雷宝不说服自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但他实在懒得争辩,索性把脑袋转向车窗,望着外面空茫的景色。
雷宝以为沈错默认了,控制不住的笑容满面,为了报答他的识时务,她狠狠地踩下油门,车子顿时飞速向前驶去。
◎ ◎ ◎
雷宝没有食言,在婚礼开始前一分钟,她把沈错送到了举办沈岩婚礼的酒店。
鲜红的玫瑰、五彩的灯光、长长的红地毯,盛装的新娘被父亲牵着手,从地毯的尽头一步一步走来,新郎温柔而深情的目光始终不离新娘左右,如同真挚的承诺又如同执着的守候,让新娘义无反顾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漫天的细碎花瓣如同美丽的雪花一样从天而降,飞舞在这个浪漫的国度,新郎、新娘在所有人的祝福中交换戒指,然後甜蜜拥抱,如雷般的掌声久久不休。
沈错默默看着,眼底是祝福也是羡慕。
在半年前,他还曾天真地以为自己会比哥哥早结婚,可是到了最後,所有人都找到了归宿,成双成对,却只有他形单影只,孤独一人。
在最美好热闹的气氛里,他忽然感觉自己站在荒芜的沙漠上,一种寂寞伤感的心情从心底浮现,然後如同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错错、错错……沈错,你怎麽了,你哭了?」
雷宝一个转头,竟然发现站在身旁的高大男人眼底一片湿润,她第一次看到他流露出这麽脆弱的一面,顿时变得手足无措。
「我哪有哭,眼睛有问题请去医院检查。」沈错目光迷惘,看清是她立刻凶恶地反驳。
「我眼睛才没问题,你明明哭了。」
「我没有!」
「你有!」
两人像小孩吵架一样,争了半天也争不出个所以然来,沈错越来越烦躁,眉眼间的郁气凝结,「算了,懒得跟你争,陪我喝酒。」
「啊?」
「是我的女朋友就陪我喝酒。」
「啊?」
在雷宝正头痛着该如何劝他的时候,右手腕上多了一只冰冷得彷佛刚从冰窖里出来的手,那冰冷的温度穿透薄薄的肌肤,沿着血管直达心脏,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然後轻而易举地被他拉走。
一杯一杯又一杯,一瓶一瓶又一瓶。
看着沈错把酒当成矿泉水往嘴里灌,一张脸越来越白,雷宝也越来越担心,就算他灌进肚子里的真是矿泉水,肚子也要胀破了吧。
「沈错,够了,不要再喝了!」她用双手去抢沈错攥在手里的酒瓶。
但男人女人的力量彷佛天生无法对抗一样,即使沈错已经有点神智不清,雷宝使出的九牛二虎之力在他看来还是不堪一击,努力了半天,他照样在她的阻止下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