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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神与金 第八章 野火(1)

  穷神何许人也,你想拜见就拜见?所谓的福祸穷财,是要讲讲机缘的。

  当初怀财如何刁难送拜帖的鎏金,今日,她对待虹姑娘一双主仆,更是不留余地,管她们爽快不爽快,她自己爽快了才重要。

  魏倾城的家眷族亲,她一点也不感兴趣,更不可能有所瓜葛,何须相见?

  既是半点轻重皆无的凡人,怀财连应酬都懒,迳自过着半悠哉半糜烂,吃饱睡、睡饱吃,餐餐与某人对峙的吃货人生。

  今天,是头一次晚膳没魏倾城作陪,自然也看不见鎏金在桌边动手动脚,据说是有个推不掉的喜筵,非到场露露脸不可。

  难得满桌菜肴随她吃,爱吃哪道夹哪道,明明菜肴味道不变,她吃着,却总感觉少了一味,几次食物夹在筷间,美眸不由得往身旁瞄,等待某人探指过来,阻碍她吃太咸太辣太油腻……

  她这是怎么了?!没被管东管西好不习惯呀呀呀呀!

  正当她百般无趣,拿筷子戳肉丸,小婢莲儿来报,脸蛋镊嵌着为难与无奈,近来,莲儿都是这副神情,想来此次理由也相同,果不其然,苦脸莲儿一开口,又是那档事——

  「财姑娘,虹姑娘派人在院外求见,莲儿虽已言明姑娘不喜受叨扰,可她们仍不放弃,下午回绝一次,现在又来……」

  怀财托腮,懒懒抬眸:「她们是有什么毛病?干么非见我不可?我同她们没啥好聊,继续赶回去,烦。」戳肉丸还有趣些。

  话才刚说完,另一名小婢等儿已扛不住不速之客的硬闯。

  不速之客,自然是虹姑娘与她的贴身小婢。

  来者倒也非不善,至少虹姑娘笑容可掬,身后婢女青儿更是双手托盘,盘间盛有一白玉盅,盅里五颜六色,摆放切妥的各式新鲜水果、甜品,除白玉盅外,数碟精心小菜看来可口开胃,两人身后另名男仆则恭敬捧来虹姑娘的爱琴。

  过门拜见,不忘带些见面礼,想来是个明理懂事之人。

  这明理懂事之人略略一福,身姿娉婷,举止优雅,虽无绝艳面容,倒也清丽顺眼,只可惜笑颜不单纯,一双细长乌眸紧紧打量怀财,意图明显。

  「扰了妹妹用膳,姊姊先行赔不是,请原谅姊姊太想见见爷摆在心尖上的人儿,不知有怎生的模样,能教爷百般爱怜,今日一见,姊姊错得离谱,妹妹远比姊姊所能想像得更加美丽,姊姊真的完全能明白,明白爷何以如此眷宠妹妹,妹妹这天仙美貌,连姊姊也瞧痴了呢。」

  一番姊姊妹妹妹妹姊姊铺天盖地而来,怀财听了头疼,认真考虑把手中肉丸子塞她嘴里。

  「姊姊不知妹妹口味,做了一些拿手菜让妹妹尝尝,全是姊姊亲自下厨,若妹妹不嫌弃,可愿与姊姊共进晚膳?」虹姑娘边说,边示意青儿把托盘里的吃食摆上桌,不给她反对机会。

  怀财没答腔,只是美目微眯,看这对主仆忙碌。

  她不开口,莲儿和苓儿也不好替主子作回应,眼看虹姑娘不请自坐,连碗筷都自个儿带妥,果然是有备而来。

  虹姑娘甫坐定,纤手执银箸,夹了块肉到怀财碗中,笑容可亲:「妹妹,尝尝这个,炖得软烂不?」

  怀财可以清楚感觉虹姑娘散发的敌意,倒不是她仙法卓然,能看穿人心,而是虹姑娘未能掩盖藏好,尽管笑靥再亲切、软嗓再甜美,眼神却把她的内心想法吐露光光了。

  「你为什么喊我妹妹?我看起来比你小吗?」怀财问她。

  在仙界,她神龄只比一般小仙童年长,但与凡人相较,这位虹姑娘喊她一声祖奶奶都嫌失了礼数。

  虹姑娘不愧普为第一琴伎,进退应对很是得宜,愣也愣得不着痕迹,轻浅一笑:「你我一同服待爷,确实是一家人,以姊妹相称并无不妥,先不论妹妹漂亮貌美,一看便比姊姊年轻许多许多,毕竟姊姊入魏府在前,以先来后到的顺序,喊你一声妹妹,应该不算占了妹妹便宜。」语句中,颇带心机,抬了抬自己先她而到的排行。

  怀财想了想,才知道虹姑娘口中的「爷」,是指魏倾城。

  原来是误会她为魏倾城新宠,示威来着了,她就说嘛,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双方,怎有人急巴巴地硬想见她。

  身为穷神,被这般挂念着想见一面,真是稀罕。

  宅院深深深几许,怀财前几日才读过的书册,写的是大户人家的妻妾厮杀史,最终被一名小婢女诈赌通杀……有趣,她还没经历过此等情节,深感好玩新奇,容许虹姑娘继续唱戏给她听。

  怀财吃掉肉丸,也很给面子吃下虹姑娘夹来的肉块,相当嫩,入口即化,咸香滋味也很好,她微微点头,算是赞许。

  「妹妹喜欢?真是太好了,试试小菜,全是我拿手自豪的。」虹姑娘又是一连夹了数筷子。怀财倒不反对她的「服侍」,享用得很理所当然,几样小菜也确实可口,分量不多,全进了怀财肚子。

  席间,虹姑娘言谈中屡次探问她的来历、家世、如何与魏倾城结识,怀财应答多有含糊,一心只想虹姑娘快快掏出刀呀药呀暗器呀,朝自己动手。

  宅斗第一卷,有菜必有毒,吃了就中毒。于是她爽爽快快吃了,却迟迟没等到毒发,失败!

  宅斗第二卷,言语锋利如刀,句句伤人于无形,诸如老爷爱的是我不是你、你不过是个新鲜玩物、你没发现你仅是眼睛眉毛鼻孔长得像我,云云之类……

  虹姑娘却很失职,只会用「姊姊妹妹」来荼毒她双耳,失败中的失败。

  宅斗第三卷,亮凶器,杀过来。怀财愉悦地期待着。

  结果饭吃完,虹姑娘提议赏月抚琴,赏月是她,抚琴这门绝活儿,自然由琴仙美名的虹姑娘担纲。

  怀财并不懂乐理,对牛弹琴这四字,妥妥说得便是她这类庸俗家伙,任凭虹姑娘努力卖弄琴技,边低诉魏倾城多欣赏她的琴艺,怀财只觉得肚子饱饱,又听着傕眠琴音,夜风微凉,流萤悠舞,教人昏昏欲睡,眼皮越发沉重之际,脑子迷糊浮上一桥段——

  宅斗第四卷,苦主一昏睡,再醒来,衣衫不整,身旁一定睡着假奸夫,来不及作出反应,老爷紧接着破门而入……

  睡是还没睡,老爷倒是真的回来了。

  对虹姑娘而言,老爷是魏倾城;对怀财来说,金发的那一位才比较像大老爷。

  魏倾城今夜虽有重要邀宴,人也确实去了,酒过三巡,全了礼数后便起身告辞,坐马车回府途中,酒气有些发作,导致于步伐微颠,脸色潮红。

  即便如此,他仍一心想来眷荷院看看怀财,见虹姑娘在亭间抚琴,一时间还以为自己醉酒,跑错了院落,忍不住退回月门,眯眼细瞧了匾额,红木金漆,的的确确书写着「眷荷院」无误。

  「祈虹,你怎会在眷荷院?」魏倾城入了凉亭。

  虹姑娘停下动作,忙起身一福,笑答:「爷,您回来了。我与财妹妹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她留我一块用膳,见今夜月色怡人,我一时技痒,献丑了,财妹妹可别笑话姊姊。」

  这胡说八道的本领,忒高!是个人才!

  谁跟她一见如故,谁又跟她相谈甚欢?!怀财白眼险些翻到后脑杓。

  「爷,您饮酒了?这可不好,爷每回酒醉,隔日早上定是要犯头疼的,祈虹为您熬壶醒酒汤可好?」虹姑娘嗅到他身上酒味,无比贴心道。

  魏倾城内心是想留在眷荷院,与怀财多赏赏月景,他总是想待在她身边……可酒气冲脑,醺得意识不甚清明,脑袋又昏又胀,脑海里更有道陌生声音,属一个男人所有,说得很轻,却不温柔,近乎命令:随她去喝醒酒汤。反复了两三次。

  魏倾城口齿略带不清,说道:「确实多喝了几杯,头有点晕……也好,劳你费心。」

  虹姑娘大喜:「青儿,有武,扶爷回锁琴院。」

  一行人开开心心得逞离去,怀财勾勾指,将莲儿苓儿勾至身边,说:「以后,虹姑娘来,别阻止她,放她进来。」她还没看见有哪些宅斗的招式哩,不过瘾!

  「姑娘……」这道命令,莲儿与苓儿皆不表赞成。

  「下去下去。」勾人过来的柔荑,又将人挥挥赶走。

  莲儿与苓儿无奈,只得收拾一桌残杯冷炙,送往小厨房清洗,亭子里仅剩下美眸半合,虽清醒,但看着像又要睡了的怀财,以及在桌侧落坐的鎏金。

  「你喝酒了?」

  她反应迟钝,伸出手,在颊畔比了个二:「两杯吧,她带来的,味道甜甜的,不错喝。」

  「陌生人拿来的,你也敢喝?」他拉下她的手,但没松开,直接诊了她脉象,所幸并无任何影响。

  「这个你也会呀?」她没头没脑问一句,他知道她指的是诊脉。

  「学过一点。」很皮毛,皮毛到仅此而已。因为想到未来某一日,他承继财神之位,等着治病兼领财气的人,会从天庭第一天绕行三百圈不止……他立马决定放弃习医,不愿再学。

  「……你还有什么不会?」害她觉得自己超废,和他一比较,没半点专长。

  他慢慢收回手指,替她拢妥衣袖,既然她诚心诚意地发问了,他就不厌其烦回答她:

  「很多。」这两字,够自谦,她来不及回他一句「你大爷太客气了」,他已接续说:「我不会蠢到在人间显形,不会住进一个对自己有所图谋的男人府中,不会与他家妻妾瓜葛纠缠。」

  最前头那两字,原来是发动训话前的发语词!

  「……烦耶!说没两句又酸我!」她很不受教,起身离席走人,身躯却晃了一下,他及时伸手去扶,她赌气拨开他,又走一步,再度一晃,这回险要撞上柱子。

  见她微显醉态,索性直接打横抱起她,往她房间挪步。

  「明明让人烦的,是你。」

  既烦恼,又烦心。

  他说得很轻,和在凉凉夜风间,并不清晰,然两人靠得太近,就算她耳不聪目不清,也妥妥听到了呴!

  「嫌我烦还抱着我干么?!我下去自己走——」边被骂烦边被数落,这种窝囊事,她才不干!

  「安分点。」他低斥,阻止她胡乱挥舞手足,她哪肯乖乖听话,折腾了好一段路,直至被他抱回房,安稳摆上床榻,才稍稍消停,不过腿儿仍时不时踢踏一下,妄想直接踢飞鞋子。

  脚丫子落入他掌间,轻轻扯下鞋袜,让她舒适躺平,她才完全静止下来。

  温热的湿面巾贴捂在她脸庞,鎏金的声音传来,不急不缓:「酒以后别喝了。」

  「你怕她下毒哦?凡人的毒,对仙人哪有效。」温面巾捂得她颇舒服,长长吁口气。

  「我怕你伤身。」

  她按住他擦拭的手,挪开,眼眸睁大大地看着他,微睡害她脑子不太好使,笨拙地把他那一句话、他现在的神情,反复思索了好几遍,得出一个结论,不过,这结论,她也不是很笃定,于是,脱口时,语气充满困惑。

  「……你担心我?你怎么可能担心我?你又不喜欢我,对,谁会担心一个不喜欢的人?一定是我解读错了,你那句话……大概不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她鬼打墙说着,口齿不清。那个意思的「思」字,刚离口,就给堵了回来。

  她讶然到发不出声,唇也忘了闭紧,被他轻易侵略攻占,吻得既深又猛,气息为之豪夺。金发因他俯低身势,如飞瀑泄下,又似两匹金锻丝绸的发幔,将她围困,挣脱不得。

  他的唇很热,而她嘴里泛有淡淡酒香,两相缠绵不休,酒气充塞脑门,她无法静心思考,只凭本能去环抱他,启唇迎合他,随他唇舌撩拨,渐渐失控……

  当两唇分离,她仍眷恋不舍地轻啄他唇角,感觉他沉喘间笑了一笑,他屈起指节,抚摸她额际,她本就因酒酣而微感困意,他这样一摸,手劲温柔,难以抵抗,只消再多摸两下,便会沉入黑甜深眠中将睡未睡之际,听见他在身旁躺下,手臂环了过来,圈住她,开口说:「若能不喜欢,岂不是更好,不用替谁牵肠挂肚。」他这句,说得轻浅,近乎自喃,她好似听见了,又恍然梦里,倒是他下一句,清晰明白:「别与魏倾城的侍妾见面,她心存不良,不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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