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明慧说的那个阿汉吧?”
苦笑,“是我。”
笑着点点头,“我就在想,明慧不像是个命苦的女孩,这种事情不应该发生在她的身上。”
“是我的错……”
比丘尼笑了笑,开口却是道歉,“我要说声抱歉,为了让明慧不胡思乱想,为了让她有事做,可以分散注意力,我骗她说,抄写佛经可以超渡亡魂,抄愈多愈好。所以这两个多月来,她每天晚上都在这里,整晚都不睡觉,一直抄写佛经,没有间断的抄写。”
赵廷汉听了,全身震动,那种感觉无以言表,那种感动无以复加。明慧竟然为了他,做这么多。
“好几次我要她早点去睡,她却说她要多抄几遍,她希望……可以让阿汉安息,下辈子可以投胎到好人家,她想为阿汉多做一点事,她说这是她现在唯一能为阿汉做的事情了。”
赵廷汉红了眼眶,握紧拳头。他死了,她竟然还在为他着想,他真的对不起她,他到底为她做过什么?
重逢以来,他让她失望、让她伤心、让她哭泣,现在又让她为了他,整夜不眠,只希望死去的他能安息。
这辈子,他真的对不起这个女人。“谢谢你,谢谢你这么照顾明慧。”
“看来是有点误会啊!赶快把明慧带回家吧!”那位比丘尼退了下去,将空间留给这对年轻男女。
赵廷汉脱下鞋子,走进屋内,轻声来到书桌旁。
明慧趴在桌上睡着,眉头紧皱,似乎睡得很不安稳,脸颊的泪水未干,显见刚刚才哭过。
来到她身旁,这两个月来他生不如死,每天都在寻找,就怕她想不开,他会终生遗憾;现在,终于来到她身旁了。
可是他竟然有点胆怯,这女人的爱怎么会这么深、这么强,他怕……他无以回报……
除了拿出自己所有的爱,他别无回报之法。“明慧,明慧!”
沈明慧一惊醒,拍拍脸颊,“我怎么睡着了?不行……赶快写……”
她拿起笔,在纸上继续振笔疾书,完全没注意到身旁的人——她将自己关在自己的情绪中,脑海只想着那个人,然后希望将所有的福报都传给他,希望他从此无忧。
“明慧。”
她一停笔,动也不敢动,只能慢慢转过头——她看到了,是他,是廷汉……真的是他……
她的眼眶瞬间一湿,不能言语。
赵廷汉蹲下身子,眼神与她齐高,直接握住她握笔的手,让她感受自己的温暖。
她没有感觉到那双手的温暖,只是喃喃念着,任由泪水滑落,“你来了……我还以为你都不会来……”
赵廷汉知道她一定是把他当鬼了,他想笑,可却流出泪水,摇摇头,将她抱进他怀里。
沈明慧没察觉,只是靠在他宽阔的怀里,不断哭泣。“我以为你都不会来……我晚上作梦的时候,你都没有出现,你为什么不来?我每天晚上都在哭……”
“我这不就来了吗?”
她紧紧抱住他,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阿汉……我好舍不得你……真的,我好舍不得你……”
他含着泪水,苦笑摇头——是他自找苦吃,现在该怎么解释,她才可能相信?该怎么说,她才相信他还活着?
“我也抄好多经文,统统是给你的……”她拉开桌子的抽屉,将里面那一大叠一大叠纸统统拿出来,然后塞进赵廷汉手里。“师父说,这样可以超渡亡魂,我会继续抄,阿汉……阿汉……”
赵廷汉看着自己手里那一大叠纸,上头写满了字,每一张似乎都有水渍,那应该是她泪水的痕迹。“这我到底该怎么用?”
“我也不知道……”
“傻瓜!”声音一扬,“我没死!只有你这个傻女人,什么都没弄清楚就跑了,然后一个人做这么多,笨蛋啊……”
“阿汉……”
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我没死!感觉到了吗?”
沈明慧看着他,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同时也慢慢出现了光彩,喜悦终于出现在她的脸上。
赵廷汉紧紧抱住她,叹息,也流泪。
这女人太好也太傻,好到让他舍不得放手,傻到让他心疼……
傻女人……
*
夜深了,山里的夜晚什么声音都有,蝉鸣、鸟叫,甚至空谷回音,只要静下心来都可以听得见。
赵廷汉背着沈明慧离开了精舍,来到了一旁的一座小凉亭里。他背着她,她则紧紧抱住他,死也不放。
失而复得,真是太难得了,她很激动,当然也怕是一场梦!所以紧紧抱住他,就怕下一秒钟他会消失,然后梦会醒过来;如果真是这样,她只能再度大哭一场。
赵廷汉知道她的心情,就让她抱住自己,缠绕自己颈部的手紧到让他有点痛,但还是让她抱。
如果可以安抚她,还是让她抱……
来到凉亭,他坐在石椅上;沈明慧虽然放手,但立刻换到前头,在他胸前抱住他,头靠在他的胸前,听着那心跳,想再次确定,这是真的,他没死,他还活着!
赵廷汉摸摸她的头发,“不用听了,我还活着。”
“你骗我!你知道我哭得有多惨吗?”她含着泪水抱怨着。
“对不起。”
继续靠在他胸前,她嘟着嘴问:“我看新闻,上面说你真的……死了啊……”她就是因为受到这个打击,才会在音乐会上当场昏倒的。
“是刘伟强死了,不是我,不是赵廷汉死了。”
“你不就是刘伟强?”
苦笑,“简单说,刘伟强是我在问忠帮里面扮演的角色,我的真实身分还是赵廷汉。”
“我听不懂……”
摸摸她的脸颊,“小慧,我是警察,我在问忠帮里其实是卧底,负责调查刘兆的犯罪证据。”
刘兆人脉广,政商通吃,过去几次想办他都不成,就连马叔也因此遇害,遭到刘兆派人枪杀。
所以他进去,进到核心里收集证据,希望一次就能成功。
他除了让刘兆孤立,逐步清空问忠帮的那些大老外,最后更直取刘兆,让他就算后台再硬,因为证据确凿,也没人救得了他。
“警察?”她张着嘴,“你不是流氓吗?”
“我哪敢当流氓?我答应过你绝对不当流氓;既然你都瘦下来了,我也不能违背承诺啊!我当然不能当流氓。”
“可是你……”
“我在问忠帮里卧底,我算是卧底警察;那天我在你家,打电话联络那个男的过来,那个男的叫作马傲辰,他是个检察官,我就是与他合作。”
沈明慧听着他解释,这一切对她来说太离奇,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原来她还在哀伤他的死亡,结果现在峰回路转,他没死,更离谱的是,他竟然还告诉她,他不是流氓,他是警察?!
“我在问忠帮卧底两年,唯一的目的就是收集足够的证据,让傲辰可以办刘兆,我现在的目的达到了,所以就结束任务,离开问忠帮。”
“可是电视上说,你……不是你!刘伟强中了很多枪啊!”
“那是我为了脱身,当时警方确实对我开枪,可是我有穿防弹背心啊!所以我没死……我真的很抱歉让你这么难过,但是我必须这样做,否则,我无法脱离问忠帮。”
他抱紧她,“刘伟强必须死,这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保护我身边的人,尤其是你。现在问忠帮等于瓦解了,如果刘伟强不死,大家知道刘伟强还活着,是由赵廷汉假扮的,你想我的日子会好过吗?”
她发抖,光是想到那个后果就害怕;但是他抱着她,很快就抚平她的担忧与恐惧,让她可以安稳的靠在他怀里。“这是真的吗?是不是你说来安慰我的?你……真的是警察?”
赵廷汉笑了,“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从口袋里拿出警用证件打开,“刑警赵廷汉,编号……”
她看了一眼,笑了笑,靠在他身上。其实他说,她就信了,也不是怀疑,只是心情落差太大了。
从悲到喜,从绝望到希望,这种心情与情绪的落差真的太大了,她不想再品尝第二遍……
突然间,她又想起了什么,抬头看他,“那……那刘静之呢?你不是娶了她吗?”
“那是刘伟强娶了她,跟我没关系喔!”
“都是你,刘伟强也是你啦!”她把嘴巴捂上,不敢再说。
想起阿汉就是想要摆脱这一切,一开始才会用“刘伟强”这个假名,现在她绝对不能乱说,不然会给阿汉带来危险。
握住她的手,“别担心,这里不会有别人……那个刘静之其实是马傲辰拜托我娶的,因为马傲辰爱她,所以他拜托我娶她。”
“他爱他,可以拜托你娶她?”她听不懂。
“他拜托我娶刘静之保护她,你知道的,刘静之是刘兆的女儿,前阵子情势很复杂,问忠帮内……很乱,一言难尽,傲辰担心刘静之会受到伤害,所以才对我有此要求。”
沈明慧听着,很讶异会是这样的理由——没想到马傲辰身为检察官,竟然爱上了自己正在查办的黑帮老大的女儿。
赵廷汉抱着她,享受这份亲密,“你以为我脚踏两条船吗?其实我很痛苦,看着你伤心难过,我又不能跟你解释,我不想,更不能把你拖下水……我在你面前不是人,我在傲辰那边也不是人。”
他苦笑,“上回,刘静之跟我一起去听你的音乐会,听说就是因为他们两个在闹别扭,刘静之才会跟我一起去,只为了让傲辰嫉妒;结果倒霉的是我,我被傲辰揍了一顿。”
沈明慧想通,“难怪!难怪那天我拿票给你,要你带你老婆一起来听的时候,他会那么生气。”
“所以啰!我里外不是人。”他叹息,却笑了笑,而她也笑了笑,两人互望,心里前嫌尽释,此刻只剩下甜蜜、只剩下温馨。
他露出温暖的笑容,此刻,他终于可以恢复自己真实的本性,不需要再戴上面具过日子。“所以,拜托,别再说刘静之是我老婆,你多说几次,我真的会被傲辰揍死。”
他很夸张的说着,忽然他靠近她耳朵旁边,“而且我比较希望……你当我老婆。”
红了脸,低下头,靠在他怀里。
赵廷汉很满足,这两个月来的担忧与恐惧统统不再,心里那个洞也被填满了,不再感到空虚。
“对不起,最后还是没赶上你的音乐会。”
“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啊!只要你好好的就好了。”
亲吻她的额头,“小慧,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她眼眶一湿,却是喜极而泣,点点头。
赵廷汉很高兴,紧紧抱着她。“说真的,我比较喜欢你以前的样子耶……抱起来比较舒服。”
“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好不好?”
“我哪有啊?我说的是真的嘛!”
“赵廷汉!”
“是!员警赵廷汉在此,请问长官有什么事?”
她哈哈笑着,他也微笑以对,用笑容将两人走过的路、经历的哀伤,统统掩盖。
唯一鲜明的,似乎只有年少时期对彼此的承诺,而他们,都没有违背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