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怎么你老是不会搞混?亏我还特地装成他。」
隐约之中,冯玉听见了男人咂了嘴却又带笑意的嗓音。
「你就是你,我怎会弄错?」关子悦好笑的睇着他,跟着他一道走到床边,放轻了声音道:「一会就麻烦你了。」
「说麻烦也不怎么麻烦,倒是你……不避一下吗?」汤荣一双俊魅的眸扫向她,随即又朝冯玉的腿望去。
汤荣是蔺仲勋的义子,有一双生兄长汤显。汤显是今年的新科文状元,官拜六科给事中,而汤荣则是今年的新科武状元,授封殿前侍卫,他的武艺是蔺仲勋和镇国大将军单厄离亲自教导,拿到武状元乃是意料中的事。
「咳,我站这位置什么都看不见的。」关子悦说着,小脸微微泛红。
汤荣笑得又坏又邪,拿起了筷子准备将蛆夹进碗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把被子拉高。」
「好。」关子悦站在床头的方向,由下往上地将被子拉高,好让汤茉可以将蛆全都夹进碗里。
汤荣边夹着边哼歌,突地惊呼,「唉呀,有蛆爬到被子上了。」
「在哪、在哪?!」关子悦局促不安地东张西望,手不停颤抖,就怕又有蛆爬到手上。
「在这、在这,快要爬上你的手了!」汤荣大喊了声。
「啊啊!」关子悦吓得直跳脚,但还是紧握着被子不敢放,就怕被子掉落砸疼了冯玉,也怕更多的蛆会爬上被子。
「哈哈哈!」汤荣放声大笑着。
一听见笑声,关子悦猛然回过神,放了左手看过再换右手,确定压根没有蛆爬上手,才恼火地骂道:「汤荣,你很过分耶!」
「什么汤荣,叫三哥。」
「我年纪比你大,叫什么三哥?况且我都叫你义父蔺大哥了,你是想跟你义父同辈吗?」这个臭小子,要不是手边没人手,真不要他帮!
「你哪里年纪比我大了?」汤荣眯起了眸,上下打量着她。「你顶多才及笄而已吧?」
任何一个女孩被低估了年纪都会觉得开心,然而关子悦听了只有不满,只因她的时间像是停止了,外貌身形一直停留在十三、四岁。
「我今年二十三岁了,汤弟弟。」
汤荣不禁发嘘。「不可能。」
「……不管可不可能,能不能先把蛆清光了再聊?」
当关子悦正要反唇相讥时,底下传来冯玉万般无奈又极端凄凉的嗓音,教关子悦吓得倒抽口气。
「大哥,你醒了……」
「死人都快被吵醒了,何况是我?」冯玉再一次绝望地闭上眼。「动作快,顺便闭上你的眼。」
他很清楚,有人相救已经很幸运,不能再要求更多,但他也不愿让个姑娘继续瞧下去,现在已经是他底限中的底限了,只求快点完事。
关子悦小脸泛红着,怒瞋了汤荣一眼,要他赶紧动手。
汤荣耸了耸肩,快手收拾着蛆,又听她道:「弄好了要确定有没有蛆掉在床上,或者是爬到我大哥身上,蛆会乱钻的。」
汤荣睨她一眼,把盛了半碗蛆的碗往桌上一搁。「我呢,眼睛不好,也没兴趣看其它男人,你要是得闲,你来找吧,看仔细一点,横竖是你大哥嘛,大不了就亲上加亲,也没什么不可。」
「不知道我把蔺大哥找来,你的眼睛会不会好一点。」关子悦放下被子时一并沉下脸,她知道汤荣有恶趣味,但玩笑开过头了,她不能忍受。
汤荣笑得坏坏的,拼命地鼓吹着,去吧!「我爹呢,跟我娘在田里忙着,毕竟正是秋收之际,我大哥呢在宫里还没回来,汤显跟小宝跟着下田去了,你有本事就去田里告状,要是不知道是哪亩田,我还能带你去呢。」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昨儿个我才刚去过,是说……等我特地走这一趟,蔺大哥跟蔺婶子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要知道昨儿个我想了法子让麻雀不吃稻子,蔺嫂子可是再三感谢我呢,我挟恩求报是显得小心眼了点,但为了我大哥,我会变得很小心眼。」
说到这事,汤荣不禁问:「昨儿个我没在场,没瞧见是怎么一回事,但听我娘说,那些麻雀像是会听话似的,一群全都飞走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事说来可神了,他那个娘是外冷内热的人,不熟识的人会以为她天生冷情,任何事都不能使他娘惊奇,可偏偏就是亲近她,而且将这事说得口沫横飞,兴致勃勃,要他不跟着好奇都难。
要知道,每年秋收前后,那群麻雀像层密织网般飞扑而下,怎么赶都赶不走,她却轻而易举地令麻雀全飞光了,简直是邪门。
关子悦笑眯眼。「想知道?成,等你办妥了我交托的事,我就说给你听。」
汤荣呿了声,朝她摆摆手。「去去去,到一旁去,要是一会不小心瞧见什么,别说我没警吿你。」
关子悦应了声,才又对着冯玉道:「大哥,你忍一会,只是想确定蛆是不是都清空而已,别介意。」她想,没人喜欢赤条条地任人看的,她知道他心底不好受。
冯玉乏力地点点头,庑幸他俩斗嘴算是告一段落,否则他也不知道自个儿要被晾在一旁多久。
待关子悦一离开房,汤荣掀被子前,道:「欸,子悦她大哥,我要掀被子了,会尽可能地别弄到你的伤口。」
「麻烦大人了。」
汤荣顿了下,深邃的眼斜斜一瞟。「子悦她大哥,你是什么人,怎会知道我在朝为官?」
「大人,草民是京城人氏冯玉,昨儿个和王爷聊了些许,如今听子悦喊大人汤荣,自然是知道大人是今年的新科武状元,子悦那丫头说起话来没分寸,还盼大人别跟个丫头一般见识。」
摄政王蔺仲勋和其王妃认了四个义子,其中年纪最大的唐子征在三年前登科,虽然只是三甲,但听说从小就是少帝的伴读,所以仍进了内阁,封为侍读学士;至于汤显和汤荣这对双生子,从去年秋闱在京城里就人气满点,今年殿前宣下文武状元,大伙不意外,只因这对双生子也是从小跟侍在皇上身边的,再加上蔺仲勋之故。
传闻中,摄政王虽然归还了权,但用三名义子箝制住皇帝,借此重掌政权。
而京城的商户无所不用其极地接近的是汤显,只因他官小权大,六科给事中这个位置足以让六部之首全都不敢造次,而商户想与宫中拉上关系,六科给事中可是最快的跳板,但可惜至今无人能攀上关系。
而年纪最小的蔺小宝至今倒没听闻什么建树,听说面貌如玉,只是甚少有人目睹容颜。
至于眼前的汤荣,面若冠玉,虽未及冠,如已有慑人气势,也真亏子悦那丫头敢与他杠上。
「唷,你这话是说,我要是认真了,倒显得我小鼻子小眼睛了?」汤荣哼笑着,掀开被子详察他身下是否有漏网之蛆。
「大人误解了,子悦那丫头不懂规矩,怕冲撞了大人。」冯玉神色有些扭曲,他平常面对任何人皆能神色不变地周旋,只是此刻他身下传来阵阵凉意,实是教他很难从容。
「不懂规矩才好,瞧那一个个哈腰奉承的,腻极了。」汤荣说着,双眼也没闲着,确定没有落网之蛆,才放下了被子。「冯玉,怎么你姓冯,子悦姓关?」
平常他是没兴趣打听别人闲事的,但是呢,子悦那丫头有趣,没心眼又直率,是个能相交的,偏偏她这个大哥不同,表面温和,眸色锐利,怎么也不能将这两人兜在一块,他才好奇起来。
「不瞒大人,前些日子在下前往了疏郢城平川镇办差,遇上了子悦,那丫头一见我便喊大哥,直说我和她大哥相似极了,而后她因故搅进了一些险事,我为了救她掉进了暴涨的溪里,岂料就这样一路冲到启德镇了。」算一算,这水冲了五、六百里路啊。
「喔。」汤荣轻点着头。这和子悦说的分毫不差,且这一回冯玉的眼神显得真诚多了,既是这样,那就没什么好继续打探的,不过——
「你有没有觉得子悦那丫头不太寻常?」
冯玉闻言,随即联想到他方才提及之事。「大人是指麻雀一事?!」
「欸,难不成你也见过同样的事?」
「不,还未出事之前,我曾和她上太山,她说有些牲畜受伤,她要看顾,我心想大抵就是兔子野禽之类的,可谁知道我瞧见的竟是一头老虎。」
「老虎?太山那儿也有老虎?」
「是啊,那只老虎的嘴要是打开,应该可以把她的头咬掉,可那只老虎一见她又是舔又是撒娇的,教人傻眼。」如今回想那惊险一瞬,还是教他忍不住冒出冷汗来,真不知道她的胆子怎会这么大。
汤荣听着,笑意在唇角不断地蔓延。「真的假的?那丫头……」
「汤荣,过来帮忙。」
外头突地响起和汤荣同样的嗓音,冯玉就见汤荣随即起身。
「一会我把这事跟他们说去。」汤茉走了几步随即又回来端装了蛆的碗。「晚一点可以用膳了,本应该把子悦唤过来,不过这当头她应该被我娘抓进厨房了,所以你再歇一会,用膳时再唤你。」
「多谢大人。」
「得了,在自个儿家中哪来那么多规矩。」汤荣晬了声,随即开门离去。
冯玉吁了口气,发觉这新科武状元似乎不如传言中那般孤僻难亲近,抑或是托了关子悦的福,他才得汤荣青睐?
要是能因此和兰家攀上关系,这伤也值了。
思及此,他随即起身查看腿上的伤势,发现口子确实收了,而且似乎没有半点恶化的逾象,看来这法子确实是可行的,只是就不知道那丫头到底是上哪学了这些旁门左道。
唔……待会,他应该先跟她道歉,就盼她大人大量不记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