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让她很不自在。
“怎么了?”发现她几度伸手轻拉身上的衣服,易子赦开口问道。
她摇摇头,不想拿自己的问题来烦他,更何况她只是有点不自在而已,任何人到一个自己没去过的地方总是会有点紧张,等适应了就不会了。
至于她衣着寒酸让人瞧不起的事,她不想为这种事自怜或自悲,因为她现在身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她靠自己的双手努力辛苦工作赚来的,她没什么好拾不起头的。
相反的,会用一个人的衣着华丽与否去评判别人是否值得以礼相待的人,才该反省与自我检讨。
“我没到过吃一餐需要用这么多刀叉、汤匙的餐厅,你可以告诉我这些餐具的正确用法吗?”看着餐桌上井然有序排成一列的餐具,她开口提出这个让她觉得困扰的问题。她不想闹笑话给别人看。
“当然。”易子赦不由自主的柔声道,然后一一的告诉她每一把刀叉、汤匙的用途。
“这是吃沙拉的,喝汤的,主菜用的,点心用的,虽然大致分为四类,但是每一类对应每一种食物,还是有不同的选择,因此才会需要这么多餐具。”
他简单的说明,她认真的学习,表情相当的专注,让他满意的微扬起嘴角。
他喜欢有上进心、肯学习、不耻下问的人,最讨厌那种不懂却还硬要装懂搞砸一切的人。她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侍者为他们上菜,他注意到她总是由自己先作决定拿起正确的餐具后,再抬起头来与他的选择比对,见自己没弄错便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模样就像小孩子般的单纯、天真又可爱,而且令人着迷。
小小的脸,弯弯的眉毛,圆圆的眼睛,白白的皮肤,如果她瘦削的脸颊能再丰腴一些、气色能再好一些的话,就会像个洋娃娃了。
“好吃吗?”他问道。
孟芊苹闻言立刻点头,因为她不知道该点什么吃,所以她吃的餐点是他帮忙点的。“真的很好的。”她强调道。
“好吃就多吃点。”他微笑的说。
多吃点。
同样一句话却变成了妈妈的声音,让孟芊苹不由自主的停下了用餐的动作。
她想起了妈妈偶尔会因为多赚些钱,而买了一些比较昂贵,比较少吃得到的东西给他们姊弟俩吃时,自己舍不得吃,却一直叫他们多吃点的模样。
妈妈现在在做什么,还好吗?有没有正常的吃饭、睡觉?是不是正在担心她?
“怎么了?”注意到她停下用餐的动作,易子赦不解。
她摇头。“只是突然想到我妈妈而已。”
“你想要外带一份送去给你妈吃吗?”他若有所思的问道。
孟芊苹惊讶的瞠大双眼,随即用力的摇头。
“不是。”她脸皮再厚也做不出这种事呀。“我只是想到她现在是不是正在担心我,担心到连饭也吃不下……”
“你昨天是怎么跟她说的?”
“我留了一封信给她,跟她说我找到工作了,但是公司在南部,所以要搬去公司提供的员工宿舍住。”
易子赦忍不住露出古怪的表情。南部?员工宿舍?
“你人明明就在台北,不怕哪天不小心碰到面吗?”
“我妈不会离开住家附近太远的地方,她生活很规律。”她摇摇头。
“那你弟呢?”
“他要顾课业又要忙着打工赚钱,不会有时间在外头乱晃的。”
“万一不小心撞见了呢?”
“我会找借口搪塞,例如出差什么的。”
“他们都相信你突然要到南部工作的事?”他还是觉得怪异,因为听她说过她弟是医学院的学生,应该下会这么好骗吧?
“我不知道,但我也怕他们不相信,所以我到现在都不敢打电话回家。”她眉头紧蹙,一脸无奈与忧郁。
“我不介意你把我们的事说出来,我们是互助合作的关系,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易子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因为这件事本来就该愈少人知道愈好,免得节外生枝。可是看她这么忧郁无奈的样子,他实在是于心不忍。
“我觉得这件事最好保密比较好。”
“为什么?担心你的名誉会受损吗?”他忍不住皱起眉头,忘了自己前一秒也在想这件事愈少人知道愈好。她的态度让他感觉自己好像见不得人似的。
“都已经结婚了,就不会有什么名誉受损的问题。”孟芊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懂他为什么这样说。“我担心的是,以我妈爱担心,和我弟总是想要站出来保护我的个性,若让他们知道这件事,他们可能会不小心坏了你的计划。”她认真的说。
易子赦恍然大悟,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到你的计划,我们是不是应该要认真的谈一下?”
“谈什么?”他问。
“很多呀,例如对方和对方家人的基本资料,以及我们是怎么认识、在哪里认识的,交往多久之后才结婚的,还有最喜欢对方哪一点,两人在一起最难忘的是什么事等等之类,有很多东西都需要事先套好招,否则到时候被人问到却答不出来怎么办?”她未雨绸缪,一脸认真的说。
他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下,“这都是一些浮面的东西,不重要,根本用不着花太多的时间在上面。不过我们的确应该要认真的谈一谈,只是要谈的并不是这些事。”
“那是什么事?”她不解的问。
“我们吃饱再谈。”他看了一眼她未用完的餐点。
他都这样说了,孟芊苹即使有满肚子的疑问,还是乖乖地先把餐点吃完,等侍者收走用过的餐盘,替他们送上甜点、饮料等附餐后才再度开口——
“你刚才说要谈的是什么事?”她正视着他问。
她这个人虽然总是时运不济,老是遇到重重困难,好不容易解决了一件又来一件,但是还好她拥有足够的耐心、毅力和决心能将问题解决,所以才能走到现在,否则连年来的经济压力,和这回突如其来的车祸意外所造成的困境早就将她逼死了。
“可以用嘴巴说出正确答案的问题,你知道可以用套招的方式解决,别人难道不知道吗?”他看苦她不答反问。
孟芊苹眨了下眼睛,呆了一呆。她没想过这一点。
“你看一下最靠近餐厅入口那张桌子的男女。”他突然这样说。
她转头看去。
“你觉得他们是同事、普通朋友,或者是情人、夫妻的关系?”
“要我猜吗?”
他点头。
“我猜应该是普通朋友吧。”她看了那对男女一会儿后,猜测道。
“为什么你会猜这个答案?”
“感觉。同事之间多少会谈到工作上的事,表情应该会比较严肃或气愤之类的。如果是男女朋友,应该要有谈恋爱的甜蜜感觉,但他们没有。至于夫妻,我不知道,就是不像。”她侧着头,继续盯着那对男女。
“所以你不觉得两个人之间相处的感觉很重要,不必言语就可以让旁人猜出他们的关系吗?”
孟芊苹眨了眨眼,又沉静了一下,顿时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与其用说的,不如直接做给对方看,让对方感觉到我们的关系,她就会知难而退?”
“孺子可教也。”易子赦点头称赞,“所以我才会要你搬到我家住,因为感觉这种东西不是可以演出来的,我们必须尽快习惯对方的存在,以及一些必要的碰触和小动作才行。”
“碰触和小动作?”她不由自主的重复不解处。“什么意思?”
“这就是我要和你谈的事。”他以一脸认真的表情,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为了让一切看起来逼真,有些事我们必须假戏真做。”
“假戏真做?”孟芊苹忍不住露出愕然兼茫然的表情。
“对。”
她脑袋转了转,只转出一两个字,那就——上床!
她的眼睛一瞬间倏然睁大,眼底还有着明显的惊慌、恐惧与退缩。
“你在想什么?”他瞪眼问道。
“易先生……”她犹豫不决、不知所措的开了口,却在下一秒钟倏然将嘴巴紧紧地闭了起来。
她想说什么呢?从决定要拿自己来换钱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必须出卖肉体的心理准备,现在又为什么要觉得惊慌?只因为她以为他不会这样做吗?
“易什么先生?”易子赦皱眉道:“像你这种叫法,一下子就会被人拆穿我们的关系。还有,你那到底是什么表情?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说的是牵手、拥抱,最多是接吻,你以为是什么?真当我有抱竹竿或洗衣板睡觉的习惯呀?”
他义正词严一字一字的声明道:“我、没、有、好、吗!”
孟芊苹无言以对的瞪着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究竟该高兴还是难过,该谢谢他还是骂他,他竟然暗喻她的身材像竹竿和洗衣板!
她的身材才没他说的那么差好不好?她的胸部至少还有B罩杯——好啦,B减一点点罩杯啦,但是它还是有隆起呀,才不像他说的洗衣板呐。
“干么瞪我?”他明知故问还装无辜。
“没有呀。”她俗仔的将目光调开,但仍觉得有点不爽。
“那么,对于假戏真做这件事你有问题吗?同意吗?”他问道。
“有问题或不同意就可以不做吗?”
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易子赦轻愣了一下,朝她挑高了眉头。
“你说呢?”他反问她。
她深吸一口气又吐了一口气。“其实你只要告诉我该做什么就够了,你帮我解决了我的困难,我帮你度过难关,这就是我们交易的内容不是吗?所以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配合。”
问题解决,讨论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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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完毕离开餐厅后,孟芊苹以为易子赦会先送她回家,再回公司上班,没想列他却直接把车开到台北新地标101,带她走进一间国际知名的名牌服饰店。
这是女装部,所以她用不着问也知道他们到这里来是为了要买她的衣眼。
事实上刚才在餐厅遭受过旁人侧目之后,她也觉得自己的衣服似乎有点登不上台面,所以为了不搞砸他的计划,她的确需要添购几件“戏服”。
易子赦让店员拿几套衣服,要她去试穿。
她从善如流、乐意至极的听命行事,毕竟她也是个女人,有哪个女人抗拒得了漂亮衣服的诱惑呢?反正试穿又不用钱,而且最重要的是,说不定这是她今生唯一一次可以穿到名牌衣服的机会。
因为试穿得很开心,她脸上始终带着不自觉的微笑,没想到他却把这笑容当成了她很满意的表示,打算买下全部的衣服,让她不得不瞠目结舌的大叫出声——
“等一下!”
店里的人一瞬间全都看向她。
“等一下。”孟芊苹再度坚定的说道:“我还没有决定好,你们先别急着结账。”
她将易子赦拉到一旁去。
“你疯了吗?”她气急败坏的说。
易子赦瞬间挑高眉头。
“你买这么多衣服要做什么?”她问他。
“衣服买来当然是要拿来穿,难道还拿来吃吗?”他白眼道。
“你要穿吗?”
他瞪她。
“既然你不穿,那就不要买这么多,只要买个两、三件,出席比较高级或是正式的场合有得就行了。”
“你脑袋有问题吗?”他又好气又好笑。
又拐着弯骂她笨,这回她可没做什么蠢事,做蠢事的人是他。
“你脑袋才有问题,你知道不知道那些衣服上的标价,每一件都要五位数呀?”她气恼的回嘴,却不忘压低声以防店员听到。
“废话,这牌子的衣服本来就是这种价位。”他没好气的说。
瞪着他,孟芊苹简直是无言以对。
所以他的意思是在告诉她大爷他有钱吗?知道这么贵还带她来,还打算把那堆衣服全包了,有钱人的脑袋到底在想什么呀?
“那堆衣服里,我只喜欢其中的一、两件而已,我不喜欢的你不要买,买了我也不会穿。”她用另一种方式阻止他发疯。
“你用不着替我省钱。”他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计谋。
“你这个人……”她该说什么?自大、不知人间疾苦、钱太多?“你钱多不会去做善事,救肋贫苦人家呀!”她咬牙进声道。
他眨了眨眼,突然咧嘴道:“我现在不是正在做吗?”
她差点忍不住抬起腿来踹他一脚。狠狠地瞪他一眼后,她转身想走,却被他拉住了手。
两人第一次牵手,虽然不是特意的,却意外的有种电流窜过的感觉,让他们在一瞬间忍不住发热了起来。
他的手好大好温暖,意外的厚实、粗糙。
她的手好小好细,感觉柔若无骨。
四目交会,两人同时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张力存在彼此之间。
这是什么感觉?应该和之前他们在餐厅谈过要“假戏真做”这件事有关吧,所以才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
两人不约而同的全在心里这么想,然后决定甩开这莫名其妙的感觉。
“你是个笨蛋呀,有人自愿花钱买衣服给你,你只要开开心心接受就好,哪来这么多废话、这么多意见呀,出钱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他不爽的说。
“那穿衣服的人也不是你呀!”她也有些不爽,尤其又被他骂笨蛋。“硬买一堆我不到的衣服给我,你是什么心态?钱多呀!”
“什么叫穿不到?那些衣服你穿起来明明就很好看,不管是在家或出门都可以穿,为什么会穿不到?”
“谁会在家里穿一件上万块的衣服呀?”
“很多人。”
“但不是我。”
“你这个女人真是不知好歹。”
“彼此彼此。”
“你想气死我吗?”
“放心,好人不长命。”
“你意思是说我是祸害吗?”
“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用力的瞪着她,易子赦其实没看起来那么生气,反而还挺乐在其中的。
他很少碰到敢跟他互杠的女人,她们大多不是装乖、装柔顺,就是被他的大嗓门和怒气吓得花容失色、噤若寒蝉,就只有她与众不同的敢向他据理力争。
不过话说回来,她从一开始就与众不同,试问哪有人会在以为自己被绑架之后,还叫绑匪把自己卖了,再分她一百万的?
她有点有勇无谋,却很真实,对家人无条件付出的精神更是让人感动,所以他才会不由自主的一直想给予,多少帮她一点。但是谁知道她却笨得可以,完全不懂得把握机会海捞一笔,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算了,随便你,你自己去跟店员说你要哪几件衣眼,哪些不要,我不管了。”他放弃的说。
孟芊苹双眼一亮。“这是你说的,说到要做到哦?”
瞪她一眼,他从皮夹里抽出信用卡丢给她。“拿去,自己去结帐,我眼不看为净。”
“你不是要签名吗?”
“不用。”
“不用?”她惊愕的睁大双眼,“那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别吗?掉了怎么办?”
她一呆。“不好笑。”说完自己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银行会即时以简讯通知持卡人有这笔消费,所以风险不大。”易子赦不自觉的以温柔的表情看着她说。
“那还真可惜,我还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偷来刷呐。”孟芊苹收起笑容,开玩笑的对他说。
“用不着偷,我会办一张附卡给你。”
“啊?”她呆住,张口结舌的瞪着他。“你说什么?”
“快点去结帐,人家还在等。”他推她一把。
大概是她听错了吧。她看了他一眼,迳自忖度不再多问。
结完帐后,她总共带走了两件洋装和一件很好搭的外套。
本来她只要一件洋装的,但是店员一直说服,说那件洋装真的很适合她,如果她一起带的话可以再给她多一些回扣。她却想着回扣再多也抵不上多买一件的价钱,所以一直找借口推拒。
结果就在两相你来我往之际,原本说要眼不看为净的易子赦却突然跳出来说了一句,“一起带走。”然后就这样决定了一切。
上车后,孟芊苹抱着那袋她不吃不喝工作两个月也赚不到这么多钱来买的衣眼,情绪相当的复杂,感觉既兴奋、满足又心疼、不舍,真实五味掺杂。
这几件衣服真的好漂亮,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却又忍不住想,如果能将这几件衣服换成钱给她的话,那该有多好,这样就可以拿去还房贷,或者买些营养好吃的东西给妈妈吃,也可以帮士彦支付学杂费。可是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因为这是“道具”。
无奈的,她轻叹了一口气。
“干么叹气?”身旁立刻传来易子赦的询问声。
“我只是在想二手衣能卖多少钱?有没有三成的价位?”原本一万多的衣服卖个三、四千应该不算贵吧?她退而求其次的忖度着。
易子赦简直无言以对。
“你真的那么缺钱?”
“是呀。”她叹息。
“那你刚才就应该把那些衣服全部买上来,再上网拍卖,即使是打九折卖,也能瞬间被人抢购一空。”
这回换孟芊苹无言以对。
他到底是在嘲讽她,还是认真的?
“所以我才说你是个笨蛋。”他突然又加了一句,让她更加无言以对。
他到底是不是认真的呀?真的是钱多到没处花是不是?这么喜欢被人当凯子噱,那她就成全吔!
抬起下巴接受挑衅,她发誓般的对他说:“你等着看,下次我一定刷爆你的卡。”
他斜睨她一眼,接下战帖。
“好,我就等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