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矮墙,顾斐愣愣地出神。
也不知道那个肖家姑娘怎么样了?昨日肖老爷上门来给娘诊病时,碍于礼数他也不好开口问。
虽然心里清楚她是肖家的掌上明珠,亲爹又是远近闻名的神医,腿上那点小伤自然是不会有事的,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关心她的伤势。
正想着,就听头顶传来一声,「书呆哥哥!」
顾斐听到声音吓了一跳,本能的循声望去。
果不其然,双手交叉,一脸惬意地伏在墙头的,正是笑颜盈盈的肖淼淼。
一向中规中矩的顾斐在墙下赶紧朝她招呼着,「你又趴在墙头做什么?快下来,很危险的。」
肖淼淼睨了他一眼,摆明了嫌弃顾斐的大惊小怪,「我这次不趴墙,踩在梯子上,稳着呢!没事儿。」
「可是……」
「接着。」顾斐还想说什么,却被肖淼淼扔到自己怀中的一物转移了注意力,「你快打开瞧瞧。」
在肖淼淼的催促下,他打开布包看到里面的东西,有些茫然地开口,「人参?」
「给你娘亲补身子用的。」肖淼淼解释道。
顾斐闻言,随即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娘亲说过,无功不受禄,何况人参贵重,我不能拿。」
「有什么关系,这东西我家多的是。」
「那也不行。」顾斐小小年纪,却有着他的坚持。
肖淼淼一再被拒绝,难免脾气有些急躁起来,「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我又不收你钱,给你就拿着嘛,矫情个什么劲儿?」
顾斐却仍是一脸认真地反驳,「这不是娇情,是娘亲所教我的为人之理……」
「我不管,总之这参就是给你了,你不要的话,有本事就拿出去扔了。哼!」说完肖淼淼就气呼呼地下了梯子,消失在墙头。
「读,肖姑娘……」小顾斐眉头紧皱地看着手中的三根人参,像是犯了难。
而那厢的肖淼淼大方送参的事,第二天就被她阿爹知道了。
看着顾家小子送回来的人参,肖老爹顿时急火攻心。
败家啊,这丫头败家啊!
药房里这么多药材她不拿,这么参品她不挑,偏偏顺走她阿爹最珍视的紫韵雪参拿去送人,还一送就送了三根,这简直是要拿了她阿爹的性命去啊!
肖淼淼嘟着嘴,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就是几根参吗?药房里不是还多着,干嘛这么大惊小怪,打人骂狗的?」
「你、你还有理了?我今天不教训你,就不是你爹了,管家,去给我拿家法来!」
「家法?我们什么时候有家法啦?」一旁看戏的肖大少爷毫不客气地拆自家老爹的台。
「你给我闭嘴!没有管好你妹妹,你小子也有责任,再罗嗦一句,小心我连你一起教训。」肖老爹言语厉害,却频频示意一旁的管家。
管家收到眼神,立即上前拦着自家老爷,配合着上演训女大戏!
「别拦着我,让我打死这个败家女!」当着众人,肖老爹多少要虚张声势维持自己做爹的尊严,可眼前又是自己的宝贝女儿,说到底还是下不去手啊!
肖淼淼倒像是习惯了这种场面,干脆跪坐在地上,以一副极其不耐烦的模样玩着衣摆。
可一旁的顾斐却着急地挡在肖淼淼面前,为她开口求情,「肖伯父,淼淼是一片好心,您别怪她,今日之事都是因我而起,您要责罚,就怪我吧。」
肖老爹看着眼前小小年纪,说话却不卑不亢的顾斐,眼中闪过激赏。
瞧瞧人家的孩子,又懂事又知理,而自家的两个活宝却只会调皮搞蛋。这一对比,真是刺痛了肖老爹那颗脆弱的心啊!
人参之事最后看在了顾斐的面上,不了了之,但谁都看的出来,这不过是肖老爹顺着台阶下罢了。
肖淼淼事后没有感谢顾斐的仗义执言,反而有些埋怨,「我说小哥哥,你不会真是个书呆子吧?都送给你了,干嘛还特意送回来?」
顾斐又是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本来也没打算收的。」
「……」
「还有,偷东西终归不太好……」他委婉的说道。
肖淼淼脸上一下子滚烫起来,却不甘心地反驳道:「这、这本来就是我家的东西,是拿,才不是偷!」
看着她强言狡辩,顾斐也不拆穿,只淡淡一句,「知错能改,下不为例就行。」
肖淼淼难得地吃瘪到说不出话来,最后一肚子的郁闷化作了一句咕哝,「笨蛋!」
她就说嘛,这个顾斐就是个书呆子!
肖顾两家比邻而居,可瑶水县人尽皆知,这两家人的孩子简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肖淼淼是从小出了名的祸头子,三天两头调皮捣蛋;而顾斐从小到大他都是大人眼中那种又会读书,又乖巧守规矩的好孩子。原本这样的两人是绝对玩不到一起的,但偏偏两人成日家地粘在一起,让人摸不着头脑。
其实更准确的来说,是肖淼淼爱往隔壁跑才对。
无论怎么说,两人好歹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的。
转眼间两人都已成年,竹马如众人所料成了温润俊朗的翩翩公子,而青梅却依旧还是那个爱闹爱玩的祸头子……
「顾大书呆……」
听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娇声从书房门口传来,顾斐执书的手一顿,原本那颗平静如水的读书心,也一下子起了波澜。
「我说顾大书呆,你既然在,干什么不应声?」肖淼淼略略不满地埋怨。
成了年的肖淼淼样貌出挑,脾气作为却还是没有几分姑娘家该有的样子,一身火红的劲装,彰显着她一贯的潇洒不羁,随性而为的性子,还有火爆的脾气。
顾斐闻言,只是淡淡温润一笑,「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应声,你就闯进来了。」
「怎么?我来找你还要等着下人通传不成,顾大人?」她淡淡一挑秀眉,眼神中大有顾斐敢点头她就不客气的意味。
「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还未完,就被肖淼淼一顿抢白,「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
顾斐知道她的性子,便由着她闹并未再反驳什么。
见他不说话,肖淼淼倒是有些没趣了,随即又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将背后的布包打开,摊在顾斐的书桌之上,「呐,刚摘到的桃子,给你送几个过来,你尝尝,可甜了。」
她那献宝似的模样让顾斐忍俊不禁,眉眼间却又染上了几分忧色,执起一个已然清洗干净的桃子在手上把玩,并没有立即下口吃,「你又一个人跑到山上去了?」
「对呀。」肖淼淼咬了一口桃子,有些口齿不清地随口应道。
在瞥到到顾斐的神色后,她立刻像个孩子犯错般地局促起来,「我、我是去寻草药的,而且没去深山里,只在山路口转了转……」
顾斐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让肖淼淼声音所剩无几,「哦?倒是我孤陋寡闻了,我竟不知,如今山路口也有桃树栽植着了?」
这种大野桃一贯都长在山间深处,不易采之处。
肖淼淼死盯着桃子,眼神中满是被它们出卖了的怨念。
半响,她终于在了顾斐似笑非笑的眼神里举白旗认输,「好啦,你赢了!」
顾斐带着宠溺地笑了笑,但有些事还是得说清楚,「淼淼,我是在关心你,那山上的蛇虫鼠蚁不少,你之前还被蛇咬伤过,难道不记得了?」
「拜托!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啦?」
「不管是什么时候的事,那是前车之鉴。」
肖淼淼挑了挑秀眉,不甘心地反驳道:「你、你这是典型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吃一堑长一智总是没错。」他淡然反击回去。
讲道理,她永远都不是他的对手。
肖淼淼有些泄气地落坐在她专属的贵妃躺椅上,「我无聊嘛!来找你,你又总是忙……」尾音中所带着让某人难以忽视的怨念。
「这么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顾斐好脾气地放下书,倒了一杯茶递给肖淼淼,然后坐在她前面一脸哄孩子的表情开口,「那小喵想要我如何赔不是呢?」
肖淼淼大口灌了一口茶,又瞪了他一会儿,见顾斐始终笑颜如玉,有些傲娇地嗤之以鼻地发出一声,「才不稀罕。」
顾斐笑而不语,知道她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看着在自己面前一如儿时般随性的肖淼淼,顾斐满目柔情。
是的,他对肖淼淼是有意的,早在不知什么时候,他就已经倾心于她了。
喜欢她无聊却还赖在自己身边不肯走的小执拗;喜欢她随意躺在贵妃椅上东拉西扯的调皮模样;喜欢看到她因为自己叫她小喵而抓狂的模样;喜欢……
渐渐的,他爱上了她的一切,相信了日久生情的存在。
这份感情说出口,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同样的,肖淼淼也觉得缠着顾斐已经成为她的日常。仔细想想,其实她也想不起到底从何时开始她开始喜欢来顾斐这个书呆子这的,明明她最不喜欢这种文弱的读书人了嘛。
可是对象换做顾斐,她就完全不讨厌了。
如今的顾斐她称一声顾大人,并非是在说笑。
顾斐三年前考中了举人,他并没有选择去京都繁华之地应试,反而选择留在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县城之中,成了一方县令。
但在肖淼淼眼里看来,顾斐就是顾斐,她才不管他是什么身分呢!
虽然看他处理公事会很无聊,但她还是不舍得离开。顾斐这些年长得越来越的丰神俊秀,即使做了官还是一贯的好脾气,相比以前那些肥肠辘辘的县太爷,他更像一个文人雅士。
肖淼淼趴在桌上,在手肘上歪着脑袋看着他,「阿斐,你今日有空啊?」
顾斐瞅着她无意识展露的女儿娇态,心下一动,「嗯,今日官衙休沐。」
闻言,肖淼淼突然来了精神,撒娇似的微嘟起嘴,眼光熠熠地看着他,不言不语。
可是顾斐看到她的水灵星眸,心下顿时了然。他略显无奈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说吧,淼淼又想去哪玩,我奉陪就是了。」
肖淼淼立即笑得像个得逞的孩子,「这可是你说的。」
「嗯,我说的。」顾斐语带宠溺,只可惜某人从不曾没有注意到过。
顾斐的感情还犹豫着没有说出口的一半理由,就是因为肖淼淼这孩子般的性情,倘或贸然说出来,他怕她会吓到。
而他也很清楚,在她心里,他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很好的玩伴。
这个定义,让顾斐不知作何感想!
如果他不主动让肖淼淼跳脱出两人这个身分定义,只怕依肖淼淼大大咧咧的性子,这辈子她也无法了解他顾斐对她有的,是男女之间的思慕之情,而非青梅竹马之谊。
但是,看着在庭院小湖边兀自玩得开怀的肖淼淼,顾斐轻叹一声,终还是决定暂时将一腔心思藏在心底,静待时机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