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依薇的声音透过门板,缓缓传进浴室里。“电池我换好了,不行再跟我说。”
“嗯。”阮柏宙漫应一声,一手按压在胸口上,只是听见她的声音,自己的心跳怎么会忍不住加快起来?
她不是美人,身材也普普通通,此时裸体的人是他,她不过替他换了颗电池、过来讲几句话,这样也能影响他?简直莫名其妙。
依薇一手张开放在耳朵边,又往里头低喊了一句:“什么?我没听到。”
就她那点小奸小恶的心思,他还会不清楚吗?阮柏宙挑高眉,稍微扬高音调轻哼,“谢谢。”
听见他别扭的道谢,她双手叉腰,先在心里大笑三声后才说:“乖孩子,那我去吃东西喽。”
乖孩子?他眉毛微微抽动,下意识打开热水试试水温,果然热了。
阮柏宙左手掌心盛接着热水,想起以前跟奶奶同住时,奶奶也曾帮他换过一次电池,只是时间太久,他都忘了,多亏她……
想起她刚才脸红心跳、窘迫逃走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又想起她那声乖孩子,心里头突然窜进一股很暖、很暖的暖意。
有个人在身边的生活,其实不坏。
阮柏宙双手飞快在笔电上对美国高阶主管下达一连串指令,空档的时候就切回企划书画面,流畅打出明天正式踏进公司的第一份指导方针。
这个月回台湾,他忙着适应环境、遥控美国公司、大量阅读老头公司的资料跟评估数据,明天就要正式接管公司。
老头这些日子则前往加拿大休养,前两日从视讯里看到他,情况还不错,再多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回台湾。
此刻,依薇坐在他身边,面前有她吃完餐点的袋子跟一只买东西附赠的马克杯,双眼紧盯着电视,看得津津有味。
阮柏宙发现自己越跟她相处,就对她产生越多的好奇。
阿省一族说的就是她,连漂亮一点的杯子也舍不得给自己买一个,原以为她会很看重钱,没想到意外坚持要住到合约期满。
她虽然很爱惜金钱,但有些原则似乎远远在金钱之上,在充满物慾的现今社会,她的存在尤其特别。
发觉自己一直盯着她看,阮柏宙转开视线,双眼盯着电脑萤幕,脑子里依然满是她的模样。
明明人小小一只,自尊心却无限强大,脑袋里还装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原则,每晚跟她窝在沙发上,不时可以看见她对电视傻笑的模样,起先只觉得碍眼,后来竟也有看她看到忘神的时候。
也许跟另外一个人共处一室,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事。
那晚她躲在门后犹豫那么久,直到最后受不了才偷偷摸摸溜去厕所这件事,他早在她大剌剌拉开门时就察觉到了,只是按兵不动,想看看她会怎么反应。
没想到她出乎意料之外的体贴,竟选择不打扰他。
他承认自己当时有些坏心,想看看她究竟多能撑,结果他不得不佩服她的毅力,并在她溜进厕所后起身回房。
当晚,他在床上足足翻了一整夜,怎样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她那偷偷摸摸、怕打扰到他的身影。
其实她在某些层面跟自己有点像。例如:对这间房子的依恋,以及对奶奶放不下的那份感情。
在只有几坪大的客厅里,阮柏宙慢慢收回心神,迅速敲打键盘,他身边正在看电视的人,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叩的一声好响亮。
看电视看到睡着的依薇被这一声狠狠吓醒,霍然瞪大双眼,瞪着电视几秒钟,脑中一片空白。
额头——好痛。她抬起左手揉揉额头,怀疑的目光缓缓扫向身边人。该不会是这家伙看她今天累到极限,出手整她一下吧?
可是他那副冷冷的模样,比较有可能撇下她,让她睡在客厅到天明,应该还不至于这般恶毒,对她下黑手吧?
阮柏宙见她双眼还在太虚世界里晃着,键盘上飞舞的双手从未停过,从头到尾仅仅瞄她一眼,工作进度丝毫不受她干扰。
他看也不看她一眼,丢出一句:“去房间睡。”
睡得迷迷糊糊的依薇没脑力想那么多,摇摇晃晃站起身,像抹游魂似的飘向自己房门口。
“啪。”好像踢到什么东西了?错觉吗?她想继续往前移动,可是身体怎么正在慢慢往前倾斜?不妙啊。
她张大双眼,瞪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地面,而悲剧还在不断逼近中。
“小心!”低沉的警告声猛然敲进她脑子里。
依薇浑身抖颤一下,所有瞌睡虫瞬间跑光光,惊惧的倒抽口气,眼见自己就快撞上地面,下意识闭紧双眼。
看来自己是在劫难逃了。
念头刚转到这,左手上臂突然被紧紧抓住,接着整个人被拖进一堵结实胸膛,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正密实圈抱住自己。
一阵天旋地转后,感觉唇瓣罩上温暖、柔软,却又极富弹性的触感,她双手吃力撑着地面,睁开双眼,想看看是什么东西。
这一瞧,险些让她当场尖叫出来——嘴唇上的东西,居然是阮柏宙的嘴唇?!
“你!”依薇惊得胃部紧缩起来。
她定睛一看,赫然发现自己整个人压在他身上,双手压着的地方不是地面,而是他结实的胸膛。
阮奶奶我不是故意轻薄你家孙子,是不小心的,真的不是故意——
阮柏宙痛苦的闭上双眼,两人唇瓣相触已唤起他体内许久未被满足的男性慾望,没想到她还火上浇油。
她双手往他胸膛一撑,嘴唇是离开了没错,可两人的下半身却因此紧密贴合在一起。
瞬间,他起了最原始的男性反应!
“啊,你的电脑摔到地上了。”依薇才刚勉强撑起身,最先看到的便是摔落在身侧的笔电。
她一定要压着他聊笔电的事?
阮柏宙重重闭上双眼,确认现在就算她又摔倒,也不至于会太鼻青脸肿,这才全身放松下来,不再紧紧抱着她。
他无力垂下双手,瘫在地面上,努力和自己体内猛然涌起的慾望相对抗,内心暗暗祈求她快点从他身上移开,否则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在奶奶的房子里,对她做出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来。
“你怎么了?喂,阮柏宙你该不会撞到脑子昏过去了吧?”依薇见他闭眼不语,着急紧紧抓住她的心,眼眶都急得泛红了。
“阮柏宙?”他这样一动也不动躺在地上是怎样?
阮柏宙咬紧牙关,察觉下腹又是一阵骚动。
他快被她逼疯了,她干么不丢下他快点回房间去,一双手一会儿摸摸他的头,一会儿又摸摸他胸膛,摸得人浑身着火。
“别闹——”最终他忍无可忍,在慾望扑倒理智的前一刻,瞪大双眼,大掌紧紧扣住她双手,不让她再这么摸下去。
本想扬言警告她,叫她别再碰自己,未料双眼甫睁开,马上见到她自责着急的模样,双眼还红通通的……
不知怎么搞的,阮柏宙口中不耐的警告莫名消失,心头乍暖,紧抓住她的双掌力道放柔、缓缓松开。
“依薇。”他唤她的名字,像在叹气一样。
耳里飘进他低沉温柔的轻唤声,她心头没来由的轻颤不已。
下一秒,他强势的一掌扣住她后脑杓,一掌压上她的背,略微施力,将她重新压回自己身上,深深吻上她的唇。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惊喊了一声。
这一轻喊,反倒给了他机会趁势而入,悍舌长驱直入与她的丁香小舌翻滚交缠,两人吻得难分难舍。
依薇不是没有接吻过,但如此强势又霸道的深吻却是第一回。
她深深沉醉在其中,不自觉回应着他,仿佛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他抱着她,俐落翻身,将她小心压在身下越吻越深入。
直到一声令人害羞的呻吟从她口中飘出,徐徐散在空气里,她才回过神来,浑身倏地狠狠僵住!
她在干么?
“不……”依薇迷蒙的双眼瞬间清醒。
本以为自己的声音够大,没想到话出口才发现声音好沙哑,全身瘫软无力,呼吸跟心跳都快得吓人。
阮柏宙听见她软喃的声音,慢慢停下动作,双臂压在她颊边,撑起自己颀长的身体,炯目盯着她,说话嗓音同样沙哑到不行,“为什么要拒绝?”
听见他性感的嗓音,她脑袋有片刻空白。
为什么要拒绝?
她潜意识似乎并不想推开他,甚至不自觉偷偷回吻着他,可是当理智作主时,她觉得自己“应该”推开他。
看着她混乱又迷惘的可爱表情,他轻轻扬嗓,声音里充满困惑,“你明明也很享受……”
“享受”两个字像两根钉子,猛然敲进依薇脑子里,心里头迅速罩上窘迫、羞耻、难堪。
他这个常年待在美国的人,享受放纵、享受奢侈、享受性爱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但她不同。
自从父母离开后,她很怕体内那点自尊有天会输给自己的懦弱、大环境的压迫,以及生活中难以避免的压力,为了生活、为了生存、为了尊严,她一直很小心谨慎生活着,不愿成为连自己都看不起的人。
听见他说“你明明也很享受”,她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有种当场被人脱光衣服的窘迫。
从来没有人如此直接坦率说出她心中的慾望,从来没有——
她恍若乍醒,自己跟他原来是两个世界的人。
“放开我。”依薇说这话时,声音清醒之外又带点清冷。
“依薇?”察觉她明显的变化,他眼中慾望尽退,迅速弹开身体,站起身,见她还躺在地上,伸出手,想要拉她一把。
她没有看他,靠自己力量站起身,低着头,抱着混乱的心情飞快跑回房间,砰的一声甩上房门。
直到躲开他的目光,她才大大松了口气,背部抵着门板,双腿一软,缓缓跪坐在地上。
自己这是怎么了?
阮柏宙目送她走进房里,直到她关起门,才弯腰捡起摔在地上的笔电。不晓得没有存档的企划案资料还在不在?
刚刚见她被笔电电线绊倒,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接住她。
他重新坐回沙发,开机,等电脑运转的时间,视线忍不住又转到她房门。她在生气,还是彻底拒绝自己,或者两者皆有?
阮柏宙脑子闪过她不看自己一眼、自顾自站起来那一幕,心头隐隐一酸。他们明明都很享受那个吻,难道他做错了什么?
笔电开了老半天还没完成开机,最后干脆停在一片黑漆漆的画面。
“坏了吗?”他皱眉,强制关机再开,等了半天,萤幕依然黑糊糊一片。
这一夜,屋子里的两个人都失眠了。
凌晨三点多,阮柏宙抱着坏心情和满肚子疑惑入睡,依薇却睁眼看着天花板,直到天明。
清晨天刚亮,她便轻手轻脚打理好仪容,无声无息溜出家门,直到关上公寓大门,不禁抬起头,朝他房间的窗户看了一眼。
她不想在一大早跟他打照面,除了怕尴尬之外,是因为她想了一个晚上终于想通一件事,自己之所以没有推开他,主要原因是——
她好像喜欢上他了。
收回视线,她踩着一夜未眠、有些虚浮的脚步往公车站牌移动。
希望今天能早一点下班,他们可以有比较充足的时间好好谈谈,昨晚自己好像踢到他笔电的电线,不晓得有没有害他不见什么重要的东西?这件事也要好好道软。
打定主意以及想通所有事情后,依薇露出有些疲累的微笑,站在公车站牌下,感觉阳光暖暖烘着自己的脸。
嗯……好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