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的雪融了,融雪从山中蜿蜒而下,汇流注入小溪,溪水中轻灵的鱼儿不停摇尾游荡,激起快乐的水花,反映出春天的生气。
葛晓艾拿着竹蒸笼窝在溪边刷刷洗洗的,一边看着远山残留的白,不禁叹了口气,“爹爹去北方已经半年了,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随即她眼珠子一转,“如果我筹了钱就可以去找爹了!”
只是在酒楼里打杂的她,什么时候才能攒够足够的银两呢?
她将一个个竹蒸笼迭上,抱起来往“春宝酒楼”迈进,步进酒楼后,又熟稔的转入厨房,将蒸笼一个个摆放好。
这里是她打从十二岁起就待了整整四年的地方,虽然是名杂工,却也是最老练的一位。
紧接着她又爬上二楼顶,将晒干的抹布一一取下。
就在这时候,她听见大街上传来嘈杂声,好奇地往下一探,瞧见许多人朝东巷跑去,嘴里还直嚷嚷着,“快快快,莲香格格和芳菲郡主准备玩鞫球了。”
“那有什么好看的,只是些贵族大小姐们玩的游戏而已。”晓艾小嘴一翘,继续收着抹布,可是她却是心痒痒地。
那种高贵的游戏还真不是她玩得起的,听说一个上等兽皮精制的鞫球就得花上她好几个月的薪饷呢!
“葛晓艾,既然玩不起就别去想它,不然只会愈看愈着迷而已。”她努力定住身、控制住双腿,不往东巷移动,否则被掌柜喜钱伯知道了,肯定要被狠狠刮层皮。
“对……对,就是这样。”她下了楼,将抹布送进厨房,对里头的大厨问道:“蒸笼洗了、抹布收了,还要做什么?”
大厨左右瞧了瞧,“没事了,你找别的事做吧!”
啥?没事!
这下该怎么办才好?一听见“没事”,她两条腿又蠢蠢欲动了,“不要啦!你找事给我做,做啥都成。”她瞥见摆在水槽里的碗,“我来洗碗好了。”
“不必,那个等休息了再一起洗,你这样有一个洗一个,要洗到什么时候?”二厨出声阻止了,“出去出去,这里锅热铲热的,你不闷吗?”
“是很闷。”她朝他吐吐舌尖,这才缓缓走了出去。
再看看酒店里的客人不多,喜钱伯又坐在柜枱里打着盹,脑袋都要点到算盘上了,她心想只要溜出去看一会儿,应该没关系吧?
欲望终于战胜了理性,晓艾蹑手蹑脚地溜出酒楼,直奔东巷尾的空地。
因为去得晚,前头已挤满了人,幸好她身材娇小,东一钻西一挤地就挤到了最前面。
“晓艾,你也来了。”是大贵。
“你怎么也来了?”
“我送马给客人,回程正好瞧见,所以来瞧瞧。”他目前在北京城最大的马房工作,送马给租马的客人是常有的事。
“现在情况如何了?”晓艾看不出端倪。
“莲香格格小赢一局。”
“那么芳菲郡主不是气坏了。”大家都知道芳菲郡主脾气不好,骄纵得不得了。
“你瞧,她那张脸都气红了,当然好不到哪儿去。”大贵指着芳菲郡主。
“嘘,你小声点。”晓艾撞了撞他的肩,睨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候,她眼尖的瞧见芳菲郡主与身边的丫鬟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两人在身下偷偷换了球。
“大贵你看,她们偷换球。”晓艾小声道。
“真的耶!”大贵也瞠大眸子。
“那颗球有问题!”晓艾的爹曾是铁匠兼补缀工,从小耳濡目染下,她也学会用目测的方式观察铁的沉度。
从鞫球落在芳菲郡主手心上的重量,就可断定那里头必然放了铁块,如果砸到不知情的莲香格格身上,那还得了?
只是这么沉的东西,她怎么抛得出去,难不成芳菲郡主练过功夫?
一大堆疑问还来不及细想,晓艾已见她把球扔了出去,就落在莲香格格的正上方!
“格格小心……鞫球里有铁块……”晓艾想也不想地朝莲香格格奔了过去,还顺势推开她──
她仰起脸,眼睁睁看着那颗鞫球往自己头顶落下,心想这下糟了!
就在她脑袋呈现一片空白之际,突然一道黑影从眼前掠过,将那直坠而下的鞫球给接住!
“纳兰芳菲,你这是做什么?”黑影落地后,猛回头瞪着自己的亲妹妹,“这叫鞫球吗?你在里头放了多少铁块?”
“我……我只是跟莲香格格开一个玩笑。”芳菲垂着脑袋,理亏地说。
“你这叫开玩笑?!分明是想出人命。”身为领侍卫大臣的纳兰易风,负责宫内安全,可自己的妹妹竟然做出危害他人性命之事,对象还是格格,这教他如何是好?
“我只是呕……每次莲香格格都赢我,我才……我才……”说着,纳兰芳菲竟大哭出声。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受伤。”莲香格格一直对纳兰易风非常有好感,即便对芳菲郡主刚刚的行为极度不满,但看在他的面子上,她可以暂时不计较。
“谢谢格格宽宏大量。”他对她俊魅一笑。
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他们对话的晓艾,没有人理会,她明白像她这种身分的人,就算死在他们眼前,他们也不在乎吧?
她转过身走向大贵,大贵一开口就骂道:“你刚刚在干嘛,真危险!”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做,我是溜出来的,得赶紧回去,有空再来酒楼找我聊聊。”她笑着对他说。
“我会的。”他朝她点点头。
“那我走了。”
晓艾摆摆手后便朝酒楼的方向跑了去,就在半路上,有人喊住她,“前面的姑娘请留步。”
“是叫我吗?”她疑惑的转过身,当看清楚站在前面的人就是领侍卫大臣纳兰易风时,顿时愣住。
半天过去,她竟发不出一个字。
“刚才谢谢你救了格格。”他朝她微微颔首,“没有伤了你吧?”
“呃……”晓艾想说没有,但是舌头就像生了锈,怎么都转不动。
“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出那颗鞫球有问题?”这是他感到好奇的地方。
“呃……呃……”天老爷,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可不知为什么,只要看着地位崇高、长相又俊魅非凡的纳兰易风,她就没法控制自己的嘴巴。
见她如此,纳兰易风蜷起唇笑了笑,“没关系,那么我这就告辞了。”
眼看他就要离开,晓艾好不容易才开口喊道:“等一下,我……我还没有回答你的问题呢!”
他定住身望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晓艾清清喉咙,“不用这么客气,我没事。至于球……我发现芳菲郡主握在手中似乎有点重量的样子,才觉得事有蹊跷,她练过功夫吗?”
“没错,我们从小习武。”他眯起眸,“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爹是铁匠,我瞧得出异常的地方。”她愈说愈害羞,整张脸都臊红了!
他真的好英挺,且器宇不凡,尤其近距离瞧着他脸上那浅浅的笑纹,更是俊得令她着迷。
她的回答虽不是很详尽,不过纳兰易风能了解她的意思,“一个姑娘家可以看出这一点,已经很厉害了。”
“那也不算什么啦!”她不自在地搔搔颈子,脸色更加通红了。
纳兰易风半眯起眸瞧着她天真的容颜,不禁勾起唇角,接着从身上掏出一锭银子,“这是赏银,请收下。”
“银子!”天,他怎么知道她缺银子呢?只是向他伸手拿钱岂不是很难堪?
“嫌太少?”见她久久不动作,他挑起眉眼。
“不是不是,我怎会嫌少,而是不必了,只是点小事。”呜……说着违背良心的话,真想打自己嘴巴。
不过,真要她在这么俊帅的男人面前显露本性,她做不到呀!
他轻逸出一丝魅惑的笑痕,“你果真不同,但我还是想表示感谢之意。”说着,他从腰带解下一只半月形玉佩,“这个送你,有任何事都可以来领侍卫府邸找我。”
“这……”天,好漂亮喔!
如果现在她还推辞的话就太矫情了吧?晓艾怯怯地接过玉佩,“谢谢,谢谢领侍卫大人。”
“那么我也该走了。”朝她轻扯了下嘴角,他迅速离开。
晓艾就这么傻傻地望着他颀长高大的身影从眼前消失,心底有些落寞,再看看手中的玉佩,笑意又浮现她的唇角。
将它好好地藏在衣襟内,晓艾带着雀跃又欣喜的心情往春宝酒楼急奔而去。
“晓艾,你桌子抹了没?”酒楼掌柜喜钱伯在晓艾的背后吆喝了声。
“是。”她赶紧从椅子上跳起来,虽然动作灵敏,但脸上还有着睡意。
“是什么?”喜钱伯点点她的脑袋,“不要一天到晚只会做黄金梦,该做的事还是得做,从没见过像你这么爱钱的丫头。”
“你还不是。”她小声嘀咕着,光看“喜钱”这两个字就很清楚了,他爱钱的程度一定不亚于她。
“你说什么?”他瞪大眼。
“没有啦!”她吐吐舌尖,“我抹桌子去。”
还不是因为这几晚每每一闭上眼就想着领侍卫大人,搞得夜里失眠,这才会利用白天偷偷打个盹。
“等等。”喜钱伯又喊住她,“二楼那间最豪华的包厢已被人订了,晚膳会有人过来用,你好好整理一下。对了对了,包厢角落放了一只骨董,价值不菲,要五千两银子,是邻村方大爷借咱们摆放的,今天过后得还人家,你万万得小心点。”
“是的。”晓艾点点头后便认真地将每一张桌子抹干净,再去整理那间豪华包厢,一进内,便看见那只骨董──哇~~还真是玉质温润、光滑如卵!
她本想摸摸看,可一想起它价值不菲就不敢妄动。
于是晓艾便哼着小曲儿,勤奋的又是拖地又是抹窗。她一边做事,一边往后退,突然“哐”的一声,她的小脸赫然刷白!
转过身一瞧,眼前一地骨董花瓶碎片几乎让她尖叫出声!她赶紧捂着唇,心忖:怎么办?要五千两银子啊!就算把她宰了拿去卖也值不了这个价钱呀!
晓艾颤抖的拾起碎片,一心想着要怎么补救,她赶紧回房间找出当年爹爹做补缀工时所用的补膏,虽然剩下不多,但还可以凑和着用。
再回到包厢内,将碎片移到角落躲在那儿慢慢修补,幸好她小时候曾和爹爹学习过一段时日,虽然技术不够纯熟,但不近看还真瞧不出破绽。
“希望没事。”事后,她将骨董摆回原位,深吸一口气后迅速离开这间房。
包厢内宾客满座,晓艾一边在楼下招呼客人,一边注意着楼上的动静。
“喜钱伯,楼上是什么客人哪?”对于楼上那些人的身分,她真的挺好奇的。
“谁知道,反正都是些达官贵人,不过……主人是领侍卫大人。”
听喜钱伯这一说,晓艾立刻瞠大眼,“什、什么……”
她心底还处于震惊,便听见上头传来一阵破碎声响!
“糟了!”喜钱伯深提口气,急急往上跑去,晓艾也随后跟上。
当她看见地上那摊碎片,已经震愕的说不出话来,只好悄悄往后退,躲在门外暗地观察里面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