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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铺千金 第十一章 负荆来请罪(1)

  “孙家小姑姑不是死了吗?”

  “谁说我小姑姑死了,她只是嫁人。”

  “嫁人……”

  她嫁给谁?

  不等李亚男问出口,孙少逸已经神情愉悦的回答了一一“由来姑表本一家,表哥表妹情投意合,小姑姑不论死活也要跟表哥在一起,因此入了唐家门。”

  是了,唐宝贵,她想起来了。

  当时的举人老爷,任兰川县丞,娶通政司王大人的外甥女为妻,他一边和官宦人家议亲,一边勾搭己有婚约的小表妹,表兄妹你侬我侬的打得火热,毫不顾忌他人的眼光出双入对。

  为了这件事,她叔叔受了很大的打击,不但火速退婚成全心爱女子,还打算出家当和尚,了却尘缘。

  没想到孙翠娘的死是一场戏,她把所有人都瞒过了,全城百姓皆以为她商烈殉节,还叹吁了一阵子,认为红颜薄命,命运乖舛,谁知她一转身投入表哥的怀抱,与他双宿双飞,真真正正的在一起。

  再看看小女童的年岁,李亚男恍然大悟,原来两人早就苟且过,才会非君莫嫁,不找孩子的爹,还能另嫁他人吗?

  但李亚男不知道的是,孙翠娘并非嫁入唐家,而是以小妾的身分成为唐宝贵的妾室之一,当年她己有身孕,唐家嫌她名声有瑕不愿接纳,是她以死相胁要抖出与唐宝贵的私情,唐家看在两家是姻亲的分上才勉强接受她。

  不过她到唐家过得也不是很好,毕竟她在外的身分已经是一名死人,不能再顶着孙家姑奶奶之名在舅家横行无阻,孙家也不好出面为她撑腰,只能任由她在后宅中挣扎。

  唐宝贵的正室不是好相与的,看妾室、通房不顺眼,处处刁难,尤其是早她一步生下孩子的孙翠娘,她更是厌恶到骨子里,巴不得她早点消失,因此对付起她来更不手软。

  当年生性张狂、自视甚高的如玉佳人,如今己被现实打击得连一丝骄傲也没剩,她美貌依旧但心己老,深深后悔她一时的贪慕权势,想攀附唐宝贵这棵大树,可是千帆过尽之后,她才晓得谁是真心为她,她错过一个好男人。

  “你这么做行得通吗?”发丝梳得整齐的梅姨娘一脸紧张,她养得细白的手光滑如少女,不见一丝皱痕。

  “难道要看他得意的压在我们头上,一样一样取走原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我们给他添添堵也是理所当然,让他知道孙家不是他一个人的,休想甩开我们独霸!”他会使尽一切手段阻拦,孙家也有他的一份,凭什么由嫡子独得?!

  孙子逸没回来前,所有事情都照他原先的安排发展,为了在孙家占有一席之地,他努力钻研医理,整夜不睡的看遍家里收藏的每一本医书,增进医术好成为人人眼中济世救民的好大夫。

  他用了几年功夫才建立起名声,藉由义诊将自己的贤德之名推出去,看到百姓和父亲眼里的赞许,他知道自己距离成功只差一步了,只要再给他两年,他就可以完全掌控仁恩堂。

  只是他太自信了,忘了家中还有个多年未归的长兄,更没料到孙子逸会突然返家,连封家书也不送,一个人温润如玉的立在家门前,让早已不识他容颜的门房慌得手忙脚乱。

  长子的归来毁了孙少逸多年来的心血,原本什么都没有还不在意,庶子的出身就在那里,他再怎么活跃也翻不过可是他有了名气、有了实权,还有了他爹的期许,眼看着天梯就在眼前,他只要往前一跨便是天宽任鸟飞了,偏偏无端飞来乌云一片,遮住他头顶的日光,毁掉登天的云梯。

  如同作了一场梦,转眼成空,教他如何能甘心?

  “唉,他毕竟是嫡子,若不是姨娘的出身太低拖累了你,今日你也是人人捧在手心的天之骄子。”夫人心宽,容得下他们母子,若是遇到善妒的正室,他们母子俩早就不知道在何方了。

  梅姨娘是打小伺候孙老爷的丫鬟,后来被收了房,成了通房丫头,直到正室入了门才抬为姨娘,和孙老爷也算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因此孙老爷对她还是有几分爱宠。

  不过妾终究是妾,越不过正室,孙老爷对她的宠爱也是有限,在她年岁渐长时,孙夫人送了个水灵灵的漂亮丫头给孙老爷当通房,鲜色十足的小姑娘对了孙老爷的眼,以后他就少进梅姨娘的房,昔日的情分也渐渐渎了。

  知道自己不再年轻,失去吸引男人目光的姿色,她便将重心转移在一儿一女身上,她以后就靠他们俩了,只有亲生的子女才会为她养老送终。

  “姨娘,我是你生的,说这些就见外了,可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什么好处都由长子得去,我们只能捡他不要的渣渣,这对我们何其不公?”孙少逸就是不服。

  “那你把你小姑姑找回来,除了让李家难堪外,我想不出能起什么作用。”心高的小姑子一心要嫁入高门,当个人人哈腰吹捧的官夫人,谁知到头来还是个妾。

  梅姨娘心里是有些瞧不起孙翠娘,认为她自甘堕落,坏了门风,李家多好的人家,有田有地有铺子,还是地方上的富户,若是她当初老老实实的嫁了,谁还会嫌弃秀才不如举人。

  可孙翠娘仗势着美貌以及仁恩堂的好名声,认为自己可以得到更好的,对李家二爷多有挑剔,觉得父母不该太早替她定下亲事,凭她的家世和才貌,入宫选妃都绰绰有余。

  而唐家表哥的温情脉脉正是一道及时雨,滋润她枯萎的少女心,两人一拍即合,有了首尾,她便下定决心要与李家解除婚约,以待嫁之身等情郎上门提亲,共结鸳盟。

  只是她没想到郎心似铁,得到她之后便弃如敝屣,另外与人议亲,那时她己珠胎暗结,不嫁孩子的爹不行,最后想到佯死一途好避开流言蜚语,保住她仅有的名节。

  这件事只有少数人知道,梅姨娘是知情人之一,眼见孙翠娘死也要入唐家门,不肯打掉腹中的孽种,她是鄙夷多过怜悯,当妾会好过做正室吗?以为有了孩子就能扶正?

  孙翠娘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也太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语,她失心又失身的掉入蜜罐里,却不知太浓的蜜浆也会将人淹死,她甜吃多了反而吃不了苦,被夫家一巴掌从云端掮到地上。

  “姨娘,你这就想岔了,用途可多了,当年的一失足造成孙、李两家的决裂,如今大哥看上了李家的姑娘,极力想让两家和好再上门提亲,小姑姑未死的事一旦爆发,你看李家会不会无动于衷。”他们性子再好也容不得欺瞒。

  当时李家为了孙翠娘的死赔了多少不是,还把聘礼当赔礼,又请人来说项,好平息孙家人的怒气。

  而知情的孙家人却因为心虚不让李家人上门,将之拒于门外,造成误解,以至于李家人误会孙家人不肯谅解李家人做的错事,从此见到孙家人便自动回避,不打照面。误会一日日加深,无人解释,两家不和的消息由假变成真,等到孙老爷想说出实情时己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真的变成事实。

  可笑的是,李家给的聘礼、彩金竟成了孙翠娘的嫁妆,随着她一顶粉色小轿从后门进入唐家,唐宝贵在兰州任县丞时还用李家的银子打通不少关节,养妓蓄婢、呼朋引伴饮酒狂欢。

  “你是说……要让两家继续交恶?”





  孙少逸眼中闪着妒恨。“我为什么要让李家成为大哥的助力?李亚男虽然凶悍,却也是理家管事的一把好手,她的能力一点也不亚于男子,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是一只会下金蛋的金鸡母,大哥娶了她,这个家还有我们母子俩立足的余地吗?”

  所以他想破坏他们,让大哥无法得偿所愿。

  “就算不是她,也会有别人,老爷、夫人不可能不挑个家世品貌皆相当的人家给大少爷,只怕你得罪了人还讨不了好。”梅姨娘难掩忧心。

  她也想银钱满钵、良田无数,过着被儿孙孝敬的闲适日子,可是她总得先保住儿子的前途,大少爷不好惹,从他回家至今,她己深刻感受到,去了一趟京城再回来,他的历练和见识是小县城所不能及的,她的儿子和正规书院出身的学子难以放在一块比较。

  “姨娘,你错了,不是每个女人都像李亚男那么能干,她敢拼敢冲,敢跟男人叫阵。换了其他人,我几句话就能让他们夫妻失和,两人不同心,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如果让你娶她……”不就压了大少爷一头?

  孙少逸不是没动过这个念头,可是李亚男根本瞧不起他,说他是做坏的酱,酸的,甚至认为他的成就仅只于看诊大夫。“她连大哥都不肯点头了,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话别说了,省得惹人笑话,不过能让大哥得不到想要的,铩羽而归,对我们可就有利多了。”

  若是大哥能像李家二爷一样想不开,突发奇想的要出家,那他便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日后的家主。

  “那你小姑姑那边……没问题吧?”孙翠娘真的敢再出现在众人面前吗?那不就等于自打嘴巴?

  孙少逸冷酷的道:“姨娘不晓得吧,唐家也盯着榈城县令的位置,唐家姑丈花了不少银两打点,眼看着就要水到渠成了,硬是被李家二爷插了进来,他们对李家可是痛恨极了,巴不得给人添沙填土。”

  小姑姑更是后悔看错人,想试着和李大人讲和,看能不能回到从前,他才一提起,她两眼立即发亮,在听闻李茂生未有子嗣时,昔日张狂得不可一世的孙翠娘又回来了。

  就在孙少逸打算联合自家小姑姑算计李家之际,李家也掀起惊涛骇浪的风暴,他们无法相信孙家竟会卑劣至此,让孙二小姐假死,把过错全推给李家,让李家人饱受桐城百姓的唾弃和攻讦。

  “太过分了,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做,不嫁就不嫁嘛!我们家也算是积善人家,铺桥造路没少做过,难道还会强娶民女不成?他们把我们看成什么人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吗?”

  连李家最没主见、最滥好人的李德生都生气了,可见这事态有多严重,他气得头顶冒烟,两颗眼珠子都是红的,双手握拳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态势。

  “亚亚,你说的此事可真?”比较冷静的李茂生面容冷肃,但颈边浮动的青筋仍泄露他的怒不可遏。

  李亚男端着苦笑按住母亲,以免她跳起来直接冲去孙家讨公道。“原本我一听到是孙家小姑姑的女儿也傻眼了,以为是我听错了。”

  “所以孙翠娘真的没死?”李茂生没想到真相竟是这般丑陋,她无心于他直说便是,何须上演这么一龅戏,根本就是把人当傻子戏弄。

  “我看了那女童一眼还真吓了一跳,女童只是脸小了点,个子矮了一截,但五官和孙家小姑姑根本一模一样,连那两道盛气凌人的柳眉都像极了。”母女俩都有种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傲气,不会向人低头。

  当初她就不赞成叔叔和孙家小姑姑的婚事,李家的人太心善了,而孙家小姑姑有点势利眼,可是她人小言微,而叔叔又处于老房子失火般无可救药的狂热中,她的意见不被采纳。

  “看来是我们被孙家骗了,他们还有模有样的设置灵堂,迎棺游街下葬城郊的墓园,我还为她哭了一场,觉得年纪轻轻就死了太可怜。”结果眼泪全白流了,白肿了一双眼。

  李夫人挥挥手让女儿放手,表示她不会冲动,年纪大了跑不动,没法挥动扫帚到人家家里理论。

  “是呀,我们还认为对不住人家,想到灵堂上炷香,可孙家的下人拦着不给进,还说他们家小姐死不瞑目,谁造的孽谁就半夜等着被索魂。”明明小时候是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嗓音甜糯的喊他德生哥哥,怎么长大心性大变,这么下作的手段也使得出来,再说了,她“死”就“死”嘛,干么要拖累他家老二的名声,差点把他的仕途也毁了。

  “真要死不瞑目我还说她高节,可她还生了一个女儿——心肝呀!你说她女儿几岁了?”人善被人欺,孙家丫头太可恨了!

  “娘,冷静,六岁了。”李亚男特意问过了那小女童的生辰,是孙翠娘死后八个月生下来的。

  “听听,这不是无媒苟合吗?还弄出个私生子,想她那时还没和小叔解除婚约就与人私通了,亏她还有脸装出页节烈妇的模样,真是不知羞耻!”李夫人越骂越痛心。

  孙家小姑娘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她可没少疼人家,却得到这样的回报,养条狗都会对着主人摇摇尾巴,何况是人?不思感恩图报也就算了,还反过来狠咬一口。

  “娘,二婶母在,你小声点。”别太激动了,吓到孕妇可就不好了。

  一经女儿提醒,李夫人才一脸尴尬的看向弟媳。“书月呀,这是小叔子成亲前犯的蠢事,别看他现在处事圆滑,能言善道,以前就是一根筋的二愣子,不会看人。你就很好,别的人也比不上。”她所谓别的人是已经受报应的孙翠娘。

  李茂生冷肃的面容一柔,轻握身侧妻子柔若无骨的小手,眼中有着夫妻同患难、共富贵的情意。

  “大嫂放心,人总有过去,茂生现在娶的是我,我们会共同承担曾经或即将发生的事。”温婉动人的岳书月浅浅一笑,反握住丈夫的手,眼底透着坚韧和坚定。

  “哎呀!傻人有傻福,我们这愣小子是娶到了好媳妇,当年退婚退得好,不然就被人坑大了。”李夫人直庆幸,没真娶孙家的闺女,否则吃了暗亏还替人养孩子,养大了叫别人爹。

  “大嫂,你别笑话我了,我哪是傻,是不相信有人拿死开玩笑,谁料得到翠……孙姑娘的死是一场骗局,还以为是我的一时冲动害死她。”堆积在李茂生心里多年的愧疚和自责,这会儿终于可以消除了,顿感心头一轻的他忍不住笑出声,眉眼之间是无比轻快。

  “叔叔,你要感谢我,是我的功劳。”李亚男毫不谦虚的指向自己,大剌剌地邀功。

  “是,你的功劳最大,要不是你点醒我,还有咱们李家这一家子的事要扛,我也不会有今日的荣景,娶到你二婶母这么貌美如花的好妻子,你真是大功臣。”李茂生真心称赞也着实感激。

  “不害臊。”岳书月俏脸微红,轻捏了下丈夫的手,不好意思承认她有丈夫说的这样好,她身为妻子,丈夫好她才会好,夫荣妻贵嘛。

  “那当然,我是福星。”李家的守护者。

  看李亚男骄傲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众人一阵发笑,自从有了这丫头,李家的运势是一年比一年好,孩子也一个一个生,几代单传的命数改了,有儿有女还在开枝散叶,说不定真如她所言,她是福星转世,福佑李家门楣。

  “孙家这事做得不厚道,二弟,你是个官了,你说说要怎么处理?”还是没主见的李德生将问题丢给弟弟,孙家老爷和他当年的交情等同于兄弟,要他上门质问这种事他实在做不出来。

  身为当事人的李茂生面色一凝,语气中带了一丝冷意,“我们不是加害人,这件事污了我李家名声七年,纵使事过境迁,该澄清的还是得澄清,不能污水泼了就烙上印。”

  李德生马上附和,“说得好!确实该讨个公道,孙家那小子还想求娶我们家福星呢,他想得美!”他差点就答应了。

  “爹……”什么时候了他还提这事。

  “啊!我没说、我没说,你别用白眼瞪我。”女儿凶起来的样子像夜叉,他可招架不了。

  “爹,我们要算的是叔叔和孙家小姑姑当年那笔帐,我们吃了多少亏呀,当然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至于我的事你们就别管了,我自己心里有数。”李亚男凶巴巴地禁止旁人插手她的婚事,一双盈盈水亮的眸子瞪得圆乎乎的。

  “老、老爷……二老爷,孙家来人了,而且来了好多人……你们快去瞧瞧……”李家下人急慌慌的前来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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