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冬末幽幽地看着他,哭肿的双眼只能睁开一条细细的缝,连瞅着人都觉得疼,现在的她一定丑爆了,她根本谁也不想见。
想着,她别开脸去,轻轻地闭上眼。
“冬末,都是我的错,你不原谅我没关系,就原谅大哥吧。要不是为了救我,以大哥的为人,他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大哥一直都很关心你的,打我醒过来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叮嘱我要对你好,不要让他对你感到更加愧疚……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做出了伤害你的事,你也不会发现……”
“够了,别说了,你出去吧。”嗓音粗哑而难听,连她自己听了都不禁要皱眉。
“冬末,我会跪到你愿意原谅大哥为止。”
舞冬末闻言叹息。“要跪你到外头去跪,我不想看见任何一个齐藤家的人,包括你。”
齐藤浅羽认真地看着她,低声道:“我本来是要到外头去跪的,只是怕旁人说闲话,胡乱猜测些什么,才刚换了一批下人,难得清静些……”
这究竟是什么逻辑?
“你在我屋里待着,旁人一样会胡乱猜测。”而且会猜得更离谱。
“那丫头以为我是大哥呢,大家都知道你要嫁大哥,就算我在你屋里待一夜,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前几日大哥就是这样在夜里守着你到天亮的。”
“我没要嫁你大哥。”
“那你要继续当我的妻子?若你真心想如此,我也愿意的。”齐藤浅羽说着,定定地看着她,舞冬末果真睁开眼睛朝他看了过来。
“你愿意?”若他真愿意,之前又何必背叛她这个妻子,跟香子欢好?
“是,我愿意。”
“你疯了吧?”把这一切搞成这样,不都是因为他不甘愿娶她吗?
“之前是我不懂事,因为被逼着娶你,下意识地感到抗拒,可这几天我想想,其实自己也是挺喜欢你的,一想到你不再属于我,甚至要嫁给大哥,就有点舍不得,若你当真还愿意当我的妻子——”
“我不愿意!”
她的答案,果真在他的意料之中啊。
齐藤浅羽眼神闪了闪。“因为你爱的从头到尾都是我大哥,对吧?就算大哥还是你大伯时,你都还是偷偷喜欢着他吧?”
舞冬末再次别开脸。“你出去吧。”
“我说过要跪到你原谅大哥为止。”齐藤浅羽没打算就此撤走,继续说道:“既然你这么爱大哥,现在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只要你可以原谅他,你和大哥就可以幸福……”
“他不爱我。彼此不相爱的两人是不会幸福的,就像之前的你跟我一样。”
“大哥是爱你的——”
“再说一句这样的话,你就滚出去!”
“不说了,就跪着,你别赶我。算我还你的,也跪上七天,每天晚上我都偷偷来跪到天亮,直到你原谅大哥的那一天。”说着,齐藤浅羽真的不再说话了,就静静地跪在地上。
他这根本是赖皮吧?
赖在这里跪给她看,就是吃定她心软善良好欺负吧?
“那你跪远一点。”眼不见为净。
他想跪多久就跪多久,地很硬又很凉,她就不相信他这个公子哥儿能撑多久?
之前在祠堂跪着,膝盖底下还有人偷渡给他铺垫子呢,她这里可没有,不必一个小时就保证他脚痛。
舞冬末打算睡觉,可房里有人,呼吸声都隐约听得见,再加上近日来她睡得太多太久,竟是难以入眠。
然后,窗外下了大雨,雨声大得像在打雷,这样的夜里能睡得安稳才有鬼,更别提她根本还没睡着。再想到有人还跪在她屋子里,舞冬末假装翻身转过去,往齐藤浅羽那头看了过去——
这男人,跪着也能睡呢。
舞冬末从床上起身,拿了件自己的毛衣外套,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替他披上,他却醒了,半眯着眼看她。
“心那么软,要怎么恨我及大哥一辈子呢?”齐藤浅羽挑着眉问。
“我是怕你着了凉,跪不到七天七夜就昏倒装死!”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回床上睡去。
就这样,一夜反覆,不知何时才睡去,醒来时浅羽已不在她屋里,就像昨夜是她自个儿作的一场梦。
去上课前,齐藤英树亲自端着药膳进来时,很轻浅地问了她一句。“浅羽昨晚在这里?”
舞冬末看他一眼,没说话,低头乖乖喝汤。
“我本来要过来,丫头们见到我却喊我二少爷,说大少爷正在屋里陪你,我只好走开。”齐藤英树淡笑,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嘲。
她一样没理他。
“再休息几天,就回学校上课了,过阵子便是期末考试,你可能要赶一下进度,我再帮你补一补课程。还有,晚上我有个聚会会比较晚回来,你不必等我,早点睡,还有……”他顿了一下,看着低头安静喝汤的她。“你喜欢浅羽陪你胜过我吗?”
一口汤差点从她的小嘴里喷出来……
舞冬末觉得这个男人打从正名正身是本尊之后,对她就真的随意多了,不会像当她大伯时那样冷冰冰,也不似在台湾假装是浅羽时那样总是笑容灿烂,现在的他其实就是这两者的综合体,会对她笑,可却笑得很浅,对她也不再清冷淡漠,因为她刻意的沉默,反而显得他的话有点多。
可这最后的一句话,怎么听都有点小孩脾性啊,像是吃味、嫉妒,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什么……倒像是浅羽会说出口的话。
她抬起头来望住他。
疑似,看见他红了脸?
齐藤英树倏地站起身来。“我要去学校了。”
因为困窘,他走得匆忙,却怎么也没想到,这是他和她的最后一面……
舞冬末失踪了!
那日,齐藤家上上下下寻了她一夜未果,隔天一早,有人发现舞冬末的鞋子掉落在齐藤大宅附近的一个山崖边,在那鞋子四周还发现了疑似她落下的血迹,警方出动了大量警力满山谷寻人,更到那大海里捞人,整整半个月都一无所获。
那山崖很高,底下是深蓝大海,礁石遍布,大家都说这样掉落山谷存活性根本是零,可齐藤英树不死心,硬是要求警方扩大范围找人,连附近的村落都无一放过。
整整寻了一个月,她却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似的,没人看见过她,收留过她,也没捞到任何一具尸体。
他不相信她死了……
而且还是跳崖死的……
可什么都找不着,什么都没有,出境纪录,就医纪录,各大旅馆饭店民宿,全都没有舞冬末这个人……
他不放弃地整整找了她三年,依然一无所获。
不得不承认,她或许已经不在这世间了,她连句再见都不跟他说。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时,她连句话都不愿跟他说,就这样走了,完完全全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失去了,才知心有多痛。
以为时间会让他淡忘一切,可她的身影像烙印般刻在他的心底,在齐藤家的每个角落里,似乎都可以让他想起她。
想一回,痛一回。
这个残忍的女孩,竟是这般恨他入骨了吗?因为恨,所以让她了断这一切,让他自责愧疚一辈子还不够?连他的心也一并夺去了……
他想她。
好想好想她。
至此方知,当初她听到他昏迷不醒时是怎样的心情。
至此方知,当初她是用什么样的心意,跪在那千年梅树前为他念咒祈祷。
如果可以救回她一条命,让她可以再度回到他身边,让他再次看到她的笑容,听见她的声音……
他愿双手奉上——不管是什么都可以。
可那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他等啊等,等啊等,盼到连那穗花山奈的花香都闻不得,怕引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