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声望去,一面铜镜前,站着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女孩,这凄厉的叫声便是出自她的口中。
只见她瞪大了双眼,一副见鬼似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她诡异的反应惊得两旁的婢女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自门外传来,只见一名美艳妇人一脸仓皇的奔进房里,双眼盈满泪水,对着仍在尖叫的女孩扑过去,紧紧的抱紧她。
“晴旸、晴旸!妳终于醒了,额娘好担心妳啊!呜呜呜……”美艳妇人悲喜交加的抚着女孩的脸庞,眼底是万般的不舍和怜惜。
被她这么一抱,女孩愣住了,傻傻的抬头看着她,眨眨眼,“额、额……娘?”语气十分疑惑。
谁能告诉她,现在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她……她是谁?
美妇发觉她的不对劲,担忧的拍拍她的脸颊,“晴旸,妳怎么了?妳不认得额娘了吗?妳不要吓额娘啊!”她旋即转过头对着婢女喊着,“快去请大夫!”
“是。”婢女应声急忙奔离。
女孩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似是承受不了莫大的打击,娇小的身子晃了晃,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八年后
“啊~”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有张秀美脸蛋的少女,一脸无趣的看着前方。
她的身前,有个粉雕玉琢的美人儿,看上去年岁与她差不多,但两人的姿容却是相差个十万八千里。
只见那白玉般的美人儿一脸雀跃,美丽的双颊上泛着两抹红晕,嫩白的指间拿着一套粉色旗服,站在铜镜前比着,小嘴儿喜孜孜的笑着。
“妹妹,妳快帮我看看嘛,这衣裳衬我的肤色吗?”美人儿开口,声音如同外貌般甜美,她偏过头,一脸的笑意在看到妹妹一副无趣的模样时,顿时嘟起嘴。
“妹妹!”扠着腰,她走到坐在桌旁发呆的人儿耳旁,突然大吼一声。
一手支着下颔的少女被她这么一吼给吓了一跳,她眨了眨眼,眸底还有些迷茫,瞥见姊姊的怒颜后,叹了口气,“干么?”她的声音比美人的低沉许多。
一手拎着衣服,另一手没好气的戳戳妹妹的额头,晴羽凝着一张脸,“妹妹,妳别老是这个样子,让妳替我瞧瞧衣服,妳就发呆,妳啊!都几岁了,一点也不注意打扮……”一张口,开始对小她两岁的妹妹滔滔不绝的念起经来。
晴旸在心底叹气。她,章佳·晴旸,今年不过是二八年华,只是,这二八年华,可是她生命中的第二次了。
要怎么说呢?这种诡异的事,就连她本人都有种置身梦境的感觉,只是这场梦太漫长,一作就作了八年,迫使她不得不面对事实。
八年前,她是个二十岁的大人,准确来说,在公元二○○九年时,她是个二十岁、叫做林淳扬的女生。
那现在为什么是这个样子呢?坐在古色古香的阁楼里,穿着古典美丽的旗服,脚底踩着她只在清装剧里看过的花盆鞋……
她不知道,天杀的不知道!该死的不知道!她只知道在二十一世纪时,她要捡个东西,不小心摔倒跌进外婆家后面那条水沟里,再醒来,就变成了八岁的小女孩。最该死的,是她居然穿越时空,回到了清朝!
一想到这,晴旸忍不住有种想痛哭的感觉。
附身在一个八岁的小鬼……啊,不,是小女孩身上,谁能想象再从八岁活一遍,是何等的恐怖和无奈,尤其还是一个自己不熟悉的朝代。
晴旸又深深的叹了口气。这些年,她用尽所有以前在罗曼史小说里看过的方法,试着回到二十一世纪,就连那套长寿漫画《尼河女儿》的方法也试过——躺在河里看能不能回去。
然而这法子除了让她差点淹死外,还得了重感冒,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最后,她想到去跳崖,依稀记得有人笑说过“跳崖方程式”,似乎跳了崖后就可以拥有绝世武功,或回到过去之类。
所以她找了座山高水秀的断崖准备跳下去。但在她跳之前,有个想轻生的姑娘快她一步,在她面前咚咚咚的几步跃了下去,然后留在崖上的她傻了眼,听着耳边传来的凄厉惨叫声,她马上决定放弃这个烂主意。隔天听到那个姑娘死得有多惨时,她深深觉得自己改变决定是对的。
放弃这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念头之后,她改求神拜佛,哪里有铁口直断的算命师就往哪里去,只是拜拜求签?不好意思,来到这个时代八年,她从没求到一支签过;算命师?十个有八个都瞎扯什么她富贵命、天生福星之类的,真让她碰到一、两个有本事的算命仙,也只是老实的告诉她,算不出她的命运。
真是他的!挣扎几年之后,她也认了,这两年乖乖的待在尚书府里,以这个身体的原主人—晴旸格格的身分活在这个时代,唉……
回想起她计划回到二十一世纪的辛苦历程,真想悲愤的朝老天怒吼!
再叹口气,一双眼懒懒的瞄向姊姊晴羽还没念完的嘴,忍不住想摇头。长得美是美,但怎么就是不长脑?
据她所知,她们的阿玛,正是官拜工部尚书的章佳大人,喔,叫错了,应该是格图肯大人,满人习惯称名不唤姓。他世袭多罗郡王,而她也好运的有了个格格的身分。
如今是康熙年间,一思及此,她开始庆幸。还好老天没对她太坏,把她丢到一个战火连天的年代。在这个太平盛世里,她又站了个官家千金的缺,至少不愁吃穿。
“晴羽,妳再不换衣服,就赶不上宴会了。”
眼前那张啰唆到极点的小嘴,实在扰人清静。
念人念正在兴头上的晴羽因为自己的话一愣,美丽的眼眸突地睁大,“啊!”惊呼一声,她冲回镜前开始手忙脚乱的打扮起来,站在旁边枯等许久的婢女也赶忙上前帮她着装。
“晴旸,妳真要穿这样去就好?”在婢女的服侍下穿妥衣服,坐回镜前让人梳发的晴羽,忍不住问向死黏在椅上不动的妹妹。
瞄瞄自己身上的衣裳,靛色的合身旗服,脚底踩着花盆鞋,晴旸自认衣服端庄不失礼,“对。”她没兴趣打扮得花枝招展供人欣赏。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赏花夜宴,众家大臣都是摩拳擦掌等着大展风华,应该说,这是个拿女儿来较劲的时机,哪家的格格、千金比较美,谁就在今晚出尽风头。
基本上,晴旸一直觉得这个赏花宴是变相的相亲。往年她因为没兴趣,都对外称病没去参加,搞得外头都传言工部尚书的小格格是个病美人。病不病不重要,但“美人”两个字哪来的,她真的挺纳闷的。唉,要不是今年她满十六了,不去不成,她还真想继续装病下去。
“今天有很多阿哥、贝勒爷都会去,妳不打扮得美一些,怎么有机会呢?况且那些格格、小姐一定费尽心思打扮得美美的,妳这样去,不怕被人比下去吗?”晴羽不赞同的摇头。
她就是不想被看上。“我没差,有妳替咱们章佳府争口气就够了。”
这话不是妄自菲薄,而是脸蛋只称得上清秀的她,一旦跟貌美的晴羽一同出现,受瞩目的一定就是晴羽。人啊,都是一样的,看重的是脸皮还有身后的势力,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
见她不听劝,晴羽也懒得再开口,忙着看看自己还有哪里不够完美,跟婢女兴匆匆的谈论起待会儿的宴会。
熏风轻送,朵朵青莲绽放,湖面上,一艘小船慢慢划行,船尾站着一名高大的男子,一身黑衣,手里拿着桨轻轻地摇晃,船身便行。而船首坐着另一名男子,一身白衣,头上还戴顶帷帽,帽下白纱飘扬,将他五官全部遮掩起来,他手里拿着一根钓竿,正垂钓着。
突然间,这沉静的一幕让一只鸟给破坏了。不知由何处飞来的一只灰色信鸽落在船身,黑衣男子手一张,信鸽便飞上他手心里,他取下系在鸽脚上的纸条,看了看内容,眼一瞇,手心一放,任信鸽飞离。
“主子。”松了手,他走到船首,低头恭敬的递上纸条。
“嗯?”没伸手接过纸条,白衣男子头也没抬,淡淡地问道。
“万岁爷有令,请主子三日后回京城。”
抓着钓竿的手微微一紧,若有似无的轻叹声逸出,“所为何事?”
黑衣男子沉默了会儿,才开口道:“三日后,万岁爷为您安排了许多名家千金。”
“……”无言的抬头,看向那张纸条,他伸手取过,而后放开手,任由纸条飘落湖面。
看着他的举动,黑衣男子不语,静静的走回船尾,拿起桨,继续地轻摇。
久久之后,白衣男子才收回钓竿,缓慢的站起身,透过白纱,仰首望向远方。风轻拂,白纱晃动。
“回去吧。”他淡声吩咐。
黑衣男子闻言一顿,手劲巧施,让小船快速地转个方向,往湖边划去。主子的这声回去,也代表应允了万岁爷的话。
看着渐渐远去的湖光水色,白衣男子垂眸。只怕这样清静的日子,将随他回到京城而有所变化了。
如同她所想的一样,赏花宴上,拥有一张绝美容颜的晴羽果然是出尽风头、艳冠群芳,打败了众家千金,成为宴会上最美的格格。她也这才了解,姊姊为什么那么喜欢来赏花宴——能够大出风头,正好满足她那一点虚荣心。
而她这个貌不惊人的小格格,没一会儿工夫,就让一堆被晴羽引来的苍蝇给挤到最边边去。无所谓,躲在角落正好,没人注意她,她反而自在哩。
晴旸自顾自的吃她的、喝她的,一双眼睛则欣赏着眼前的歌舞表演。
她来到这,庆幸的第二件事,就是当年她念书时,历史成绩实在不怎么样,不过她至少记得康熙、雍正、乾隆这三个皇帝是清朝的盛世,而且康熙和乾隆在位期间似乎都不短,想来在她有生之年,应该用不着担心爆发战争,可以安安心心地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