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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大当家 第7章(1)

  接下来数日,花明子仍待在应府静养身体,可应炎隆却无法时时去探询伤势。

  因为此时节正逢应府一年一度制作矿物药的时刻?,矿物药乃是应府最珍虫贝、且独门之药物,其所采集的珍贵矿物,需得在阳光底下于矿物体抹上特殊草药,待矿物软化之后,以泥封加热,最后取其蒸出之液体,再加人沉香、珍珠、珊瑚等多种粉末,以蜂蜜揉制成应家独门九药基底。

  这其中任何一个步骤,只要稍微轻忽,所有经年累月的收集便要功亏一篑。况且,花明子如今养伤,九药量需求大增,一点都大意不得。

  就这样,应炎隆领着几名老药师和几名学徒,镇日待在与应府相连的药院里,忙碌到一日只有两个时辰能响应府休息及处理公事。在这种情况下,他除了能在夜里拨空去看花明子的睡颜外,就只能从朱管事那里知道她的情况,还有学文一反常态不爱出门这一事。

  朱管事说,只要花当家一清醒,学文就会在那里待上几个时辰,听说两人极有话聊;而花明子也已经开始处理花记食铺之事,只是她因为需要医治之故,还不能回府,所以便让朱管事来征求他的同意,希望能日日让花记食铺管事到应府来禀报。

  如此一来,外头关于花家和应家婚事的传闻,自然更加沸沸扬扬。应炎隆既已对她表白心意、认定她是他的女人,对于传闻自然乐见其成,就待他忙完这波丹药炼制之后,便找学文把这事说清楚,让弟弟死了这条心。

  另一方面,他为罗继才安排的“好戏”,也已慢慢接近收拢阶段。他知道罗继才如今正因为花明子与应家的关系而焦头烂额,几度尝试派人潜入花家及应家打探消息,可惜他们两家的仆役从来都是训练有素、从不乱嚼舌根。应炎隆等着看罗继才的报应,却万万没想到他竟会自己送上门来。

  此时,刚过午时不久,因为距离下一炉的出炉尚有一个时辰,因此拨空回府处理帐务的应炎隆故下账簿,听着站在面前的朱管事说道:“罗继才人在门口,说是希望能与您见上一面。”

  “就说我半个时辰之后才能得空,若他愿意,就请他到正厅等候。另外,在正厅安排六名护院守在门口,所有上前服侍者全换成男子,表情肃穆,不准嬉闹多言。”应炎隆面无表情地交代道:“还有,看着二少爷,别让他出来闹事。跟他说只要敢离开他的院子一步,就等着被我逐出家门。自然也不许透漏半点风声到花当家那里。”

  “是。”朱管事一揖后离开。

  应炎隆抿紧唇瓣、闭上眼,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应学文或是花明子

  的情绪来碍事。他懂得他们的心情,他也巴不得能对罗继才施以极刑,但唯有用他的方式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他不会再让罗继才有为非作歹的机会。等事情办妥之后,他自然会跟他们说明清楚。

  他自有门道可整治罗继才,毕竟宫里的珍贵药物泰半都由应家供应,那么他想要在宫中安插眼线一点都不难?,想知道一些别人所不知道的情报也不那么难;更遑论他想将之定罪的,原本就素行不良,也就不该怪他出手了。

  应炎隆再睁开眼时,双目灼灼,却没有马上起身,继续提笔写下让药铺管事多注意的药材买卖事项。

  他不会让罗继才的事影响自己太多,因为知晓自己愈是有财有势,才有本事对付罗继才。

  “当家,和罗公子会面的时间已到。”朱管事站在门口唤道。

  应炎隆点头,起身大步朝正厅走去。

  当走在通往正厅的玉石小径时,远远地便看到罗继才一会儿起身走来走去,一会儿又坐下喝茶、一会儿又不耐烦地踢着桌椅,并大声询问:“他还有多久才会到!”“当家的一会便到!”门口护院异口同声。

  “罗公子。”应炎隆走进正厅,朝罗继才一颔首,并无任何行礼问候之举,便走向主位。

  原已起身的罗继才一看到应炎隆径自坐下并不招呼之后,怔愣了下,这才勉强笑说道:“应当家大忙人,我可眼巴巴等了好久。”

  “我确实事多,有话快说。”应炎隆目光凛然地直视罗继才,声调森然。

  “也没什么事啦……”罗继才咽了口口水,先别开眼一会后,才又再与他四目交接。“我与花当家是旧识,听说花姑娘正在府上养伤。”

  应炎隆端过朱管事送上的茶,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后,才说:“确实。”

  罗继才又等了一会,从应炎隆脸上实在看不出是否知道他杀害花明子一事,只好继续问道:“花当家的伤势如何了?”

  “谁告诉罗公子她受伤了?”应炎隆冷笑。

  罗继才立刻从椅上跳了起来。“这……这……这就大街小巷都这么说啊……说……说她被人掳走,然后受伤……”

  “是吗?”应炎隆盯着罗继才,看得他一动也不敢动后,才继续说道:“花当家受伤后,该通知的重要亲友全都通知了。你与她应该只是点头之交,如此急着上门追问,莫非与她受伤之事有关?”

  “胡说八道!她受伤当然和我无关!”罗继才满脸通红地大叫。

  “罗公子勿慌。”应炎隆垂眸掩住怒气,用一种若无其事的声音问道:“我不过是好奇罗公子如此关切此事,是否知情让花当家受伤的凶手是哪位。”

  “我我……我怎么会知道!”罗继才打量了应当家一会,感觉他像是不清楚花明子受伤经过后,这才又说道:“我前来不过是因为我心仪花当家已久,所以想知道她伤势如何。”

  “花当家已经与我应家有婚约了,因此才会在受伤后住进应家,好方便大夫照料。不劳阁下担心。”应炎隆冷冷说道。

  “不曾听说过她跟应家有婚约……”罗继才眉头一皱。

  “她向我求婚一事,全京城皆知。我们正准备对外公布时,却不料她竟受

  到攻击,那也是为什么应家护院能在第一时间救下她的原因。”应炎隆黑眸锁住罗继才的眼,凛声说道:“应家的人,由不得别人欺负。”

  罗继才一僵,背上泌出冷汗,连忙干笑道:“那是自然。”

  “罗公子看起来有些惊慌,请先用茶压压惊吧。”“我没什么好惊慌的,只是没想到花当家与应家有婚约,心情一时失落罢了。”罗继才又干笑了几声,却还是坐回位子上,喝了一口茶后,才再问道:“……那……对于攻撃花当家的人有眉目了吗?”

  “目前还不知情。因受到重伤,她似乎忘了那段被攻击的事。”

  应炎隆看着罗继才脸上一闪而过的释然和狂喜,心中虽恼火,面上却是淡然。

  “她是只忘了那一段被攻击的事,还是所有的事都忘了?”罗继才追问。

  “只忘了那段被攻击之事。”

  “有可能恢复吗?”

  “多谢罗公子如此关系我‘应’家之事。她能恢复到何种状况、能想起多少,这还难说。倒是京城里发生了如此作奸犯科之事,京城巡逻军岂能不管,就待她伤势好些之后,会上门来探问。”

  罗继才浅浅倒抽一口气,突然陪着笑脸说道:“我都到这里了,能不能顺便去探望一下……花当家。”

  “此事不妥。她现在除了自己人之外,对陌生人都有恐惧。”应炎隆冷眼瞧着罗继才,瞧到对方几度紧张地吞咽口水。

  “我跟她一度论及婚嫁,并不是陌生人。”罗继才说。

  “就我所知,你与她之间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当家有所不知,之前京城里都以为您拒绝了花当家的婚事,我也已经准备好要向我爹禀报想娶花当家为妻的意愿,如今听闻她受伤,实在无法安心,所以一定得看她一眼,求应当家允了我这个愿。”罗继才觉得自己这话实在说得漂亮,忍不住挺直背脊,目不转睁地看向应炎隆。

  应炎隆冷笑两声,笑得罗继才坐立难安了起来。

  “罗家怎么可能允许你娶一名商贾之女为正室。”应炎隆说。

  “这这……我爹那边当然有点困难……但那不代表我和花当家一定无缘——”

  “你有心探望她,我在此代她向你致谢。为了你这份心意,我就好心告诉

  你我所听到的传闻,说是有几间赌场再过几日便要到你府上追讨银子了。”应炎隆打断他的话,愈看他怒火愈炽,恨不得当场打得他头破血流。

  罗继才一听,脸色顿时一沉,完全忘了想探望花明子一事。“他们敢来,我就叫护院把他们全抓起来。”

  “他们手里有你亲笔写的借据,听说若是再追讨不着,就要告上衙门了。”

  “你你……怎么都知道?”

  “我应家药铺既是圣上钦点的药铺,需要的药物既多,自然会有消息灵通的人来通报诸多大小事。我还听说赌坊那里找人画了百余张你的画像,准备在京城里张贴大官之子欠债不还……”他要让罗继才自乱阵脚。

  “应当家,既然你知道赌坊的人要对我不利,那你得救我啊!”罗继才走到他面前,不住地躬身揖礼。

  “你是死是活与我何干?”应炎隆瞪着他。

  罗继才抬头看向应炎隆,背上再度泌出一阵冷汗——应炎隆的眼神满是恨音心,是不是猜到了是他对花明子下的手?搞不好赌坊那些催债之事也和应炎隆有关。

  罗继才想着这两人的婚事,愈想头皮愈发麻,但还是陪着笑脸说道:“应当家,你对我是不是有些误——”

  “滚。”应炎隆道。

  罗继才脸色一沉,握紧了拳头。“你态度客气点,我可是”

  “你什么都不是。”应炎隆脸色一沉,转身大步走出正厅。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挂着面具应付罗继才一阵,但他没法子!他只想掐死这个卑鄙小人!

  一离开正厅能见范围,他唤来护院总管交代道:“让赌坊在罗宅后门先张贴几张罗继才欠钱的画像,并加派人手盯住罗继才,凡从他手中流出的古玩珍宝,我都要知道买家是谁、来处为何。”

  罗继才债务太多,如今娶不到花明子还债,又借不到足够的钱,只能冒险卖掉他从宫里得到的珍宝。只是,宫中珍宝多半都是御赐,罗继才若真的铤而走险随意买卖皇上御赐,那就是自找死路。

  况且,就算罗继才没在变卖古玩珍宝这件事上露出马脚,他也还有另外两件事可以让罗继才再没法子在京城里为所欲为。其中一件与罗左相的野心有关,另一件则是来自于罗继才那群酒肉朋友的口耳相传……

  不论是哪一件,都足以让罗家再也翻不了身。花明子被害得如此凄惨,他不会放过罗继才的。

  “当家。”一名护院赶了上来,低声说道:“罗公子在正厅里拿了一、两件小东西放在衣服里。”

  “由他去。”罗继才能藏在衣服里的,无非就是些应家随处可见的药囊或是玉器,他就不信那些小东西能卖到什么钱。

  他会让花明子很快看到罗继才的报应!应炎隆一忖及此,原本打算朝药院走去的身子突然一停,既而转往花明子所在的院落而去。

  每回前去都只能见到她的睡颜,现下虽然仍不得空,但突然觉得很想跟她说上几句话,或者被她瞪上一瞪都好啊。

  应炎隆一怔,不禁失笑出声。谁料得到他应炎隆竟也有这一天。

  ***

  那日之后,两人便不曾再碰过面了——不,是她没看过他,但他看过她哪。翠宇说他总是不合时宜地在夜半来访,不让婢女叫醒她,却坚持要看她一眼才愿离开。

  深更半夜的,若是被人瞧见,她还要做人吗!只是他忙于炼药,便连休息时间都不多了,却不曾有一日轻忽过她的这般用心,她能不感动吗?可是,每每想起与应炎隆之间的情愫,还有他不许她找罗继才算账一事,内心便不由得五味杂陈起来。

  宋青莲看着花明子脸上笑容渐褪,她亦严肃了神色。“你知道我极希望你嫁人应家的。只是,我私下问你一句,你……想嫁的是炎隆还是学文?”

  花明子看着老夫人的慈祥脸孔,轻轻咬住了唇。

  应学文日日来访的心意,她不是不懂;只是她虽与应学文同龄,却仅视他为弟……

  “你受伤的这些时日,我瞧我家炎隆待你不同于一般。你伤重那几日,他的关心都写在脸上了,若这不是喜欢上了你,还能是什么。”宋青莲说。

  “应当家需要的是知书达理、懂得三从四德的顺从女子。我为了花家,是一定要抛头露面做生意的。”花明子感觉胸口剌痛了一下。

  “我知道你为了守护花家那么多口人,用尽心思。但你如今身子不比从前,总是要放下一些。”宋青莲握着她的手紧了一紧。“你这般的好姑娘,炎隆、学文都中意你,也是意料中事,我只是怕以你的聪慧来匹配学文,委屈你了。”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况且,嫁给此人,她才能继续掌控花家。但……

  “是学文自己要救的,总不能以此要求你照顾他一辈子吧。”

  “您……希望我嫁给应当家?可是我……”花明子蹙眉,咬住了唇。

  “不能生育?”

  “是。”花明子强迫自己看着宋青莲。

  “若说我不想含饴弄孙,那一定是骗人的。”宋青莲看着花明子脸上的难受,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只是子孙之事岂能强求?炎隆上回成亲,和他妻子日日大吵,我根本不敢奢求抱孙。后来两人分开,他前妻过世,两人虽然感情不睦,但再怎么说也做了一年夫妻,他心里也不好受,所以我始终不敢催他再婚。可我现在瞧着炎隆喜欢你,就什么也不求了。他太忙太辛苦,有个人能陪在身边,我便能安心,此外,什么也不求了。天下父母心啊。”

  宋青莲这一番声调柔软的话,听得花明子泪眼汪汪。

  宋青莲拿出手绢为她拭泪,继续说道:“况且,若是生下的孩子有德,谁生的都不打紧。若是无德,仅有血缘关系又如何,还不如领养一个,好好栽培,方是应家之福。”

  花明子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怔怔地看着老夫人,半天后才说道:“您……真是了不起。哪个名门世家不是一心一意想把财富权势全留在自家。”

  “其实方才这些话都是炎隆告诉我的,我觉得有理,才记了下来。而他铺陈了这么多,亦足见他想迎娶你的坚定心意。所以,你可愿嫁给他?”宋青莲倾身向前问道。

  花明子闻言,鼻尖发酸了。

  应炎隆不会说好听话,还拚命阻止她向罗继才报复,惹得她怒目以对,但他却不忘在百忙之间持续为两人的婚事运作着。

  只是,依照他之前所开的条件,他要娶的是能在家相夫教子的人,现在竟为了她作这般大幅改变,其心可鉴。但他若是真的怜惜她,怎么可以让罗继才逍遥法外?

  宋青莲看花明子低头挣扎的模样,也不去催逼。虽然两个孩子都是她所生,但她若是花当家,也会选择炎隆。毕竟,他们两人瞧来是两情相悦。

  “我只担心你和炎隆若在一起,学文就要伤心了。”宋青莲轻叹了口气。“我与二少爷认识不久,相信他不至于执着若此。”

  “若是此时能有好对象介绍给学文,转移他的注意,那便再好不过了。”花明子脑中闪过钱盈盈的身影——这二人都是喜好热闹、自小养尊处优之人;况且应学文有着好皮相,又正好是钱盈盈喜欢的类型;若再加上应炎隆的背景,以及她的美言,钱家应当有可能接受应学文的。

  “夫人,我很乐意替学文引见我的一名好妹子,只是……”

  “有什么话直说无妨,我当你是未来儿媳了。”宋青莲拉着她的手,眼都亮了。

  “对方亦是家大业大,除了已婚的一儿一女外,只剩这个女儿未嫁,因此可能会希望二少爷能在事业上有些成就。”

  “唉……这孩子对药铺的事就是不上心啊。之前才叫他进去点个药材,他便,副被押上断头台的样子。”宋青莲苦着脸说道。

  “我瞧二少爷对食铺之事倒很有想法,或者我去找应当家谈,看他是否愿意让弟弟跟着我做生意。”若应学文能替她承担一些生意上的事,那也是她的福气。

  “你若愿意,那自然是极好!”宋青莲说到此,脸上笑容更浓了。“只是,那你和炎隆的婚事得快点办妥,这样你才能名正言顺地把小叔带在身边教导啊。”

  花明子生平脸红的次数不多,可这回还真是连耳朵都辣红了。怎么老夫人这么一说,倒显得是她迫不及待想成亲似的。她只是想替应学文找好退路,让他对她不要再执着,她才能……

  没有牵挂地嫁给应炎隆!

  天啊,花明子愈想脸愈红了,明明不过是一句脱口而出的话,偏偏她这种早习惯打好算盘的个性再怎么样都还是会先做算计。原来……她……她在内心深处早就想嫁应炎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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