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字,让纪年仓感觉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
还是夏天哪,他却只觉彻头彻尾的寒冷可恶地窜进皮肤里,引他阵阵发抖。
他不敢相信的看向她,试图想在她脸上找到一些不愿意去的征兆,可是她啊,表情好镇定,好像深深想过了,说起话来这样有条有理的──
“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她定定看着他。“待遇很好是不用说的,部长说等我回来等于是大功一件,绝对升职。新加坡这条线我已经弄了半年,也没办法放心交给其他人,怎么想答案当然都是要去。”
那他呢?她把他放哪里?
纪年仓冷笑,她话里每个字不离工作,有一丝顾虑到他的想法吗?
他冷淡的看着她,本握着她双肩的手也因为震惊而松离。
他听见自己的嗓音问:“所以呢?”
“所以、所以……”她再次沉默了。
程知湄抬头,感觉纪年仓坐离她远了些,冷漠的目光盯得她发寒,她抿了抿唇,凑过去拉了拉他的手,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她想跟他协调,将两年承诺延长。
然而这刻看着他漠然的眼色,她只觉得一阵迟疑,猜不透他会怎么回答,只能沉默的看着他。
“所以你打算怎样?”
“我打算……”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探出另一只手也握住他的手,口气里有着乞求。“我想,让两年之约延后好不好?”
“我能说不好吗?你都已经决定了吧?”
这一刻,纪年仓理解到,原来对程知湄来说,工作是最重要的,就算那要牺牲曾有的承诺,她也做得到。
他像是第一天认识她般的望着她,这个占领他全副感情的女人,其实没有像他爱她一样,把他放在第一位。
爱情或许不是天平,两个人的爱或多或少会不一样,可是如果长期处于不平衡,饶是他有满腔包容,也没办法继续维持。
心里很酸,他对她感到彻底的失望,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再像从前一样听进她的理由,调整自己心态,再次退一步。
“你生气了?”她不安的看着他,明亮的眼睛盛满无奈。“对不起,我知道我这想法很自私,可是我真的舍不下我耕耘多年的工作,你再让我一次好不好?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他却看也不看她,甩开她的手,径自背对着她躺下。
程知湄没有办法,见他不愿跟自己沟通,只能也跟着躺下。
这一夜,他们背对背躺着,谁也没睡着。
深夜里,因为安静而变得更清晰的心痛,沉沉的撼着纪年仓。
在她心目中,他究竟是什么地位?
跟他分开两地,难道她不会心痛?
口口声声工作、工作,她舍不下耕耘多年的工作,怎么就不会舍不下他,连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他发现自己压根儿不了解她。
他认为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自己要什么,同时有毅力去争取,她心思细腻,因为父母离异让她对经济充满不安全感,所以她比别人努力。
他以为,她跟其他专注于工作的人不一样,她充满感情,终究不会舍得伤他,可今天啊……
他终于见识到她的自私。
在她的梦想之前,她可以舍弃所有事情,就连……她也不迟疑,不是吗?
要他让?怎么不是她为他放弃?
纪年仓不能谅解,他的心与信任,在这个夜晚,消失殆尽了。
而程知湄,她躺在他旁边,睁大着眼睛,心里很不安。
知道他生气,可是自己又能怎么样?
她舍不得放不下,那么多年的努力怎么能就这样放弃?
翻过身,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她想张臂拥抱他,却怎么也伸不出手。是愧疚,所以不敢。
她闭了闭眼睛,幽幽叹了口气。
她……终究还是伤害了他,她没办法顾虑到他的感受,她的决定很自私吧?一想到这,胸口就一阵揪紧。
那股疼,慢慢地从骨子里翻腾起来,她感觉自己为难的灵魂被彻底拉扯……
她也不好受啊……
*
天刚亮,程知湄就离开了纪年仓的家。
一个人走在清晨的街道,清凉的风让她一夜未眠的脑袋惹起了疼,她摇摇头,想甩去头疼与心底的慌,却不得要领。
整个早上,她无心工作。
大多时候怔在计算机屏幕前,无意识浏览信件与文件,桌上堆了些有时效性的工作,她却动也没动。
肚子咕噜咕噜叫着,从昨晚到现在她什么也没吃,胃都在抗议了,但她一想起纪年仓冷然的眸子,就提不起精神进食。
中午时刻,公司同事大都觅食去了,她却呆坐办公桌前,觉得有些茫然。
或许她该传封简讯给纪年仓,内容呢?
她打了四个字——还生气吗?
唉,这不对,怎能问他生不生气?是她做错事,该求饶才对。
所以她改成──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下一秒,她又删去这些字,求饶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她应该告诉他自己的想法,试图跟他沟通才对……
忽地,握在手中的手机震了下,纪年仓传来了新讯息。
她怔了怔,立时打开来看,上面写着——我在你公司楼下。
这七个字教她浑身一震。
他在公司楼下?!
她几乎无法想象,低调如纪年仓怎么会出现在她公司楼下?这对他来说,几乎是不可能会做的事情。
若非有重要事告知,他又怎么会来?
知湄觉得好忐忑,怎么也摸不透他来的用意,她只觉得很不安。
非常非常不安。
雅诗美妆公司大楼楼下,一抹高大身影站立一角。
纪年仓站得直挺挺,高人一等的身材分外显眼。他穿着蓝色短袖直条纹衬衫,颜色一如今天的天空一般,清爽宜人。然而他低敛着眸,看不清情绪,全身却散发着疏离感,明明是这样充满魅力的男人,却教人不敢轻易接近。
周遭人来人往吵杂的声音,全都入不了他的耳里。
他的心分外安静。
想了一整个早上,关于跟程知湄之间的爱情难题。
自初识开始,她的爽朗与努力像一道淡雅的香,偷偷深入他的心扉。对纪年仓来说,程知湄是他难能可贵的破例,为了她,他不仅接了合作案,还张开怀抱让她进入自己的世界。
交往这些日子,她屡屡因为工作而疏忽自己,不仅如此,还好几次发着高烧仍硬要上班,纪年仓很心疼,但知道这都是为了逐梦,他愿意支持她。
可是她为什么不跟他商量要去新加坡的事情,就自己先决定了下来?
既然已经决定,又为什么来问他?
她只是想要逼迫他同意,不是吗?
纪年仓心好痛,觉得白爱了这女人,她把他排在工作以后的位置就算了,但她不尊重他,爱情对她来说又是什么?
整个早上,他都在想这些。
可是他不是程知湄,他不会懂的,也想不透。
他只能想到她的自私,只能告诉自己,要坚强起来。
既然她这么决定,他就──
“纪年仓……”程知湄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站在他面前。
他抬头看她,见她满脸的局促不安。
“我来这里是有话跟你说。”
她咬唇,担忧的看着他。
“我……”她深吸口气。“你想说什么?”
她希望他是来骂骂她的,可是看见他正经的脸色,她忽然又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如果只是要来骂她,何必在这时跑过来?
脑海中一个模糊的想法浮上来,她摇了摇头,趁他还没开口前,就先说:“先不要说好了,我不想听,我不想……”
他打断她。“我们分手吧!”
她怔住。
看着他再认真不过的眼睛,她忽然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脑袋停止思考,只能呆呆的看着他,怎么也消化不了他说的话。
他说,分手。
她颤抖着嗓。“你再说一次。”她一定是听错了……
他静静的回望她。“我说,我们分手吧。”
她的眼眶红了,几度想要说些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呆望着他,听着他再次开口。
“我想过了,我不能接受远距离恋爱,所以,我们分手吧。”他的眼神笃定,平静得像在讲一件事不关己的事。
“可是我们感情很好,远距离也不一定……”
他打断她。“知湄,你还不懂吗?我累了,也想通了,其实我没有必要接受你的决定不是吗?当我一次次为了维护我们的感情,而一直让步时,你是怎么想的?你又得到了一次胜利,我则把我的底限再退后一步,告诉你吧,其实你不需要恋爱,只需要工作,这就让你满足了。”
她愕然摇头。“不是这样的……”
“如果你爱我,又怎么会这样牺牲我?或者,你也该先问问我的意见吧?你却自己先决定了。”他冷然一笑。“你有注意到,我们独处时,你花多少时间讲工作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