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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公主(下) 第十章 终于相逢(2)

  「可他刚才表明了和你有生意往来,甚至是很努力地准备你要的药材,要你再给他多点时间。」这就教他足以推测金玉律急着要棉布和药材,全都是为了达到崔颐这个皇商的要求。

  换言之,就因为他这个散漫不管事的皇商,让金玉律想起了柳堇,甚至想要侵占柳堇手底下的产业。

  「我不知道,我又没注意听,我吃糕饼的时候通常听不到任何声音。」崔颐一脸正色,只差没抬手起誓。

  华逸噙着慵懒笑意。「崔颐,方才没听清楚不打紧,可我现在说的你得要听清楚,刚才那个混蛋为了要应付你要的货,找上了你娘子的五姊,要是让你娘子知道你让人扯她五姊的后腿……我怕你日子难过。」更贴切的说法时,怕他被休,丢脸。

  崔颐习惯性地扬起浓眉,笑得很坏很邪。「我那五姨子啊……她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教七情六欲不动的你特地走这一趟?」

  「你想太多了,我是好心要帮你。」

  「那倒不用,反正这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家娘子压根不会怪罪我,大不了就是我找管事们来问一问,把事情搞清楚了,顺手摆平,只会让我家娘子更爱我。」这份功劳他是抢定了。

  「那就赶快去摆平吧。」华逸说完来意就准备要走。

  「那天,我跟着娘子进房探视五姨子的急病,这一瞧……她那是梦魇,许是进了谁的梦,可问题是这梦境不是寻常人都能自由来去,必须是前世今生羁姅的人才行。」

  华逸缓缓回头,噙笑的冷眸像把出鞘的刀。

  「是她吧,教你甘愿成为地府文判不入轮回,换取许她永世幸福的女人吧。」想当年,华逸初入地府向阎王老大请愿时,他就在一旁,听得可是一清二楚。

  「……那又如何?」当年他追下地府,黄泉路上不见千华的魂,而他罪业深重,光是要入轮回就得要耗上千年,与其如此,他不愿再世为人,希望换取任何能让她幸福的筹码,只因他……伤她太多。

  杀她的一幕……光是想像,就教他痛彻心肺,蒸腾杀气从胸腹间迸现。

  可是,他比谁都清楚,最该死的人是他……他是多么地恨自己,恨到很想一次又一次地杀了自己。

  崔颐瞅着他的阵色变化,喝了口茶润润喉,道:「可是,那晚因为你凑巧人在威镇侯府,与她起了共鸣,让她梦见了前世,恐怕因此忆起前世记忆,这样好吗?」他看起来就是一副不愿柳堇想起任何事的表情。

  「我抹去她的记忆了。」他舍不得她痛,舍不得她因前世记忆而有丝毫悲伤。

  崔颐扬起眉,长指点了点唇后,很暧昧地挤眉弄眼。

  华逸笑眯眼,忍住揍人的冲动。「崔颐,不是天底下的男人都跟你一样下流。」

  「我才想问你是不是男人,等待了近千年,你竟然还把持得住。」他们都能藉着吻抹去对方的记忆,但如果是男人的话,这唇一贴覆,不是应该顺势天雷勾动地火,快乐的翻云覆雨去?

  「都快千年了,谁还记得那些七情六欲?」华逸哼笑了声。

  「都快千年了,你还不是一直恨着自己。」崔颐坏心眼地反击着。

  华逸无声地瞅着他,他耸了耸肩,不打算把话收回,却眼尖地瞧见他的手背像是遭烫伤般……「京城有银杏树吗?」他脱口问。

  「没有。」

  「自个儿小心点,你道行未及千年,接近银杏足以让你魂飞魄散。」

  华逸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魂飞魄散又如何呢,我倒挺想试试。」如果魂飞魄散可以让他遗忘胸臆间的痛,那么又何尝不可。

  可是……他又舍不得,因为等待了近千年,终于与她相逢了。

  只要可以遇见她,再痛一点又何妨。

  华逸没忘了正事,时而在阳间,时而在地府,该办的事一件都没落下,其余的时光,他的眼都贪婪地追逐着柳堇,跟着她巡视庄子,跟着她走在金黄稻田里,看着稻田如浪,走在葱绿的桑树林间,指挥庄户摘取能入药的嫩芽,最终来到那一望无尽的药材田。

  依山处的黏土层,种植的是紫苏、枸杞、地丁,河滩处的沙土区栽种的则是防风、射干、知母、桔梗,而往河弯处的肥沃土壤则是种了柴胡、黄芩和前胡……他蹲在一片前胡前,想起那小小的千华看见前胡开花时愉悦的神情。

  梦境里,是柳堇自认为穿进前世里,然而在真实的前世里,小千华也真是从那一刻与他亲近,和他一起在东宁园嬉闹。

  她不知道,她如此擅于栽种,那是镂刻在魂魄上的记忆,是他亲自教导的。

  回头看她在一畦畦的田里巡视,顺手拔除杂草,压根不怕弄脏裙摆,他看她看得入迷,像是就这样看着一世都不会厌烦。

  突然觉得自己当初做的决定真是对极了,要不是成了地府文判,他岂能有机会看着鲜活的她?

  能看见活生生的她,看着拥有喜怒哀乐的她,这对他来说,太奢侈了。

  哪怕种在前世今生里的因果正顺着命运转动着,他也会为她一一除去,至少这一生,要她开开心心地度过。

  而他,只要能看见她的笑容,一切都值得了。

  老天不允他的祈愿也无妨,有他在,至少能保她这一世平安开心。

  只是,他心里不禁有点怨,时昊敏那家伙太不济事,才会教她总不得闲。

  她每天都忙碌得几乎足不沾尘,马车一搭就开始东奔西跑,或者是召集底下的庄子管事提醒雨季到来如何加强防范,何样必须抢先采收,每个步骤皆不得马虎。

  每日回到柳庄时,依旧不忘照料刚移株的金露华,看着金露华开始抽芽,她露出的满足笑意让一旁的他跟着笑眯眼,然而——

  「快,动作快——」

  二门传来声响,他咂着嘴,暗恼崔颐压根没将事办妥,才会让那些杂碎再闯进柳庄。这时分,庄户都在田里忙着,柳庄里只有她一个人,谁能保护她?

  柳堇一听声响,反应奇快地起身抓了根扁担,回头瞪视着四、五个彪形大汉,暗骂金玉律真是无耻到家,竟派这么多个大男人逮她一个。

  「柳姨娘,金爷请咱们带你回府。」带头的男人如是说。

  「谁是柳姨娘,把这句话给我吞回去!」

  「五姑娘,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要是伤着你就请你多多啊……」说话的男人突地发出杀猪般的哀嚎声。

  众人一致地瞪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陌生男人。

  柳堇瞬地瞪大杏眼,眨也不眨地瞅着他,听着他笑着开口。

  「对个姑娘家怎么好动手?太失礼了。」华逸按着带头那人的手腕,随手一拨,便教他痛得趴在地上哀嚎不休。

  「你是谁?可知道她是咱们金爷的……」

  啪的一声,华逸一个巴掌硬是教男人将那个妾字和血吞下。

  「我是谁不重要,她是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华逸笑眯了眼,笑意却不达冰冷而噬血的眸底。「我呢,最讨厌会对女人动粗的男人,如果还不走,只好请你们多多包涵了。」

  他笑说着,徐徐向前一步,几个彪形大汉随即落荒而逃。

  看着人都跑光了,华逸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才回头朝她作揖。「姑娘,不请自入,还请见谅。」

  他垂着眼,没等到下文,微抬眼,就见她像是瞧着自己瞧到发傻。

  难道,他没抹去她的记忆?不可能的,他确实将她的记忆和刻划在她魂魄里的痛楚都抽离了,否则她的病不会一夜转好。

  那……她这般瞧他,不会是瞧他长得俊吧。

  「姑娘。」他笑眯眼唤着。

  真是可爱的神情,谁会知道在强悍干练的作风底下,她也有如此傻气的一面,真是可爱得教他好想亲亲她。

  「桃花精……」

  「咦?」他是不是听见桃花精了?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得极轻。

  「呃……」华逸不禁苦笑。

  他只是一时忍不住出手,压根没想过还得报上名字。

  「书生!」

  不远处传来柳九的唤声,他侧眼望去,就见非但柳九来了,就连柳芫也来了,两人看他的神情就跟见鬼没两样,两姊妹默契真是太好了。

  「柳九、十三,你们识得他?」柳堇急声问着。

  柳九在错愕中分了心神看向柳堇,只觉头痛的紧,她才想知道为什么书生会跟五姊在一起呢!

  「你的故友?你一个姑娘家哪来的故友?」

  屋里,柳堇话是对着柳九说,双眼却直盯着站在金露华面前赏花的华逸。

  「呃……就是以前在梅林镇认识的朋友,我还魂后,他帮了我不少。」柳九绞尽脑汁,话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就盼这话题能就此打住,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才想要问他怎会在这里。」

  「金玉律派人来逮我,他救了我。」

  「金玉律?」柳九跟柳芫对看了一眼。「你那个相……」

  「我可不承认,我虽进过他金家的门,可我未喝他金家一口茶、吃一口饭,我跟他什么都不是。」她嘴里说着,看他负手在园子里闲散走着,像是在欣赏园子里的花草。

  「话不是这么说,你的卖契不是还在他手上?」柳九暗暗盘算这事要不要请她相公使点力。

  「那又如何?改天想个法子把卖契赎回就是。」柳堇不甚在意地道,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书生。」

  「书生?」确实,他身形颀长偏瘦,眸带月辉,斯文书卷味重,确实像个书生。「我问的是他的名字。」

  「好像叫华逸吧。」柳芫想了下道。「我相公都是这么唤他的。」

  柳九这才联想起来,对耶,书生竟跟那自刎的王爷同名。

  柳堇调回了目光。「尹二爷跟他熟?」

  「呃……」柳芫堆起无辜的可爱笑脸,默默地把脸垂下,不想正对柳九那毒辣的目光。她又不是故意说的,就……顺口嘛,不要瞪她啦。

  柳九瞪够了才收回目光,露出和气生财的笑,企图转移话题,不在书生身上多作文章。「五姊,那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救了我不重要?」柳堇冷声打断她未竟的话。

  「当然重要,可问题是咱们现在得要小心金玉律呀。」这才是最迫切的危机吧,天晓得他改日会怎么做?

  「既然重要,我当然得摸清他的底细,好好的答谢他。」

  「嗅?」五姊怎么只挑她想听的话?「五姊打算怎么答谢他?」

  她记忆中的五姊向来就不是个好亲近的,姊妹中也只有她和十三跟她有往来,更别提男人了。

  「这个嘛……」柳堇话才说一半,便丢下她们快步地走出屋外。「华逸,下雨了,先进屋避雨吧。」

  华逸缓缓抬眼,噙着不自觉的温柔笑意。「不了,里头都是女眷,于礼不合,趁着雨势还小,我先告辞了。」

  屋内的柳九和柳芫听到这对话,不禁互看一眼,柳九问:「那家伙老是偷偷进我的房,那时怎么没听他说于礼不合?」

  「对呀,他也是突然就出现在我房里……可是五姊的防心那么重,怎会允许一个男人进她屋里?」

  两人忖了下,再看向屋外,惊见柳堇竟然踏出屋外拉住他,吓得两人瞪大了眼,无法理解她们家五姊怎会突然转性,哪怕书生长得很俊很桃花,但问题是他不是人啊,五姊,清醒啊……

  柳堇拉着他,才刚接近银杏树旁,便听见一阵啪啦的声音,回头一看,就见他甩开了她的手,连忙退上两步,不过是眨眼间的动作,她彷佛瞧见了他周身闪动着火花又瞬间消逝。也瞧见了他痛苦扭曲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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