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顺担心太多,而母后也多虑了。”丹茗没回话,只是接过了梳子,帮母后梳着那一头乌亮的头发。她不敢说,虽然大伙儿什么都没听见,但冯羿骂常妲的那一句“别强出头”她可是听得清楚,依她的敏感,当然知道冯羿说出这样的气话是什么原因。她心中不想承认,但自从常妲出现后,冯羿便有些不对劲了,虽然表面没什么两样,但却让人心神不宁。
好几日以来,她一直告诉自己,之所以会有那样的感觉只是她多虑罢了,是因为自己静不下心才觉得冯羿烦躁。
但今晚见到冯羿的失控,她十拿九稳确信冯羿的确因为是常妲,才会有如此别于平日沉稳的表现、说出这么重的话。
可她一句也不敢同母后说,她怕被责备、怕被母后央求要没颜没面地死缠住冯羿、怕母后伤害常妲,她其实有点喜欢常妲,喜欢她那份自在和纯真。
而她却也十分惶恐。若对手是常妲,那她可敌不过……
不!丹茗!你平日的冷静沉着上哪去了?冯羿只是因为太久没有见到常妲,心绪有些乱而已,这不代表什么!
“倒是与郁央国之间的婚事,大王似乎真有此打算。郁央日渐壮大版图,与它保持友好是必要的。”陈王后说着转过身,轻拉着女儿的手。“要不是母后早相中了冯羿、若不考虑其它因素,让你嫁去郁央当太子妃也是个不错的决定。但母后舍不得让你一个人在那儿,这郁央虽与咱们只隔了座钗凤山,可据说那儿的人与咱们相差甚远、爱逞凶斗狠,你去了虽是地位崇高,却恐怕会吃苦。”丹茗顿了下。“所以要让常妲嫁去?”
“大王提过这事,但似乎还不想将她嫁人,她才刚进宫,大王现在拿她当宝。辰湘斋也在督促下快完工了,总不能三催四促地要人赶工,完工了却没有主子人住吧。”说着她揉了揉额际。
“大王既然这样决定,我也就安心了,省得天天担忧,怕她跟太子过亲。她搬去辰湘斋也好,落得清静,免得在这里我天天见了心烦。”丹茗觉得自己陷入了极度的矛盾中,她一方面同情着本就无依无靠的常妲,一方面又希望她走得远远的……她干什么要出现呢?做什么要打乱她的生活呢?
*
讼卿国在几日异常的温暖过后,又回到了冷飕飕的天气,雪偏偏又不落下来,湿冷难受的气息笼罩着整片天空。
一只白色的动物自软垫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喵了声后,便缓缓走向前方,绕进桌底下,在桌案前那人的腿边蹭了蹭,又喵了声。
“别叫了。”冯羿低眼瞄了它一眼。“丹茗公主不是要陪你玩吗?你自个儿不领情的。”
“喵——”
“你再怎么叫也没用,呈玉公主不会来的。”顿了下,又道:“这么冷的天,就算我没惹着她,她也绝对不会来。”他已经等了她将近十天。前几日等不到人,冯羿干脆就趁着辰湘斋完工,直接差人上王后寝宫搬她的东西,看看会不会把她气得直接来找他。
辰湘斋离羿月宫近,还有条阁道直通羿月宫,他一直等着她搬进去。听说常妲只是抿了下唇,不怎么在乎地耸耸肩,任由他们搬东西。但她一定是生气了,只是不至于冲动地来找他理论。他想她,他想见她,可偏偏用的都是这种只会让她更生气的方式,他究竟是怎么了?
“喵……”小柚又瞄了他一眼,不满地往门外去。
门外,阶梯旁,传来阵阵香味。
冯羿的两名随身侍从横竖没啥事好做,干脆生火烤白薯。究竟在宫里能不能生火烤食物?似乎也找不着禁止这么做的规矩。
“真冷的天。”
“可不是。”
“幸好丹茗公主回去了,要不她一直在这待着,咱就得好生守着。这种天,专心可是件费神的事。”
“是啊,害我肚子一下就饿了……”胖侍从冷不防看见戚承赋自远处走来,便热络地招手问:“嘿!戚大侠,要不要吃白薯?”戚承赋走到他们身边,望着蹲在地上正忙着的两人,皱了下眉。“宫里可以烤白薯?”
“见仁见智啦。”瘦侍从悠哉地回答他。戚承赋正要往前殿去,小柚便跑到他脚边,愣愣地望着那冒着烟的白薯。
胖侍从还在一边剥皮一边呵气,瘦侍从手脚较为利落,正要一口咬下,却因为瞧见了小柚,而将嘴维持着半张的姿态,顿了顿,接着转头问胖侍从。“欵,猫吃不吃白薯?”
“鱼翅鲍鱼它吃不得,像白薯这等便宜的,它应该可以消受。”胖侍从说着叹了口气。“欵,你说说,为啥呈玉公主以前和太子爷感情好得不得了,现在却像全然不认识了一般?”
“这之间过了十多年了哪,应该都忘得差不多了吧,尤其是呈玉公主,离宫的时候才几岁。”
“才不呢,我觉得她什么都记着,你瞧这猫的名儿就知道,若公主真的啥都忘了,就不会叫它小柚。”本来不打算听这两人废话、打算抱了猫就走人的戚承赋顿住身形,难得地加入了话题:“取名叫小柚是有原因的?”
“是啊,公主好小的时候就抓过一只猫,也是这般全身雪白。”
“那时候公主说话口齿不清,老将羿月宫里头一个叫“小秀”的丫头叫成“小柚”,于是太子爷就说要将那只猫取名叫小柚,证明公主说话总是让人听不清。”
“公主当时年纪很小,这么久以前的事竟然到现在还记得,真了不起。”胖侍从正赞叹着,突然抬头见到打探完消息就抱着猫要离去的戚承赋,抬手叫住他。“戚大侠,你抱猫上哪儿去啊?”
“呈玉公主那儿。”戚承赋略回头,应道。
公主虽然此刻面带微笑地窝在层层被子里,但他很清楚,她心底火得很,不只为了上回的那句“强出头”,还因为太子没先征询过她的同意,就在辰湘斋落成的第二天直接差人上王后那儿搬她的东西。他跟在公主身边这么久了,还是头一次见她发火。只是那怒火没在众人面前发作罢了。他凭什么搬我的东西!
胖瘦侍从脸色微变,站起身,对看了眼。“那、那你也跟太子爷说一声啊。”戚承赋皱眉。
“您俩不能代劳吗?”待会太子爷要是问下来,就说他抱去给呈玉公主玩不就成了?连这么简单的事也做不到?
何况太子爷日理万机、忙得很,应当也没啥时间理会这只猫吧。胖瘦侍从猛力地摇头兼摆手,一副吓坏的模样。“不不不,这事儿还是您亲自去得好,太子爷这几日脾气坏得很,连丹茗公主今日来找他,他都不怎么搭理。”
“是啊,我们这做下人的,还是小心点为妙。您是大侠,不怕太子爷,还是由您去较适当。”
“要不是太子这几日连笑容都挤不出来,咱才不会躲得远远的、蹲在这儿烤白薯哪。”
“是啊,你要知道,太子的笑容可是自从陈王后嫁到讼卿国后,就一直维持着没有卸下过的。”说着胖侍从便压低了声音。
“啊,太子也真够可怜的,母亲才去世不久,亲妹妹一般的呈玉公主又被强送出去。幸好沈大人替呈玉公主安顿了住处,否则可能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那段日子太子三天两头就给公主写信,可牵挂了。”戚承赋又皱眉。“三天两头?据我所知,公主离宫的前五年,约每个月收到一封信,你们太夸大其词了吧。”
“五年?陈王后嫁过来后,太子就不再写信了,这前后不到一年哪。”胖侍从也学着戚承赋皱眉,看看能不能皱出像他英勇威猛的帅气模样。
“倒是你家公主从没回过信!虽说那时年纪小,也可以找人代笔吧,要是太子当年有收到呈玉公主的信,说不准也不会变成这等古怪。”瘦侍从举起白薯串指着戚承赋的鼻子。
“唉,再怎么说,大王这么快册立新后,还一下子多出一堆后宫佳丽,太子是最不能谅解的人吧?”他们俩虽然笨手笨脚了些,可是体恤主上这样的能力还是有的。
戚承赋觉得脑中有些混乱,被这些时间与事件的交错而扰得有些烦躁。
还是先抱猫回去交差好了。
“喂!进去同太子爷说一声再走啊!”陷入过去悲惨时光的两人还是不忘推他进去。戚承赋翻了个白眼,转身往前殿走去,准备去面对那个一定不会给他好脸色看的男人。
果然。
“要猫为什么不自己来一趟?辰湘斋是百里之外吗?竟懒成这样。还是她根本无视于我的存在?要不干脆就自己养着,横竖现在也不住在王后寝宫,不用看陈王后脸色。”冯羿抬头,语气似冰若霜。他留着猫,就是希望她来,既然她压根没有这个念头,那他留着猫做什么。
“这样冷的天,太子您是知道我主子的,此刻必定还窝在层层被子里,咱做下人的无非就是服侍主子、听从主子的命令,其它的就较难顾全了。您若真是心里有气无处发,不如就同小的上辰湘斋一趟,将这份不满直接让呈玉公主知晓。”
“戚承赋你是活得嫌烦了?”冯羿双眼像是要冒火了一般,死瞪着戚承赋。
“小的只是听命于呈玉公主,绝无冒犯之意。”冯羿狠狠瞪着他,笔一扔,绕出桌案,朝外走去。
戚承赋耸耸肩,跟了上去,唇角微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