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似曾相识的声音突然响起。
汪靓靓回头,大概是走得太喘了,这几个月在曾家吃好用好的,以前在老家锻炼的体力通通付诸流水,才爬了不过上百个阶梯就喘得像要报废的老车。
太过专注在迈步上面的她,压根没发现有谁靠近。
“啊!”
“不必不好意思,我还听过第一次爬这阶梯的人更不堪入耳的咒骂。”
她不中用的攀着青铜色的阶梯扶手,小嘴张了张,手捂着还跳个不停的胸口,“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见鬼了,又看见他,台北真的这么小吗?
申无敌肩膀上扛着单车,一身休闲服装,额头一滴汗也无,这样的他多了份狂狷,不只吸引人,说真的要一下把眼光移开很不容易。
“这证明地球是圆的,走到哪都会碰见熟人。”他很意外,因为这份巧合,他不由得对这女孩留上了心。
“见三次面就算熟喔?”
他就算笑起来五官也带着狠劲,如果他混黑社会的话,应该也很能让人惊艳才是。
三次?“看起来你已经想起来我是谁了。”
“嗯啊,你怎么会在这里?”那天她走到公园口时就认出他的声音了,连头也不想回的赶紧逃离,就怕沾到他又会被带赛到什么事。
不过这是昨天的想法啦,第三度相遇,她奇异的开始对他产生一种熟悉感来。
所谓无三不成礼、无巧不成书嘛!
“我才想问你,你来这里有事?”
她晃了晃手上的地址。“我来找房子。”
在阶梯边有长椅可以让人稍事休息,汪靓靓很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去,彩色娃娃头的珠珠包包挪到膝盖上搁着。
“累了?”
“这楼梯在下面应该竖立标语,提醒路人要自备矿泉水。”她之前到处探勘、分金定穴的体力都到哪去了?人真的不能太好吃懒做。
难怪仲介把这段路视之为畏途,宁可躲在车里吹冷气也不上来。
申无敌把扛在肩头的单车放下,也在长条椅的一边坐下,不慌不忙的从单车后座拿出一小瓶矿泉水。“全新,没开封,请安心饮用。”
汪靓靓也不客气,接过来打开瓶口,咕噜咕噜的喝下一大口。
“谢谢,我等一下买一瓶还你。”
“一瓶水不算什么。”他用围在脖子的毛巾抹了抹脸,一手搭在椅背上,那调调、那神情仿佛和空气是一体融合的。
她竟被他这自在潇洒的模样给电了下,这男人,骨子里其实是温柔的吧给她水喝、陪她说话,没有一丝不耐烦的神色,相较他相亲那天的匆促鲁莽,实在很难教人相信这是同一个人。
如果没有这后来的相遇,她也不会有机会发掘他有这么多重的面貌,这也就是说,她对他印象整个颠覆了吧……
“这里很漂亮吧?不同于一般高度的视野跟风景,让人忍不住感叹每天在都市里奔波忙碌为的是什么。”申无敌赞叹道。他知道汪靓靓的目光停在他脸上停得有点久,他突然发现,自己竟不介意被她这么看,大概是她的视线很单纯吧,对他无所求的单纯。
的确。汪靓靓跟他并肩坐着,看着这城市的轮廓,空气虽然不算太好,有些迷蒙灰茫,感觉却是无以伦比的美丽。
“为的是能够没有后顾之忧的在这里欣赏风景,呼吸干净清凉的空气啊。”她笑。
一个型男搭配上美丽的风景,人生难得有这么好的运气,两种美景都在她身边耶。
也许人的运气在坏到谷底的时候会反弹回来也说不定,跟他并肩坐在一起就是好的开始吧?
申无敌闻言后,先是有些沉思,乌沉沉不见底的眼瞳窜过火花,少有笑意的唇抿出弧度。
“你应该不知道这里生活机能不如城市来得方便吧?”他很坏心的泼冷水,就是想看她的反应。
“如果能找到房子,房东看我顺眼,我确定会喜欢上这里。”她不贪心,只敢有这样的想法。
“为什么?”
“你要上哪去找一个月只要五千多块的房子?而且只要是有人住的地方,就算没有超市也有传统市场,再不济也会有开着卡车大街小巷沿路叫卖的菜车,这是小事不用担心,这年头鱼跟熊掌都要不到的,不如挑一样自己可以接受的就好了。”
听她这么说,申无敌眼神罕有的温柔下来。
她这么不贪心,比起那些跟他吃过饭的女人,她的要求简直是卑微了。
如果要他在所有的女人里挑一个他比较不讨厌的,他会把身边的这个摆在第一个选择里。
“你要去看哪家房子?”
“老吴的家。”
“一起走吧。”
“你不用上班吗?”今天可不是什么例假日还是节庆日喔。
喜出望外藏不住的亮在汪靓靓水色的眸子里,虽然现在不是夜晚,她圆圆的眼里却盛着星子,好生耀眼。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大概是在这种落难时刻,能有个“熟人”陪在身旁,令人格外心安吧!
虽然她连人家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不必。”申无敌居然被她眼底的灿烂给震慑了。
他对这女人的好感太多、太快了,这不是好事。
他矛盾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你不是那种事业很大、忙到没空谈恋爱需要相亲娶老婆的人?”
“公司的事有属下可以均摊,为什么一定要我事必躬亲?凡事若都要我,那些员工不跟废物没两样,我对过劳死不大有兴趣,有人可以代劳何乐而不为?”他明显的避开了她的眼睛。
他不敢再看,怕若多看一眼,心上那种电电麻麻的感觉又会再出现。
可是他也不想与她分开,就是想待在她身边,他觉得自己好像一块磁石,被吸住了般的身不由己。
真是出乎汪靓靓意料之外。这么严肃暴躁的人想法却如此闲云野鹤,一派清风明月,这不该是她这无业游民才有的权利吗?
想想也对,既然是闲云野鹤,一个人可以自得其乐的过日子,难怪对婚姻没有兴趣,逼到不得已只能用最传统的相亲来找对象了。
“你出来找房子,难道被曾家的人赶出来了?”看见汪靓靓安静了下来,他有些试探的问。
“你怎么知道我住公主家?你在国安局还是征信社上班,这么神。”
“你昨天在公园说过搞不好会被赶出来。”他停顿了下。“听说是因为我。曾家也真是无情。”他口气阴沉,感觉上好像很想把那家人都宰了般。
“话也不能这么说啦,我在公主家住了三个多月,她管我吃住没收过一毛钱,发生那件事……人家会不高兴也是可以理解的啊!”
话说回来,有人替自己打抱不平的感觉真好。
“你真好收买,也很看得开。”他语带讽刺,口气中的怒意却都是针对曾家人的。
“凡事往好处想总没错。”他在义愤填膺什么啊,被赶出来的人又不是他,难怪那么容易被公主误会成坏人。
申无敌对她的欣赏又多了些。
在这什么都不确定的年代,人人身上都罩着坚硬的防护层,她却很阳光,遇到困难一点也不怨天尤人,还这么实心眼,非常难得。
“走吧,我带你去看房子。”
“你也住这吗?”她想多了解他一点。
“我借住朋友的家,也跟我家差不多。”
她把一直握在手心的纸条递给他。
微乎其微的发香迎面而来,钻进申无敌的鼻。这香味不若香水的浓郁复杂,很淡,淡得恰到好处,令人舒服。
“嗯,我知道哪一家,跟我走吧。”他把纸条放进口袋,扛起脚踏车然后朝着她笑。
他不是那种什么帅到毁天灭地的型男,浓眉低压,刚硬的下巴线条,过于冷峻的脸,只要动怒,细小的纹路在眉间就会形成令人怵目惊心的效果,但是这会儿他线条是舒展的,她发现原来他的五官较亚洲人深邃许多。
“你是混血儿?”她好奇的问。
“被你看出来啦,我的祖先辈出国得早,血缘混来混去,到我这里只剩下四分之一的亚洲血统了。”
“可是你国语讲得很标准,一点腔调也没有。”
“你的北京腔倒是很道地,从北京来的?”
“我的腔这么重吗?”她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而且很努力融入,不要动不动就把卷舌音拿出来,没想到他这么敏感,还是听了出来。
“非常的字正腔圆,很好听,我喜欢。”他低沉的喉音响起了笑。
汪靓靓居然因为他的笑脸红了红。
他说他喜欢欸……喔,怎么办呐,她怎么觉得自己越看他越顺眼,越和他聊也越……
喜欢。
阶梯上,两人慢慢走,好像走在另一个时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