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我不跟你说了,你这待不住的毛病就跟天喜要洒大钱时的脾气一样,粪坑里的石头!」
「又臭又硬。」接下话,他笑出口,低沉的笑声在林子里清晰可闻。
「你可得意了。」可恶,一点都没骂到他……突然,她听到水流声,随即疑惑的问;「有水声耶,你是不是走错了?」
「傻丫头,妳不会以为我们能沿着八里坡爬回去吧?」他一个人下来不难,要背着人上去也不难,可雨湿了泥地,他怎么可能冒险带她从原路回去。
风紫衣脸一红,「我问问而已。」
「好吧,那当是我爱说。」他给足她面子,「我来找妳前问过当地人,沿着这条玉珠河走就能出林,多绕了点路,但不用爬坡,用不着多少时间就能回府,妳不用担心我走偏了。」
「这条河的名字还挺特别的,玉珠河……怎么写?有典故吗?」一般来讲,这附近小溪小河的名字都是跟着城镇或乡村的名字取,她还以为这河会叫八里河。
「玉佩的玉,珠宝的珠,听说是这里人烟希罕,河水特别清澈,就着月光看来,河水的光泽如上等玉佩,淡绿透光,水面上波光邻邻,闪耀的光芒更胜银白夜明珠。」多亏热心的阿婆,跟他说地名的时候,也不管他着急的神色,硬是要介绍当地人引以为傲的景色,虽然在他看来,每条河都能这么解释。更胜夜明珠?
「那我们去瞧瞧。」
「不行。」他严厉拒绝,为她不照顾自己生了气,「瞧妳拐了脚、淋了雨,兴许还染上风寒,头正烫着,还有心思赏河赏月吗?」
「……可是……我渴了,我好想喝水。」她状似可怜的哀求。
贴着他的背,她好像舒服多了,突然不想这么早回府……想起来,这好像是两人第一次一起出门。
「妳……好吧,我背妳去。」他无奈的妥协。
两人走近河边,他让她坐在石头上,看她笑逐颜开,忍不住捏捏她的脸颊,「小丫头,鬼点子一堆,如妳意了吧?」
她挥开他的手,「让你别叫我丫头,这回还多加个小,你这祁府大少怎么听不懂别人说的话?」
「爱争辩,不是要喝水,难不成要我喂妳?」
「谁要你喂!」她悴一声,脸颊泛起可疑的红。
抬头一见他取笑的脸,风紫衣连忙弯身取水拍拍脸颊,再喝了两口,突地,她看到一支闪着银光的簪子顺着水流就要流远,惊呼一声,忘了自己的脚伤站了起来,站不稳加上想捡东西,让她一下就跌进河水里。祁天昊毫不犹豫跟着跳下河,好一会才勾上她的手,让她能搭着他载浮载沉,所幸两人皆谙水性,不至于惊慌。
因为下了一天的雨,不大的玉珠河涨了河水,水有些急,他只能顺着水流往下,还上不了岸,幸好,两人有福气,顺着水流了没多久,河道改向,两人顺流上了岸,只是……是对岸。
「咳……咳……咳咳……」虽谙水性,但刚落水时,风紫衣因为脚伤,还是吃了好几口水,看她难受的样子,第一次,祁天昊气得破口大骂。
「风紫衣,妳不要命了吗?」手拍着她的背,想起刚刚她落水那一幕,他的心一阵紧缩泛疼。
「咳……咳……对、对不起,我……想、想捡东西……咳咳……」她呛得好难受,好像更晕了。
捡东西?他声音更为严厉,「捡什么东西比妳的命还重要?」他要她一辈子都不许再买那样东西!喘着气,风紫衣抬手给他看手掌里的东西,微微笑了,「好险,捡……咳咳……捡回来……」幸好,她一发现簪子掉了就马上下水抓住,能有这簪子是靠机运,她可不敢保证下次还能替天乐求一支。
「莲花簪子?」他隐忍着怒气。
她点点头,神情还有些得意。
「风紫衣,回去妳就死定了!妳……」他本来还想继续骂她一顿,但看她脸上的潮红十分不对劲,他蹙起眉毛。
「我头好晕,睡会好不好?」怕他又生气,她轻声问,只是这回等不到他说「不行」,她已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祁天昊惊得迅速抱紧她,抱得很紧,像怕弄丢了宝贝一样,嘴里还喃喃念着,「丫头,妳死……不,妳皮绷着,回去妳就知道了……」
*
三天,风紫衣在床榻上昏昏沉沉睡了三天,祁天昊也在她身边顾了三天。
玲珑敲敲门,听到房里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随即推门走进书房旁的房间。她将托盘往木桌上放,向内室扬声,「城主,我给紫衣送药来了,要不要换我顾,您去歇会?」
「不了,药端给我,我来喂。」
听到不变的回答,她也习惯了,端起药碗往内室走。
打从三天前城主抱着紫衣回来后,城主除了进食、梳洗外,几乎是寸步不离紫衣身边,也不换人伺候,这么一来,祁府里的人全都心知肚明,紫衣对城主来说是不一样的。
没有回头,祁天昊始终盯着沉睡的人儿,直到脚步声近了,才侧头接过药碗,舀起一小口,试了温度,还有些烫嘴,便没有立即叫醒床上的人。
「大夫怎么说?」这话问的是旁边站着的玲珑,他没发现床上的人羽睫眨了眨。「大夫说紫衣退烧了,应该不会有大碍,只是染了风寒又进了冷水,伤了内息,至少还要一个月才能下榻。」她刚刚送走大夫才熬了药进来,大夫交代的话,她一句不少的回复。
还得躺上一个月……祁天昊脸上难掩心疼。
「妳先下去吧,碗晚点再来收。」他挥挥手支退玲珑。
「是。」玲珑应了声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从袖口抽出一封信递给他,「城主,金小姐来过一趟,知道您忙,不让我们通知,只留下一封信给您,希望城主尽早给她回复。」
说完,欠了欠身才退出房间,而祁天昊一直等到她脚步声远去,才将药碗放在床边,拆开信封。
他看着信,先喜后忧,神色有些复杂。
「玲珑来过了?」风紫衣看似幽幽转醒,眼角却瞥了他手上的信一眼。
闻声,他急急将信件收进衣襟,端起床边的药碗,舀了一口递到她嘴边,「妳醒了,来,喝药。」看见他的动作,她神色一黯,没有多说,乖乖的一口一口把药喝掉。
「这回怎么这么乖?」瞧她没有精神,他打趣。风紫衣没有回答他,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大少爷……这回要去哪?去多久?」还记得他在林间答应她,下次不会突然不见,那么这次她可以问了?
他收起的信里到底说了什么,她不清楚,但这像是一个信号,每回金灵灵找他或留下讯息,他就会出一趟远门。
刚刚玲珑的话,她听到了,那封信,她也看到了。
「妳猜到了。」语气没有太多惊讶,他早该想到,聪慧如她,看到信该是意会了。
「别避开,你没说你要去哪?」
稍一愣,他站起身,走出内室,将药碗放回托盘上,背对着她回答,「没什么,就去青龙城巡巡铺子,跟往常一样,不用两个月就会回来。」
半坐躺在床上的风紫衣脸上明显写着恼意,她压根不信,方才玲珑还说金灵灵要他尽早回复,两人分明有鬼,偏偏……她没有立场过问。她冷着声音说:「什么时候起程?」他重新步回内室,「过两天吧。」看来是不能留到她养好病了。
「你……你要我带着病替你处理祁府跟店铺的事务?」虽说她已经尽量压抑情绪,话还是越说越大声。
「妳病养好前,店铺的事让管事们自理,再不行我会交代爹先暂管,府里的事让祁贵担心便是。」
听出他去意甚坚,也不管她生了病,风紫衣一股气闷在心口,干脆拉过被子蒙住头,假睡不想理他。
看她那样,祁天昊心里也不好过,他走近床榻想拉开被子,不料她却倔强的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叹了一口气,他拍拍被子安抚她,「好吧,我保证这次不会太久。」见她还是蒙着头,他又许下承诺,「我一个月左右就会回来,等我回来陪妳赏月可好?」
她还是不出来,他无奈的摇摇头,「妳多歇会吧,我晚点再喂妳吃药。」
站起身,他走出房门,只是后脚才踏出门坎,转身要阖上门,里面便传来她的声音——「你说的,可别忘了。」
那声音里的委屈,不禁让他失笑。
只是,两天后他一走,他们有两年多不曾再见过面。
第一年月圆,风紫衣揉掉他让人送回府的信,将他临走前托玲珑给她的一盒子莲花发簪,通通倒进祁府的池子里。
第二年月圆,她将之前揉掉却舍不得丢的信、他用过后来传给她的毛笔、她亲手做给他的月饼……通通往池水里、月娘的脸上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