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带着不安,她起身搭上外衣,手握着刚点燃的油灯,缓步往书房走。
近年,朱雀城的治安很好,宵小出没之事少有耳闻,就算有,哪个贼人这般大胆,敢闯城主坐镇的祁府?
油灯照亮了木门,她一顿,随即停下脚步。
门没锁?怎么可能会没锁?她每天晚上睡前都会检查一次……难道真是宵小所为?可是,这锁书房的大锁是特殊材质精制的,一般刀剑都砍不断,更何况现在是整把锁连链子都不见了。她犹豫着要先跨过门坎进里面瞧瞧,还是去叫祁天昊来看看,不过尚未等到她做出决定,里面的人似乎听出她的脚步声,书房里扬起一道男人低沉的声音。
「丫头,进来。」
祁天昊?怀着疑问,她走进书房,才刚跨过门坎,身子就让人从后抱住,她没有挣扎,因为抱着她的人,她太熟悉了。
他左手环过她的腰,右手反手关上门、推上门闩,贴着她的耳边说:「小声点,别惊慌,知道吗?」
风紫衣点点头,他才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她一转过身,连忙捂住嘴巴,担忧的看着他。
「没事。」祁天昊接过她带来的油灯,往桌子上放,人在椅子上坐下,「丫头,帮我从书桌后面的柜子找金创药好吗?」
闻言,她立即走近柜子,可是越急,那些瓶瓶罐罐看起来像是更多了,她越是找不到。
「别急,翠绿色瓶子,瓶身系了条白色丝线,瓶上有字。」他的声音像是起了安抚作用,她一眼看见瓶子,连忙走回他身边,而他已经撕开右手的袖子,手臂上一道刀伤清晰可见,虽然他应该是点过穴道止血了,但血还是缓缓渗出。
「没事,我点了穴,等会就不会流了,药瓶给我。」看她为他心疼的样子,他心中有股暖意。
「我帮你。」风紫衣也在椅子上坐下,将椅子往他拉近,低头不瞧他,咬了咬唇,替他上药的手轻颤,「咱们府里戒备森严,你又是用剑高手,怎么还有人伤得了你?为什么伤你?」
「……没什么,宵小罢了。」盯着她没系上发带的乌黑长发,他眼里泛柔。她是刚起身吧?
是他太急躁了,怕过招的时间拖长,对方会从呼吸声中发现隔壁有人,要是因此对丫头不利,那就糟了。
不料,一急就容易有破绽,反而让黑衣人在他身上划了一刀,幸好他也不遑多让,挑了对方的手筋,那人两只手算废了,才会急匆匆离开祁府。他是故意放对方走的,让打斗到一半就出现但没现身的准之跟着,他要看看这个黑衣人跟主子复命时说了什么,也许能帮助他理清现况。
「你骗我。」她不满的加重上药的力道,他眉头皱都没皱,让她更为生气,「跟你藏起来的东西有关是不是?你想瞒着我到什么时候?是不能跟我说的秘密是吗?」
他叹了口气,当时,她果然看到了,「丫头,我不说是为妳好。」
闻言,她有些生气,加上多年累积的委屈让她无法控制情绪,不一会,泪水止不住,滴答滴答滴在他手臂上。
「丫头?」他吓到了,就是刚刚遇上黑衣人袭击他都没有这么惊恐,这丫头怎么了?这么倔强的个性,怎么会说哭就哭?
风紫衣不说话,只默默的撕开身上的裙子帮他包扎好伤口,接着站起身,头垂得低低的,看都不看他一眼,「先这样,你睡会儿,明早我再帮你换药,我去睡了。」但转身,她的手就让他扣住。
「丫头,别这样。」她声音里的哭腔太清楚了,他怎能让她走?……你想我怎么样?」
「妳知道我不会害妳,不说是为了妳好,妳别生我气。」她这一生气,不晓得又要避开他几天,他不想为了这件事又让两人疏远。
鼻子一吸,眼泪再度落下,她的语气中含着无限委屈,「我不知道什么是为了我好,变得生疏的也是你,来招惹我的也是你,是你要我怎样才对。」
祁天昊眉头皱紧,百思不得其解,「我什么时候生疏了?我一回来,一直避开我的是谁?」
「以前,你没什么是不能跟我说的,从你开始出游之后,却时常有秘密不告诉我,这不是疏远是什么?还有你……你当年答应我不过月余就会回来陪我赏月,却失约了,根本是在外乐不思蜀。」她甩开扣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丫头……」原来她什么都看在眼里,原来他没解释的,在她心中的解读是这样伤人。
抬起头,这次风紫衣不再迥避他的视线,「不要这么亲昵的叫我丫头……既然只把我当妹妹看,就别对我这么好,别像是怕我误会怕我生气,如果这只是你想留下帮手帮你的手段,对我而言太残忍了……我会往心里头去。」
其实她早就在心里放上他的影子,也许比他能想象的更早,所以当年他失约,才会伤她这么重。
她不能接受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其实不那么重要,她嫉妒金灵灵能随他游山玩水,她不能理解他的隐瞒,却又守不住他的人,所以她选择远离,当作从不曾在意,只是他一回来,又总是招惹她,教她的心七上八下。
「妳不是我妹妹。」
眼神一黯,她哽咽着说:「对,我只是祁府的丫鬟。」
突地,祁天昊站起身,一把拉住她往书桌的方向走,不顾她的挣扎,手抓得很紧。
「祁天昊,你干什么?快放开我!」这人手劲怎么那么大,不管她怎么甩都甩不开。他充耳未闻,绕过书桌,在墙上的锺道画像前停下脚步,抬起手抽掉书架上一本「祁氏族谱」,手往书架里按下机关,机关一按下,锺道的肚子从后面凸了出来,他拿下画像,她才看清楚画像后有一个暗柜。
太过惊讶叫她忘了挣扎,「这是……」老实说,要是没看过这一手,她在书房理帐一辈子也不会拿下一点兴趣都没有的「祁氏族谱」
他取出地图,将其在书桌上摊平,「这就是我瞒着妳藏起来的东西。」
风紫衣走近,不一会,眉头蹙起,「这看起来像一张……地图?可是我看不出来是哪个地方的地图,这是我们红月皇朝的土地吗?」
地图画出的地理位置不像她熟悉的红月皇朝,虽说红月皇朝幅员广大,但格局方正,国土被夹在四座古城里,跟地图上的地方贴合不上,但说来也怪,这地图上标示的地名,却让她觉得颇为熟悉,像很久以前在哪儿听过。
到底是在哪儿听过呢?
「这是一张地图没错,但可不是简单的寻路地图,而是一张藏宝图。」
她忍不住惊呼一声,「藏宝图?」
「小声点,妳想要全天下都知道我有一张藏宝图?」看她惊讶的模样,他不禁失笑,难得能看她这模样。
闻言,风紫衣连忙捂住嘴,轻声的问:「这……真的假的?」
「丫头,妳听过红月皇朝的传说吗?听过那首童谣吗?」
「红月皇朝万万年那首?」他一点头,她神态更显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你找到歌谣里说的那张地图了?你找到几百年前留下的宝藏?」
她心里顿时有些不悦,难道他是怕她分一杯羹,才瞒着她的吗?
「妳别乱想。」瞧见她的神色,他立刻就猜出她在胡想什么,轻轻拍了她的头一记,「我现在只有地图而已,至于那把歌谣里提到的钥匙,我掌握的讯息有限,倒是不知道对方知不知道。」
「对方?」
「没错,这就是我瞒着妳的原因。」他不晓得想要保护她的原意却会让她误会是疏远,他心一紧,如果没有今天这件事,她就要永远避着他了?
「我懂了,想要这宝藏的不止你一个,而且对方应该也知道了藏宝图在你手中,这种事知道得越清楚的人越危险,所以……你才瞒着我?」一思及他是为了保护她才瞒着她,风紫衣眼眶又有些热意,心却没有了之前涩涩的感觉。
「丫头,妳很聪明。」他疼宠的抚着她的长发。
有多久了?有多久他没能这么亲近的闻到这熟悉的发香……原来……原来他的眷恋这么深。
瞥了一眼他手臂上的刀伤,她不免担忧,「所以你这伤口根本不是宵小所伤吧,应该是对方派来偷图的人跟你打起来了。」
祁天昊点点头,「我在研究地图时,对方正好闯入。」
他将地图卷起,放回暗柜,再将机关推回、锺道画像挂上,牵着她的手走回书桌,示意她一起坐下。
看他不疾不徐的样子,她为他着急不已,「这宝藏值得你这么冒险吗?朱雀城跟祁府的财产已够祁府一家人挥霍好几辈子,你真是这么贪心的人,要财不要命?」她实在难以相信他会是这样的人。
「傻丫头,还是这么急性子,就不能听我好好把话说完吗?就算我不要自己的命好了,我会拿一家人的命去赌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吗?」他轻拧她鼻头,气她这么不信任自己。
「可是……」
他打断她的话,「记得我十五岁那年蒙先皇圣恩赐封『昊天神鹰』之名,随即接下朱雀城主之位这事吗?」
风紫衣点点头,虽然当时她还没进府,但也听说过此事,却不解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件事。
「那年我进京面圣、上廷受封,当夜因圣恩难却,便在宫中住下一宿,不料在我避过宫中侍卫,于月夜下乘凉时,却让我偷听到一件大事。」祁天昊暗叹一口气,他到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个巧合对他跟祁府,更甚是紫衣来说,到底是好是坏?
「什么大事?」竟让他脸色如此难看?
「我见到当时的宰相跟先皇亲近的太监两人行色匆匆,又趁夜躲进后花园,实在太过可疑,便随后跟上,不料,竟听见他们谈起这宝藏传说。」
「当时的宰相……不就是现在曹贵妃的亲爹,曹国丈?!」她一惊,有些不安,如果大少爷说的「对方」是指曹国丈,事情就麻烦多了。国丈曹惮承为人狡诈,擅使手段,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过后台硬,是两代老臣又是皇上的丈人,没人招惹得起。
「没错。听他们谈话的内容,提及十多年前那场宫中大火,因为起火点是冷宫,照理先皇应该不会太在意,但谁知先皇竟大惊失色,急忙前往冷宫,进了一个小房间后让那太监守在门外,他刚好在外听到先皇说了一句『幸好,宝藏没事』。」想起当年,他思绪飘远。
不过当时的场景有点火药味,那个太监因为帮了曹惮承好些年,想多要点报酬,因此跟曹惮承起了争执,才会提到他对曹惮承的贡献,要不,他要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没这么简单,又或许……这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注定要让他知道,注定曹惮承要失败。
宝藏?这好像不对……「宝藏就在皇宫?这藏宝图是骗人的?」
「不是这意思。这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因为我对曹惮承不放心,所以隔天我表面上做出回来朱雀城的样子,其实是暗中盯着他,想知道他要干么。」
眉毛一挑,她取笑的意味很明显,「大少爷,没想到你心机这么深沉,不过是一点不放心,就让你紧咬曹国丈。」
「什么心机深沉,我是做事小心。」他立即敲了她额头一记,「不过我也算是有私心,所以在找曹惮承的把柄。」
抚了抚额头,她声音里透着不满,嘴上还是问着,「怎么?难不成他得罪过你?」
「不是我,是先皇的御史大夫、我爹的挚友、视我为己出的干爹孟钦。」一想起教导他许多的孟钦,他眼里浮现淡淡的哀伤跟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