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她确定那细微声响不是错觉,循声找去,这才发现某户人家的围墙外堆了张破旧沙发与废弃木板,声音便是由那堆废弃物里发出来的。
如果不是受难,应该不会发出这般急切的声音吧?
想到这一点,她有些担心,也不顾地上脏乱,直接趴下往沙发底下的缝隙看去。
开始她还担心沙发底下光线不足,但几缕晨光洒下,她可以清楚看到,有只小花猫夹在沙发骨架间喵喵叫。
小花猫一看到她,更加拚命叫着,脖子的铃铛也当当响着。
郁隐淳看得心惊,深怕小花猫没章法地乱动,反而会被裂掉的木头刺伤。
“嘿,别动!我会救你出来,别乱动喔!”
她边说边观察小花猫卡住的位置,犹豫着该如何抱它出来。
目测看不出个所以然,她索性尝试各个角度,直到小花猫由缝隙中解脱。
虽然她的手被断掉的木架刮伤,但不足以影响她此时的心情,手中那团毛茸茸的软热躯体脱了困,被她紧握在手心,她松了口气,露出微笑。
“太好了……”
如果这样都没办法救它出来,她可真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一抹略低的嗓音响起。
“呃……需要帮忙吗?”
霍允刚才刚值完大夜班,想到前阵子亲切的药皂店老板说要送他试用皂,他却忘了拿,今天再想起,他索性在离开医院后,马上绕了过来,免得再忘记。
没想到在路边停好车,散步走进小巷,却看到有个女人翘高小屁股趴在废弃物边。
他原本就热心,见人有难不可能坐视不理,于是定住脚步开口问。
一听到熟悉的声音,郁隐淳心一促,整个人一僵。
车祸被送进医院后,她虽没有明显外伤,但为了安全起见,急诊室医生希望她住院观察几天再出院。
医生既然这么说,姑婆当然不可能让她出院,办妥住院手续、见到她的主治医生霍允刚后,她心里充斥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第一眼见到霍允刚她便知道,他是阎韬的转世。
他容貌未变,浓眉、峻目、刚毅的五官线条,一笔一划都像用刀刻出来般;加上他的身形高大强壮,轻易就能将她笼罩在他的阴影里——一如他不愿放手,硬把她留在身边一样。
若要说两人的不同之处,便是气质,他没有阎饀的霸王气势,反而充满温柔,这恐怕是王与医生的差别。
纵使如此,她还是怕,怕前世那种既爱他又恨他的感觉,更怕两人会受前世牵引,再次陷入拉扯的关系中……
思及此,熟悉的恐惧涌上心头,她知道最好的方法,就是阻断他们之间的情缘,不要再有所瓜葛!
原以为出院后就可以摆脱他,怎么清静不过两天,他又出现在她面前?
“不、不用帮忙!”她对他的纠缠有些气恼,再想起自己方才不甚文雅的姿势,正要急急退出。
偏偏她钻得太里面,贴地的膝盖往外移动的同时,难免得挪动臀部,想着他的视线可能盯着她的屁股,她恨不得自己有凭空消失的本领。
霍允刚觉得她的声音有些耳熟,好奇地半弯身子看着钻到破沙发底下的纤瘦身影,却发现,那翘高的小屁股左扭右晃,实在让他很难不将视线定在不该定的地方。
他这才惊觉,原来自己没那么清心寡欲,更不是亲友们眼中只懂钻研医术及实现大爱的人。
郁隐淳好不容易钻了出来,迅速瞄了他一眼,确定如她所猜想后,便低下头,抱着小花猫就要逃走,他却喊住她。
“嗨,真巧呀!”霍允刚看清她的模样,也同时发现她手中的小花猫,霍地明白她刚刚是在救猫。
见她为了救猫,嫩白的脸颊蹭了层灰的狼狈模样,他的心蓦然一热。
这女人真是特别……若换作一般女人,应该不会不顾形象,只为了救只猫吧?
偏偏他也是那种为了救小动物会不顾一切的人,思及这一点,他对她多了点好感。
郁隐淳不肯理他,正想当没听见掉头就跑,但跑得过他吗?想起前世的经验,她不争气地定下脚步,淡淡回应。“对呀,好巧,我还有事,再见。”如果可以,最好永远不见!
霍允刚的人缘一向很好,再次由她身上感受到热脸贴冷屁股的对待,心里有些不甘心。
他一定要找出这么对他的原因!
而且撇开这点不说,他看见她手腕上有些伤痕,就算是小伤,也无法坐视不理。
“我……真的有点忙……”
话才到嘴边,她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他的大手拽住,错愕、不敢置信地胀红脸蛋。“啊!你……做什么?”
不顾她的挣脱,霍允刚从口袋里拿出OK绷,替她将伤口贴上后问:“你养的猫吗?”
郁隐淳霍然一愣,没想到他竟细心地注意到她受伤了。
那份细腻,突然之间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闷闷地回道:“不知是哪户人家养的猫。”
虽然小花猫脖子上戴着铃铛,毛色也光滑柔软,应该是偷溜出来玩的家猫,但他还是提醒。
“你的伤看起来不像被猫抓伤,但回去记得消毒上药。最近狂犬病正流行,野猫可能带有狂犬病风险,如果可以,尽量不要接触野猫,知道吗?”
“嗯。”
她淡应,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粗心,这个消息新闻说过,只是事发当下根本没想那么多,实在不应该。
他接着问:“那小猫没事吧?”
小花猫像是听懂他的问话,蹭了蹭他的手背,再舔了舔她的手指,喵喵叫了两声充作回应。
郁隐淳被小花猫充满灵性的可爱模样逗得嘴角柔笑。
霍允刚看着她柔美的侧脸,再迎向她笑弯的眉眼,沈稳有力的心跳蓦地加快。
这是头一次,有个女人能让他这样怦动……他竟希望,她也能对他展露这样的笑容。
见他不知为何定定看着自己不说话,郁隐淳一颗心吊得老高,不自在地问:“怎么了?”
那眼神太专注,让她不由得想起前世,无由来紧张起来,下意识大退两步。
在她退开前,霍允刚不自觉地伸手替她揩去脸上那一抹尘土。
粗糙的指腹抚过嫩颊,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他瞧见她脸上惊恐的表情,尴尬地缩回手,拿出随身面纸递给她。
“不好意思,你还是自己擦吧!”
真要命,他怎么不知道女孩子的皮肤这么水嫩?他的手是铁刷吗?居然一抹就弄红人家的脸?暗暗的,霍允刚有种想剁掉自己手指的冲动。
郁隐淳全身紧绷,根本没察觉那一揩竟弄红自己的脸,局促地接过面纸道了谢后,匆匆说了再见。
霍允刚想再说些什么,她已经一溜烟地跑了。
远远看着她急促的脚步,一头披散的长发晃曳出动人光泽,他怎么也无法移开视线,心跳再次失控,期待下一次见面……
空气里透着熬煮过的花草药香,让人感到愉悦安心。
郁隐淳记得,在还没遇见阎韬前,她最爱待在自己的药庐里,照着爹亲的药谱,调配研制药方,过着单纯朴实的平淡生活。
当时的她很快乐……
“小唯!小唯!”
听到喊声,郁隐淳的思绪猛地拉回来,赶忙应道:“姑婆,我在煮皂房里。”
一听到孙桎女又钻进煮皂房里,郁馨香不悦地拧眉推门走进来。“不是告诉过你,你身体才刚复原,要好好休息,怎么又钻进来了?”
“姑婆,你看不出来我复原得很好吗?”
在她重生后,她可以感觉即使出了车祸,但身体并无大碍;再加上郁馨香的悉心照顾,她甚至比前世还要健康……但也可能是郁舒唯体质好。
郁馨香当然看得出孙侄女很好,但她一直觉得奇怪,郁舒唯出车祸后变得与以前不同——个性沈静许多,连说话方式也不一样了。
郁馨香猜想可能是车祸的缘故,却也觉得这改变没有不好,她早希望她能收收心,别再莽莽撞撞,惹她担心。
敛了敛思绪,她问:“对了,阿刚来了,我约他到花室喝下午茶,你要不要过来一起喝茶?”
闻言,郁隐淳顿下动作,轻拧眉问:“他怎么又来了?”
继上次的救猫事件后,她在店里遇到霍允刚,当他知道她是郁馨香的孙侄女,来店里的机率频繁得有些夸张。
偏偏郁馨香十分喜欢霍允刚,而她实在不忍让这待她极好的老人失望,最后总是半推半就,勉强答应。
“我不……噢,好,我等会儿就过去。”
闻言,郁馨香露出微笑,满意地走了出去。
撇开霍允刚一表人才的外表不说,他还有颗良善、热情的心,纵使身为医生,留在台湾也能拯救许多人;他却选择离开安定、优渥的环境,走遍世界各角落,奉献所学,帮助那些被天灾蹂躏、被战火荼毒的人们。
尤其霍允刚自小唯出院后,频频探望,让她无法不认为,他有心追求孙侄女。
因此她乐于助霍允刚一臂之力,毕竟她已风烛残年,能在有生之年将小唯托给这样的男人,她很放心!
郁隐淳看着姑婆脸上的笑,再怎么迟钝也看得出,姑婆很喜欢霍允刚。
虽然她还不是很了解霍允刚,但因为拥有郁舒唯的记忆,加上这阵子他频频出现,几次相处下来,她发现他与前世不一样。
霍允刚十分温柔,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好男人,让她不自觉想响应他的温柔,但每当这个时候,理智便会硬生生将她拉回,果然还是无法放下心防……
郁隐淳心事重重地走出煮皂房,突然发现,邻居养的小花猫又偷溜出来,绕在她的脚边打转,蹭着她。
一见到它,郁隐淳整颗心都软了。
她蹲下,伸出手指挠挠它的腮帮子,再摸摸毛茸茸的身体。“小家伙今天比较晚喔!”
被她摸得很舒服,小花猫翻身,露出白白的肚皮后又蹭到她手边,喵叫着撒娇,彷佛要她多摸几下。
小花猫逗得郁隐淳柔笑出声。
霍允刚杵在一旁,看到这熟悉的一幕,心里再一次为她柔软。
记得那次,她脸上也有这般柔软的神情,纯净、自然、不沾半点世俗之气,让他的心再次悸动……
多年来,他去过许多战乱饥贫的国度,拯救生命无数,却仍不满足,彷佛心里有某处空缺亟需填补。
这令他不解,因为他生长在富裕家庭,物质欲/望也极低;所以只能飘泊着,寻找连他也不知道的未知,祈望有天能弥补心里的空缺。
直到他遇见郁舒唯,这才知道,自己想要追寻、弥补的空缺是什么。
她成为他难得的渴望,在乍见她的第一面,眼底映入她的笑容时,霍允刚觉得心里那个空缺被她填满了。
察觉灼热目光的凝视,郁隐淳抬起眼,果然看见霍允刚高大强壮的身影。
他手中捧着一大盒药皂,正咧着嘴对她扯出阳光般的爽朗灿笑,目光温柔且灼热,而这样的笑,不可能出现在阎韬身上。
看着他的笑,郁隐淳的心不争气地微微一悸,一发现自己竟对他产生心动的感觉,她慌慌换上冷淡的表情。
前世与他的纠缠太苦,所以重生后她不希望再产生交集,如果可以,她会持续以冷淡熄灭他不该再有的热情,让他知难而退。
看着她笑意褪下,换成冷冰冰的脸,霍允刚哀叹了声,他难得心动,可是对方似乎不领情哪!
即便失落,还是无法掩去见到她的大好心情,他咧嘴打招呼。
“嗨!你好吗?”
面对他热情的笑,她只是点了点头,不冷不热地回道:“很好,谢谢你的关心。”
当看着他深深凝视的神情,郁隐淳就会想起前世那份深刻入骨的爱,还有想爱却不敢放心爱的矛盾。
愈和他相处,望着他如今变得随和、开朗的举止,她发现心里那份矛盾依然存在,让她对他的想法更为复杂,怎么想都觉得烦。
再一次感到她的态度并不热络,甚至有点讨厌他,霍允刚想起,出车祸那天她说过的话,忍不住开口问:“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
她在车祸时对他说的话可能是撞击后产生的幻觉,也或许是无意识说出的话,但她对他一直表现得很冷淡,甚至越发明显。
这让人缘一向很好的霍允刚有些挫败,尤其他又对她很有意思,这样的挫败感更伤人啊!
郁隐淳抬起眼定定看着他没说话。
他并没做错什么,错的是他的前世是阎韬,而她不希望再与他产生交集,重蹈前世的覆辙……
如果她告诉他,他前世有多霸道混账,所以她不愿再与他有所牵扯,他会不会把她当疯子看?
其实不用问,她也知道答案,所以只能吞下到嘴的话,摇头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