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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发福妻(上) 第二章 愿为冲喜妻(2)

  “姑娘,那人在叫你耶。”寸心停下步子。

  骆佟回头,看到塞在腰际的两条帕子竟然在他手上,也不由得瞪大了眼。

  她一直这么做,帕子从来没有掉下来过,今天是犯了什么冲?先是被这个人看出她浓眉是画的,帕子还掉了?

  她清了清嗓子,很是坚决的否认道:“公子又误会了,帕子不是我的。”

  一个大家闺秀在腰际塞帕子成什么体统?还在男人面前掉了下来,肯定要被说成不知羞耻在勾引男人了,所以她不能承认帕子是她的,打死不能承认。

  “是吗?”谈思璘把玩着手中的两条帕子,还仔细端详。“会是何人把帕子落在这里?这里绣着八,又是何意?”

  见他把玩自己的绣帕,骆佟的脸倏地转红,她的帕子和贴身衣物都绣了八这个字,府里的姑娘都是这么做的,绣上自己的排行,要查出帕子的主人是谁半点都不难,随便拦个嬷嬷下来问便会知道了……饶是如此,在他面前,她还是必须严正否认。

  “姑娘,怎么办啊?”寸心咬着唇,她很不安,姑娘的帕子在那人手上,弄得不好,她家姑娘要成与男子私相授受的淫贱之流了。

  “什么怎么办?”骆菲过来了,她的视线立即被眼前身材颀长、丰神如玉的公子黏住了。“他是谁啊?”

  京城人人都道骆府出美男,虽然她几个哥哥都称得上是相貌俊美,但还没有这人的一半,这人的气质风度就像个宗室贵胄。

  听到骆菲询问,原在桃树后躲着的张令昕忙不迭飞也似的冲出来现身,把三个姑娘都吓了一跳,尚且惊魂未定,他又做了个揖,不由分说地道:“几位姑娘,在下乃是理国公——”

  还没说完,突然之间一声惊雷大作,瞬间乌云密布,狂风吹草木纷飞,雨骤然而下,池里荷花全部遭殃。

  “唉哟!”骆菲叫着。

  寸心则急忙提醒,“姑娘!咱们快跑!”

  三人忙奔着躲雨去了,侯府她们熟门熟路,一瞬间便没了踪影。

  “搞什么?”张令昕十分懊恼。“这些丫头怎么不听人把话说完?我都还没说我是谁呢!”

  谈思璘把帕子收进衣襟里,打趣道:“张公子,你是谁重要吗?没瞧见人家姑娘忙着躲雨吗?你也躲雨去吧你!”

  张令昕没好气,“是啊,我不重要,你也一样好呗谈公子,还霸占人家姑娘的帕子哩,你可不可耻啊你?!”

  另一边,骆佟三人一路不停的奔回了跨院里,虽然淋成了落汤鸡,但骆菲忍不住在门廊下便大笑起来。

  “天公不作美,看来是个坏兆头哦!”

  “就是!”寸心也是一脸高兴。“雨势如此之大,不能摆戏了,太太肯定要气坏了。”

  骆佟也觉得好笑,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崔氏精心策划了那么久的排场,老天爷不赏脸,一场雷霆大雨便给破坏了。

  三人连忙更衣,这么一耽搁,错过了看新娘子进门的仪式,幸好来得及跟着众人一块去闹洞房。

  进房一瞧,她和骆菲两人对看一眼,都觉得坐在床边那身穿大红嫁衣、盖着盖头的新娘子挺有分量的,那肩膀、那腰身,怎么看都很厚实,与她们想像的双肩纤削、柔臂若柳的模样相去甚远。

  在众人起哄之下,骆子应羞涩的掀开了红巾盖。

  一瞬间,原本欢声笑语一片的新房突然安静下来。

  该是腮凝粉雪、琼鼻樱唇、光彩照人的人儿去哪里了?

  一个粗眉大饼脸、皮肤黝黑的厚唇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一双眼睛倒是比铜铃还大,猛一看挺吓人的。

  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了,眼里全写着不忍卒睹,这是公主吗?怎么像田庄农妇……

  哎哟——骆四爷被骗婚了啦!且还是个不能悔婚的公主!

  卯时,还未鸡啼,骆佟便已醒了。

  透过纱帐子看到窗子外头的天色还灰蒙蒙的,寝房里小小的羊角宫灯发出柔和光芒。

  她翻了一个身,拥着松软的被子,思绪因为梦境而转动。

  她已经连续三日梦见那拾了她绣帕的男子了,连他的声音她都记得,温和醇厚,清润悦耳,宛若丝绸,身形如修竹般挺拔,有几分文人雅士的风采,带着一丝洒脱……

  他究竟是何人?

  能来到侯府做客,一定是京城的权贵之家,只是不知是哪一家的公子,就连熟知京城各路小道消息的骆菲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姑娘起了吗?”帐外,抱琴的声音传来。

  “起来了。”骆佟知道抱琴是刻意提早来唤她起床,她要早点去向崔氏请安,免得被崔氏找碴。

  这几日,因为骆子应不满意宝琴公主的外貌,死活不肯回去公主府,让公主一人独守空闺,惹得公主勃然大怒。

  前两日,公主忍无可忍,派两个粗壮婆子押着骆子应,硬是与他圆房了,此举令骆子应身心受创,他在崔氏面前流下了男儿泪,令崔氏又是头疼又是心疼。

  崔氏自然也是不满意公主那粗壮的模样,可婚都成了,皇家公主是说休就能休的吗?不满意又能如何?

  崔氏心里头不痛快,又不能对公主如何,便把气全撒在她们这几个庶女身上,弄得她们几个庶女战战兢兢,近日全都天未亮便起来梳洗准备过去请安,省得给崔氏攀咬。

  骆佟深感她前生今世过的日子差异极大。

  前生一到夜晚,青楼歌馆便丝竹管弦、歌舞不休,她从未有一日是看着天光起床,总要过午才醒,如今是用了晚膳,稍为消食散步,再做点绣活便要歇下,隔日一早准时鸡啼起床梳洗,再去向崔氏请安,方可回自己的院子里用早膳,一整日不是做绣活便是学琴,再不然就是等着骆芙来寻衅找碴。

  她已经很习惯被欺负的日子了,在大周朝,嫡庶分明严谨,尤其是大户人家,不敢宠庶轻嫡,更不会认庶为嫡,所以骆芙欺压她和其他庶姊妹是天经地义的事,就连她们那共同的爹——侯府二老爷骆文涛也不会说什么。

  以前,她标准极高,这一世她则转换了心境,随兴过日子,只不过,她比别人多活了一世,凡事多个心眼还是有的。

  在她眼里,府里姊妹们的勾心斗角实在算不上什么,大家都是养在深宅的闺女,再怎么耍心机,再如何使坏都有限,骆芙欺负她的手段也就是那样,随意打她、骂她,最多再把蓉姨娘一块儿羞辱进去,如此而已,反正她也不是原主,根本不痛不痒。

  除了作息规律,她也享受到了前生未曾品尝过的太平盛世。

  前一世,她身处在大周历亨末年,各地都不太平,不说京城,景阳城亦同,金兵几次兵临城下,虽然有铁马大将军力挽狂澜,仍是不敌百万金兵,她也自缢在金兵攻进景阳城的那一日,红颜薄命,不过是花信年华……

  “姑娘这是又在想什么了?”抱琴在替骆佟梳头,从镜子里见到主子出神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其实她家主子自幼便是如此,时常自个儿便出起神来,也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想什么。

  骆佟笑了笑。“兴许起的太早了,有些回不了神。”

  抱琴叹气。“姑娘怕是要再辛苦些时日,太太屋里的人说,四爷天天过去愁眉苦脸的,太太也拿公主没法子,两人整天对坐着唉声叹气。”

  骆佟对抱琴扯开一抹笑。“自然了,谁能拿公主如何呢?”

  她梳好头,骆菲也呼喳着过来了,两人一同去向崔氏请安。

  一大清早,崔氏的屋子里,骆家二房的庶出姑娘一个不少,全都到了,而嫡出的骆芙自然还在睡懒觉,她一向是爱睡到何时便睡到何时,没人敢吵她。

  崔氏还在为儿子的事发愁,无心理会她们,几个庶出的姑娘也乐得请安后便告退。

  骆佟和骆菲一同回到骆佟的小跨院,抱琴、寸心已将她们一个月穿一回的男装取出来了,她们换上男装后,抱琴手巧,为她们梳了大周朝未婚男子惯常梳的四方髻。

  “两位姑娘天黑前一定要回来,可不能再像上回过了掌灯还不归,尤其现在太太随时可能发脾气,万一要找姑娘就糟了。”抱琴一再耳提面命。

  骆佟满口答应。

  她知道轻重,在这风口浪尖上,她也不想去做那替死鬼,要是惹得崔氏不快,明天把她嫁给商贾之家都可能。

  骆佟出府的地点就在侯府后门,后门离她的小跨院非常近,而她的跨院平时根本不会有别人来,所以她才敢明目张胆的穿着男装走动。

  侯府后门自然有守门人,是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他是侯府的家生子,爹、娘、媳妇儿都在侯府当差,他的差事就是守门。

  骆佟熟门熟路的打开门闩,门外张大顺铁柱一般的在站岗。

  骆佟笑吟吟。“大顺哥。”招呼的同时,她不着痕迹的往他手里塞了一锭银子。

  侯府规矩虽严,但白花花的银子送到了眼前,谁不会伸手接下?况且,八姑娘每回外出回来总会给他家安哥儿跟妞妞带上京城里最好的点心,也总在晚膳前回来,从没出过大麻烦,他也就乐得给她这个顺水人情。

  “两位姑娘慢走。”他自然的就像她们走的是正门似的。

  两人走的远了,骆菲才道:“你怎么能叫他哥叫的那么顺口?”

  她还是不能理解,大顺只是个守门的下人,是奴才,怎么可以喊奴才为哥?太不像话了。

  “又不会少块肉。”骆佟不在乎那些虚无的称谓,对她来说,能出门赚到银子才重要。

  前生她是挽香坊的摇钱树,捧着白花花银子到她面前的人多得是,鸨母对她极好,她从没缺过银子,也从没为过日子而苦。

  可现在,她这小小庶女的月例银子是五两,她生母蓉姨娘的月钱只有二两,还时不时被崔氏克扣,蓉姨娘身子不好,冬来想喝点补药都没办法。

  这几年蓉姨娘娘家不好过,兄长意外过世,父亲受了打击委顿不振,娘亲又病重,时时要她接济,虽然蓉姨娘自个儿是泥菩萨过江,但她放不下娘家人,怎么也要硬挤出些银钱来给他们,而看不下去的骆佟自然就贡献出自己的月银去帮蓉姨娘,加上骆佟前生挑嘴惯了,不喜大厨房那提过来总是已经冷掉的饭菜,便常在几个小跨院合用的小厨房里开伙,食材费自然要自掏腰包。

  种种原因让她想要靠自己挣钱,她对卖绣品没兴趣,她的绣活做得并不好,就算她绣的好,再好也好不过专业的绣娘,且那也卖不了几个银子,因此她想到了字画。

  字画是她很有信心的一块,前生她是字画大家言青的入室弟子,虽然他们相识于挽香坊,但言青极为欣赏她的才华,打破了家学不外传也不传女的祖训,主动开口收她为徒,两人既有师徒名分,也是忘年之交。

  此刻她的师傅言青自然是尚未出世,名扬四海的是她师傅的祖父言诤大师,在她前世,言诤大师早已过世了,这一世倘若有幸,她真想一睹祖师爷的风采,若能向他请益那她可就此生无憾了。

  从现在到她前生的历亨年间还有一百四十多年,这中间的文人雅士所做的诗词歌赋,她全部都了若指掌,她知道何人的作品会异军突起,从权贵到富绅商贾都争相收藏,谁会成为大文学家、大音律家、大书法家、大画家,而大周致兴年间才会问世的惊鸿舞,她跳得可好了……这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她知道当今圣上宾天之后,谁将继承大位……

  “佟儿,你说的哦,今天要吃什么都行,我可是从昨晚就一直空着肚子,早膳也没吃,打算出来大吃一顿呢。”一到大街上看到各种点心铺子,骆菲便忍不住嘴馋地事先申明。

  她每个月都自告奋勇陪骆佟出来,就是为了能吃到府里吃不到的点心,重点是,骆佟会大方请客。

  骆佟一笑。“你这吃货,能吃多少你就尽量,不怕你吃。”

  两人到了大街上便往京城知名的古董字画胡同里钻,浑然不觉身后有两道目光发现了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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