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周云青和蓝文泰都是心细如发的人,自然注意到红红怎么没跟老板招呼?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平常她对老板可黏得紧,没理由忘了他呀。
视线一转,老板的脸色比平常沉重,莫非小俩口吵架了?不妙不妙,失控的爱情有如台风尾,万一被扫到可是灾情惨重,旁人最好保持沉默,他们深明此理,也不会蠢到乱发问。
失眠了一整晚的黑川彻已明白,纪筱红是存心折磨他,如果他不说些情啊爱的,她就会坚持冷战下去,往日那摇尾的热情劲已不复见,阳光般的笑容更不会施舍给他。无奈他是个勤于做事、不善言词的人,生平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一时间还真找不出对策。
或许关键点在于,他实在不认为表白和求婚有何必要,两人互相喜欢就在一起,恋爱的过程真有那么重要吗?过去不曾谈过恋爱的他,只觉得茫然无措。
纪筱红坐到圆桌旁,打开自己的那份早餐大快朵颐,对自己所爱的男人视而不见,转向蓝文泰说:“老师,我帮你介绍女友好不好?”
蓝文泰差点被蛋饼噎到,这种台词他实在很少听到。“我还用得著你介绍?排队都排到太平洋去了,就算抱著游泳圈漂浮,还是坚持要等我呢!”
“哎呀~~那些都不是你的菜,吃得再多也没意思,这个不一样,很适合你的。”纪筱红笑得贼兮兮,提出对方无法抗拒的诱因。“因为她最讨厌的就是帅哥,一定不会喜欢你,那你就有挑战感啦!”
“喔?天底下居然有这种女人?”蓝文泰睁大兴奋的眼,越是不可能的任务,他就越想去尝试。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她就在你们家餐厅上班呢!”
“到底是谁?”他越来越好奇了,在他身边方圆百里内的女人,都会受到他强烈雷达侦测,判定好吃或不好吃,不可能忽略掉呀!
纪筱红终于揭开谜底:“黄绮芳,我的室友兼好友,你们餐厅的好员工。”
“啊——这女孩我有印象,看到我就像看到鬼,躲得远远的,原来她不喜欢帅哥?真是怪了!”蓝文泰原本以为她是同性恋,搞了半天是讨厌帅哥,这种症头太可怜了,他非得帮忙治好。
“她交过一个男朋友,可是对方伤透了她的心,你有本事就去追她吧,我赌你追不到。”纪筱红仔细想过了,其实蓝老师除了玩心稍重,不失为一个重义气、肯打拚的好男儿,也许他需要的就是阿芳这款对象,一个调皮一个谨慎,刚好天作之合,总之不试试看谁知道呢?
蓝文泰拍拍胸膛,一脸舍我其谁的慷慨激昂。“开玩笑,天底下有哪个我追不到的女人?对于你,我可是自动弃权,不是抢不到,否则阿彻可能就要孤独以终了。”
黑川彻咳嗽两声,不想吐槽老友,反正爱说去说,现实比较重要。但是话说回来,他对自己的信心也开始动摇,他必须承认,他实在不懂女人心。
周云青也察觉出这态势,昨天还一帆风顺,怎么今天风向就变了?他小心翼翼的求证:“红红,你光忙著帮别人介绍,你自己呢?不是也打算要结婚了?”
“我自己的婚事不急,我要先看到每个好朋友都幸福,才能放心。”左想右想了一整夜,纪筱红有了新领悟,黑川彻硬邦邦的就像块石头,她找不到点石成金的魔法,但至少她可以帮身旁的人推一把,看别人快乐自己也开心,总比每天哀怨叹息的好。
“要看到每个好朋友都幸福?你的愿望还真不小呢!”周云青大吃一惊,红红虽然贪吃又天真,其实并没有那么幼稚,不会只顾自己的圆满,还懂得为别人著想。
纪筱红多少也知道,在大家心目中,她只是个小孩或像只宠物,但她自有她的决心,而且要贯彻到底。“对了,今天中午别订便当,我有特别安排!”
他们还没来得及问她有何安排,就见她拿起手机打了通电话,声音爽朗得旁人都能听到。“阿姨,你今天有空来看看我吗?中午好想吃你做的菜喔!”
电话那头,白羽璇可是高兴极了,未来媳妇真会撒娇,她就喜欢这个味儿,被需要的感觉太赞了,像她儿子就不懂这一套,煮饭给他吃毫无成就感。
“没问题,阿姨中午十二点准时到达,你可得把肚子空出来,等我喔!”
“嗯,我会痴痴的等你,谢谢阿姨!”挂上电话,纪筱红对三个男人得意一笑,凭她的好人缘,得来全不费工夫。
周云青啧啧称奇。“红红,你也太好命了,想吃什么都有,一通电话就送到面前。”
纪筱红眯起眼笑问:“主任,你是嫉妒还是羡慕呢?”
“我是自叹不如。”他跟白羽璇认识三十年都没这个福分,果然是后浪推前浪,代有才人出,他对红红要刮目相看了,收服人心可不是简单的事,除了天分也要有智慧。
“主任,中午要在公司吃饭,别跑出去喽!”纪筱红特别交代。
“嗯,我看看行程,应该没问题。”周云青也正有此意,能品尝白羽璇的手艺,他是求之不得。
蓝文泰有种预感,好戏似乎会连演下去,他可不能错过。“我也要一起吃,嘿嘿,我最喜欢凑热闹了。”
至于黑川彻,他什么也没说,彻底当个闷葫芦,原来被心爱的女人冷落是这样落寞,他知道自己必须有所行动,但说真的,在他贫乏的脑子里,怎么也想不出浪漫对策。
耍浪漫?就跟通灵一样,他毫无天分,学也学不来,除非换个灵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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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中午,白羽璇提著大包小包,准时抵达擎宇生命,看到大家都坐在柜台边,开心道:“这么巧,都在等我?还是等吃的?”
“阿姨~~我们当然是在等你喽!”纪筱红上前挽住食神的手,白羽璇笑得眼睛都眯了,这女孩怎么看怎么讨人喜欢,如果能当他们家的媳妇,每天煮饭都有了快乐理由。
“我来吧。”周云青抢先两个小伙子,接过那些提袋,挺沈的,真是辛苦她了。
众人进了办公室,把食物摆放到圆桌上,每打开一道菜就是一阵惊呼,纪筱红兴奋得直叫:“哇哇哇,今天是什么日子?是谁的生日还是公司的纪念日啊?”
桌上有奶油烤虾、红烧蹄膀、麻油面线、马铃薯炖肉、泡菜炒年糕,还有一个抹茶红豆蛋糕呢!
白羽璇可是有备而来,自豪的说:“不为别的,就为了庆祝你平安出院,给你压压惊、冲冲喜!”
“做这么多饭菜,很累吧?”周云青一方面庆幸自己得以沾光,一方面又疼惜她花费的心力。
“看到红红我就高兴,一点都不累。”白羽璇笑容可掬,眼角些许的鱼尾纹,只更增添她的美丽。
“好啦,我们这些渔翁得利的闲杂人等,一定会各尽其职的坐享其成!”蓝文泰的冷笑话炒热了气氛,大家坐定后开动,白羽璇只顾著挟菜给纪筱红,怕她住院期间营养不足,没注意到儿子和准媳妇的冷淡关系,反正儿子本来就是那张臭脸,无所谓开不开心的差别。
“来,多吃点。”
“多谢阿姨~~我会慢慢吃,慢慢享受。”纪筱红可不是囫图吞枣的那种人,不管生命中哪个片段,她都会慢慢咀嚼,当然感情也是,不能因为想婚而婚,恋爱过程多么重要,她可是打定了主意,一生就这么一次呢。
“乖!”白羽璇摸摸她的头,做菜的人最喜欢懂得品尝的人了。
大伙儿吃著吃著,纪筱红趁著嘴巴有空档时,提出关键问题:“阿姨,你这么漂亮又贤慧,想不想交男朋友?”
身旁三个男人一听就领会,原来红红的目标是白羽璇,这可不容易,白羽璇守寡十年来,不知多少人要给她介绍对象,但她一心怀念亡夫,总是摇头说不,只盼望儿子顺利成家,自己再也不想沾染情事。
黑川彻并不反对母亲寻找第二春,母亲有时对他太过度关心了,若能转移注意力,做一些她想做的事,开开心心过日子,不是很好?
白羽璇压根儿没想过这问题,呆了一下才笑说:“我都几岁了,用得著吗?我没这种心情,只要你跟小彻早点生孙给我抱就好了。”
“人家是希望阿姨幸福咩!”纪筱红终于吐露计谋。“其实我觉得……主任和阿姨,你们两个很配耶!”
“啊?”白羽璇愣住了,至于被指定的男主角周云青,则是额头冒汗,心头直跳、坐立难安。
纪筱红眨眨她那无辜的大眼,像个孩子天真的说:“对啊,主任单身,阿姨现在也单身,就算你们不想结婚,谈谈恋爱不是很好吗?”
黑川彻和蓝文泰这才明白,原来红红打的是周主任的主意,挺有创意的,但是能成吗?
周主任外型条件极佳,个性温柔又稳重,从年轻时就是众女瞩目焦点,直至今日仍魅力不减,让人不解的是,尽管有几位红粉知己,他却始终保持单身,独自居住,业界还有人传说他是同志。他们作为晚辈不便多问,由红红来挖掘反而最适当,他们也很想知道答案。
“我们都年近半百了还谈恋爱?”白羽璇四十八岁,周云青五十二岁,两人加起来一百岁,她实在不认为还能有什么风花雪月。这三十年来,周云青是丈夫的创业伙伴,也是他们家的好友,住在附近常会往来,感觉已经像一家人,突然把他们凑成一对,怎么说都很怪异。
气氛尴尬,这出戏似乎唱不下去了,蓝文泰努力想著该怎么搞笑,周云青的回应却让众人跌破眼镜,只见他僵硬站起身,胀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呃……羽璇……说真的,我……我很想约你出去走走,不知道你愿意……愿意跟我约会吗?”
黑川彻掉了筷子,蓝文泰被汤呛到,他们所认识的周主任谨慎斯文,让人如沐春风,但从来都不是一个害羞的纯情少男,这种表情和台词,分明是初次约会的男孩才有的啊!
“啊?!”白羽璇目瞪口呆,心想这个男人是谁?她认识他吗?
“我这么说可能很唐突,不过自从我第一次看到你,就喜欢上你了,过去我没有资格开口,过了这么多年,我以为我已经云淡风轻,结果……我还是喜欢你,非常喜欢。”
周云青深知这些话将是颗震撼弹,但他现在若不说出来,恐怕这辈子再也没机会,原本他不知道红红要撮合谁,虽然自己也吓了一跳,可是活到这个岁数了,看过太多天人永隔,不知哪天会轮到自己,万一临死还守著这个秘密,他一定会恨透自己的。
“哇~~”纪筱红捧著胸口尖叫,要是黑川彻能这么对她该多好。“超浪漫的啦!我都快晕倒了,阿姨拜托你一定要答应,不然我会心碎的。”
纪筱红在内心偷笑,果然她的直觉没错,周主任平常对谁都挺好的,看不出他到底最喜欢谁,唯独对羽璇阿姨有特别之处,似乎想看她又不敢多看,想多说几句却欲言又止,分明就是个暗恋中的男人嘛!
白羽璇震惊到了极点,这三十年来她以为是好朋友的男人,居然对她藏著这份情愫!霎时间她又惊慌又不习惯,平常周云青太温和了,忽然来场直接表白,害她脑子一团空白,深呼吸了几口气,她决定慎重而果断地说:“对不起,我爱的是我丈夫,我没办法。”
“我不奢求你会爱上我,也没有要你忘了他,我只是希望……也许你愿意让我做个伴?”周云青当然是了解她的,她最爱的除了丈夫就是儿子,而他们多年来的交情,也只能保持朋友的关系,他知道自己很难有机会升级。
眼看男方无法被扶正,纪筱红在旁帮腔:“阿姨,你就跟主任去约会看看嘛!当作好朋友也可以呀,一起去游山玩水,谈心说笑,多好!”
“阿姨,我们都知道你很爱廷彦叔叔,但这应该不妨碍你出外走走,更何况周主任的为人我们都能信任,我相信廷彦叔叔在天之灵也不会反对。”蓝文泰也由衷的说,毕竟被留下的人得继续生活,而人是不该长久寂寞的,阿姨不妨打开心门,看看外头的晴朗天空。
“妈,不管你决定怎么做,我都会支持。”黑川彻说得客观,毕竟要尊重当事人的意愿。不过若是自己的爱情,恐怕就会变得很主观,他不免想到这点,原来人只要一恋爱,平常的原则都不见了。
“不行,我不能这么做。”白羽璇摸摸丈夫送她的佛珠,依然觉得不妥,她确定周云青是个好男人、好对象,但就留给别人去享用吧,现在她只需要亲情和友情。
虽然告白被回绝了,周云青仍觉心情舒畅许多,至少他不用带著这个秘密躺进棺材,就算遗憾也没那么沉重了。“抱歉,造成你的困扰,请忘了我说的这些蠢话。”
“云青,你是我的老朋友,希望我们继续维持这样的关系。”她不愿因此失去他,太可惜了,人生能有几个老友呢?
“我知道了,我会的。”他当然会继续做她的好邻居、好朋友,保持安全的距离,不会让她为难。
纪筱红为之扼腕,就差那么一点好运。“啊~~真可惜!”
“红红。”白羽璇轻轻皱起眉,不希望她再多说。
“对不起咩~~当我没说。”纪筱红转向周云青说:“主任,我受你照顾这么多,那这样吧,我一定要替你找到对象,从今天开始,我会努力帮你相亲的。”
“不用了,我对其他人没兴趣。”多年来,周云青的感情生活并非全然空白,只是始终走不到最后一程,他了解自己的心结,既然被某人紧绑著,就无法对别人敞开。
“好痴情喔~~我都快哭了啦!”纪筱红又开始哀号,白羽璇则深觉歉疚,她真不知道他会这么坚定,怎么说都有点过意不去。
“够了够了,不管痴男怨女都得吃,要哭也等吃完再哭,还剩最后一只虾,红红你不吃我就要抢了!”蓝文泰再次发挥暖场效应,邀请纪筱红表演争食纪录,免得大家尴尬到吃不下。
用过午餐,白羽璇告别众人而去,原本还想多坐会儿,但怎么坐都觉得有双视线盯著她,以往不知不觉也就算了,现在都被告白了还能装傻吗?还是找个借口快快离去。
母亲离开后,黑川彻到洗手间解放一下,蓝文泰尾随他而到,嘿嘿笑了两声说:“红红今天可真积极,动作频频,可是对你就很消极,该不会你们出了什么问题?要不要我教你几招?这方面我可是专家。”
“不用你费心。”黑川彻实在拿老友没辙,老爱选这种时候让他伤脑筋。
蓝文泰秉持著助人为乐、损人更爽的原则,继续发表高论:“你别以为红红很好哄,怎么说她也是个女人,而女人是比男人复杂许多的生物,你不多花点功夫去研究,很快就会被三振出局喔!相信我,即使是我也不敢小看冷战的女人,冰山底下藏著一把火,万一烧起来两败俱伤。”
这些话听在黑川彻耳中,只觉一字一句都命中心脏,引发阵阵苦涩的滋味。
“好啦,说了半天,其实只是要祝你好运,希望我还有机会当伴郎。”蓝文泰甩了甩一头亮丽长发,兴致高昂。“现在我要来拟定作战计划,看我怎么收服那个讨厌帅哥的小芳芳~~”
蓝文泰仰头大笑三声而去,黑川彻走到镜前,看到一个眉头深锁的男人,原本以为红红别扭了一个晚上,今天就会消气,看来是他过度乐观,也高估了自己的能耐。两天前他才拥抱著自己深爱的女人,暗自发誓今生今世不再放开她,为何万里无云一下变成乌云密布?人人都说世事难料,看来爱情更难猜,欠缺灵感的他只好靠努力了。
想到周主任的勇往直前,让他敬佩万分也下定决心,非要放手一搏,力挽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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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纪筱红收拾好工具,难得可以在这时候下班,真该感谢死神今天手下留情,人间太平。
才走出公司,她就看到黑川彻站在路旁,很显然是在等她。穿得一身黑的他,让她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那时她对他多么惊艳,尤其他那双深邃黑眸,像是可以控制人心一样,她的心就这么无法抗拒的被偷走了。
一看到她,他开口说:“我送你回家。”是该有所行动了,否则他不能原谅自己。
“不用了,多谢。”她面无表情地拒绝,直接走开。她的底线很清楚,没有过程休想直接跳到结局,这是态度的问题!
“红红!”他从背后握住她的肩膀,被他碰触的地方隐隐发热,连带的心跳也加快了,他对她总是有莫大影响力,讨厌死了,他就不能放过她的心吗?
“什么事?老板。”她回过头,特别强调这称呼。
他眼中有些许狼狈,此刻只有他们两人,路上连个鬼都没有,她非得这么对他不可?他若不是爱著她,又怎会被她刺伤?
“跟我去个地方。”
“我已经下班了,请问是工作需要吗?”她仍想拉开彼此距离,尽管她知道那只是徒然。
“跟我来就对了。”他不再多说,牵起她的手,直接走向他的黑色轿车。他的手比她大多了,力气也强多了,还带著恼怒和固执,她无法挣脱,只得随他而去。路上没有人,如果有人看到了,会以为他们是一对情侣吗?还是主人牵著小狗?
坐上车,他替她系好安全带,警告道:“别乱开车门,也别想跳车,我说过你至少要再活五十年。”
她瞪著他,说不出话,讨厌他让她心动,讨厌自己的情不自禁,一切都让她沮丧透了!
他发动车辆,一路上没有音乐、没有对话,只有一种无法忽略的张力,他们不再是老板和员工、主人和宠物,而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正因爱情而错乱中,多么粗暴又柔软的力量。
二十分钟后,他把车停在一家店门口,她看到招牌写著「俊隆西服店”,木制的招牌相当有历史感,橱窗里则是各式男女服装,设计优雅简洁,但是他带她来这儿做什么?
“走。”下车后,黑川彻又拉起她的手,不容她逃避。她没吭声,只好奇他葫芦里卖的什么玩意?
“黑川先生您好,欢迎光临!”一看到黑川彻,小老板和小老板娘都上前迎接,虽然黑川先生牵著一个女孩的手,虽然这是多年来不曾有过的事,他们仍然微笑得很平静。
“这位是纪小姐。”黑川彻仍握著她的手,简单介绍一下。“我订做的衣服好了吗?”
“完成得差不多了,就等您过目,再做最后修整。”小老板恭敬道。
“我想先看一下。”
“那当然,黑川先生、纪小姐,请跟我们进来。”
随著店家男女主人走过柜台,来到一个约十坪大的房间,应该是制作衣服的地方,橱柜里摆满布料,桌上则有各种工具,整理得井然有序。然而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挂在假人模特儿身上的衣服,因为那是一对新郎新娘的礼服,纯白无瑕,美丽动人。
纪筱红忽然明白了,黑川彻就是想让她看到这一切,证明他有多认真看待两人的事,嗯,没错,女人应该都会狂喜尖叫,居然有这么“贴心”的男人呢!
小老板娘负责招待女客人。“真抱歉,没问过纪小姐的意思,就先做了版型和设计,不过是依照纪小姐的尺寸,穿起来应该很合身,关于造型方面,不知道纪小姐的意见如何?”
“很美。”纪筱红确实这么觉得,美得无懈可击,比她梦想中的礼服更完美,任何女人都抗拒不了,尤其是已交出心的女人。
“如果您有什么想改的地方,我们师傅都会尽力去做,请不要客气,尽管让我们知道。”
“真的很美。”纪筱红还是只有这句话。连陌生人都会问她的意见,最亲爱的人却当她是三岁小孩。
小老板则转向男客人发问:“黑川先生呢?有没有觉得哪儿需要改进的?”
“不错,这样很好。”黑川彻对这家老店有十足信心,也相信这会让纪筱红心情好转,应该会吧?
事情必须有所改变,纪筱红对自己说,再不出声的话,她这辈子就要当哑巴了,于是她先对店家主人说:“不好意思,可以请你们先出去一下吗?我想跟黑川先生谈一谈。”
“那当然,两位请慢慢来。”小老板和小老板娘都是骢明人,看这小俩口表情怪怪的,显然是情海生波浪,旁人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室内剩下两人,纪筱红先作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你是什么时候订做的?”
“在我们第一次接吻以后,在你进医院之前。”他也不知道自己发了什么疯,就是笃定两人会结婚,兴致高昂的打电话下了订单,尽管他对礼服样式毫无概念,但他相信这家传统老店会有好作品,果然不出所料,连红红都说很美,这下她应该开心点了?只是她的表情怎么好像更冷了?
“可是,你都没问过我的意思!”感动归感动,心跳归心跳,她不想老是接受这种意外惊喜,她希望跟他手牵手一起走下去,而不是被他牵著走,连方向都看不清!
“我们彼此了解就好了,到底要我说什么?”虽然在法会上他总头头是道,但面对身旁的人,他就是不善言词,甚至有点自闭,她又不是不懂他,何必苦苦相逼?
她当然懂他,包括他的善良和真诚,但她无法接受一次又一次的安排,她也是人,她有想法、有感觉,她只需要一点点爱和尊重,他就这么吝啬、就不能给吗?
“我不要这样!”终于,她吼出最无奈的心声。“我就是要你说出口,说你爱我,说你想跟我结婚,说什么愚蠢的话都好!你这样一声不吭,自己就决定我们的婚事、我们的礼服,你把我当成人还是狗?就算是狗也可能挑食,还可能离家出走,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开心吗?你根本不懂女人要的是什么!”
说完后,她转身就走,跑得好快,不想再看到他,尤其是那白色礼服,像是她编织许久的梦,若一回头,就舍不得走了。
黑川彻站在原地无法言语,原来在她看来,他的所作所为都是自我中心,不曾考虑过她的感受?他以为这样对彼此都好,结果只是更伤她的心?
西服店的男女主人虽不愿意,仍听到了这段对话,音量之大想关上耳朵都很难,小老板娘咳嗽一声,好言相劝:“黑川先生,我想您应该说的。”
看黑川彻一脸深受打击,小老板提出自己的经验谈,毕竟认识这些年来,大家也算朋友了。“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求婚求了三个月,才打动她的心,黑川先生,请您再努力一次吧!相信纪小姐是值得您追求的。”
面对两双好心而期待的眼神,黑川彻安静了片刻,才开口说:“礼服先别完工,我再打电话来。”
“是。”小老板夫妻只能目送他离去,有些事需要酝酿才能领悟,对于一个可能从未开窍的男人来说,还得多给他一些时间。
走出店门,黑川彻独自开车回家,一路上换了几种宗教音乐,却无法让他平静,事到如今什么都完了吗?他突然虚弱得握不住方向盘,原来懊悔是这种滋味,心碎是这种感觉。
一进屋,母亲向他走来,柔声问:“小彻,饿不饿?想吃点什么吗?”
“不用了,我不饿。”他沙哑著说。
“喔,那早点休息。”瞧儿子脸色疲倦,白羽璇也没多问,反正儿子这么大了,自己会照顾自己,以前她老是担心他这个那个的,其实放下了彼此都比较轻松。
当她转身要走回房,却被儿子叫住:“妈,我想问你,爸当初是怎么追你的?”
她一愣,不解的问:“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就是想知道而已。”
这家伙真不坦白,她坐到儿子对面,回想当年仍觉有趣。“你爸的个性跟你一样,不说话的时候脸臭得要命,瞪人的时候还会把小孩吓哭,可是他对我不一样,说话总是轻声细语,什么事都先徽询我的意见,而且坦白说,我们独处时他很会制造浪漫,让我感到非常幸福,一直到现在都是。”
“爸是怎么办到的?”在他印象中,父亲是传统的日本男人,做事一板一眼,不容许丝毫差错,很少流露真实情感,不过父亲对母亲非常温柔,是众人公认的好丈夫。身为儿子的他,怎么没遗传到这些天分?
白羽璇耸耸肩。“很简单,他爱我、尊重我、珍惜我,自然而然的就会这样。”
黑川彻低下头沉思,白羽璇不用问也猜得到,主动说:“你是不是把红红气跑啦?脾气太硬,小心踢到铁板,红红虽然有点孩子气,却不真的是小孩,你可得用心点。”
“我是很用心,但她好像没感觉到。”他真心真意爱著她,他以为她都懂。
“你若不适时表达,谁知道你用了什么心?伴侣之间当然会有默契,但有时候说清楚不是更好吗?尤其是第一次谈恋爱的女生,得失心重,没安全感,期待恋爱的每个阶段,你这个木头人可要多想一想。”她想起自己十八岁那年遇到丈夫,也是个爱作梦的女孩,幸好丈夫什么都给了她,有探索有追求有心动,让她至今无法忘怀。
黑川彻越听越玄,仿彿在听通灵的师父讲解,一整个太神奇,他只能叹口气说:“好麻烦。”
“恋爱说简单也简单、说麻烦也麻烦,看你有没有心而已。”箴言还需要有心人去理解,白羽璇站起身微笑道:“晚安,我要去睡了。”
儿子终于也有这天,值得纪念,亲爱的廷彦,我们的儿子长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