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得挑战自己,从过去一心只想成为当孔家媳妇的使命中挣脱出来,获得一个意外的新生,所以她开始流浪,不断去尝试二十几年来从不敢做或不曾做的事,包括这场高达220公尺的高空弹跳。
风很大很大,蓝冬觉得自己随时会被吹落到桥下,她双脚不住地抖着,或者应该说她全身都在颤抖,若不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怕高的她打死也不会站在这里接受这样可怕的凌迟。
强风刮得她耳膜生疼,身体又被绳子给牢牢捆绑住,当她一步步朝最高处迈近,两脚像是被绑了铅块般那样沉重,又似踩在云端上那般虚浮,她头脑发昏、两眼发黑,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而死去。
“小姐,你还行吗?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工作人员担心地看着她。
“是啊,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我行的!开始吧!”蓝冬已踏上踏板,展开双臂,身子前倾,不断深呼吸,双眼看着前方。“快点!帮我!”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工作人员已从她身后推了一把,瞬间,头朝下,她的身体有如自由落体般急速坠落,那种瞬间失去依靠的恐惧感让人脑袋一片空白,随着速度越来越快,很难不让人害怕地尖叫出声,感觉巨大的地面正朝她冲撞而来,视觉上有种像是下一秒就会被撞到粉身碎骨的致命感……
就在她几乎以为自己会痛苦到昏厥过去的同时,身子像是被一股力量给拉起,让她整个人往上弹起又再次坠落,幅度越来越小,恐惧也越来越小,直到被人给拉起,这才有种瞬间复活的感觉。
可,就算复活了,曾有的恐惧却还来不及消散,当她小心翼翼地走下阶梯,双脚再次踩到坚实地面的那一秒,她双腿一软,险些就要踩空,此时却有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及时抓住了她,下一秒,蓝冬可以说是整个人跌落在对方怀里——
那是一个极温暖又让人感到安全的臂弯,宽厚结实又有力,让她晕眩虚软的身子一偎上他就再也不想移开,只能不住地喘息,觉得自己现在可以很安全地昏过去……也无妨。
“还好吗?”
她不好,很不好,她的胃在翻搅,头晕目眩得彷佛整个天地都在飘,以致她只能继续靠在男人怀里,双手紧紧攀住他。
“怕高就不要玩这种太过刺激的游戏,像是故意折腾自己,何必呢?”男人的嗓音低沉好听,不断在她耳边低喃。“放轻松一点,跟着我深呼吸,来,吸呼吸呼吸呼……”
她看不清楚他的脸,事实上可以说是模糊一片,甚至连跟他说谢谢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听话的跟着他的指示呼吸,一次又一次,直到她胃部又一阵剧烈的翻搅,下一秒,她朝他狂吐了出来——
“天啊!”一旁的司机东尼见状惊叫出声。“里欧先生,你没事吧?这女人怎么可以吐得你一身呢?噢,天啊,真是太糟糕了!”
他没把她推开,大手不住地轻抚着她的背,让她可以舒服一点,另一手拿出一包面纸递给她。
她赶紧把嘴巴擦干,一抬眸就看见眼前被她吐得脏兮兮的衬衫,再次掏出面纸,伸手便想要帮他擦衣服。
他抓住她的手。“别理这个,换掉就好。”
“可是……”她对他抱歉至极。人家好心扶她一把,她却吐了人家一身。
“一点小事,你不必放在心上。”被叫里欧的男人朝一旁只会鬼叫的司机伸出手。“东尼,快拿水来!”
闻言,东尼回头拿了水直奔过来,却忙着倒水冲洗他家里欧先生被吐得一身脏的衣服。
“搞什么?你拿水洗衣服?”真是个活宝!沈镜飞一把将水抢过来,递给怀中的女人。“喝完它,慢慢喝。”
她道声谢,无言地低下头慢慢喝起水来,完全鼓不起勇气在这狼狈不堪的情况下,面对眼前这个嗓音听起来超好听的男人。
“里欧先生,这是我车上备用的衬衫,不介意的话您先换上吧。”去而复返的东尼把衣服递给他。
沈镜飞扯扯唇,站起身也不扭捏,当众便脱下被弄脏的衣服交给东尼,再穿上东尼找来的衣服。
蓝冬似乎听到从一旁传来众人的抽气声,这才幽幽地抬眸望向里欧——
他的衣服还没穿妥,衬衫微敞,古铜色的精壮身躯呈好看的倒三角,在视觉上给予众人很大的福利,蓝冬不得不微微红了脸,低头又喝了几口水才又再抬起头来,他已穿好衣服。
平凡不甚起眼的普通衬衫穿在他身上,依然掩盖不住他英俊迷人的本色,宽阔的胸膛,浓密的黑发,深邃的黑眸,有如雕刻般的轮廓,高大伟岸,是她见过最像外国男人的东方男人……
蓝冬后知后觉地想起,这男人从一开始便对她说中文,完全没想过她可能听不懂的问题。
“好些了吗?”他意识到她的目光,关心地看了她一眼。
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有点羞涩地垂下眼帘。“谢谢你,先生,您的衣服我赔给你吧——”
沈镜飞又看了她一眼,这才低头把衬衫下摆随意地塞进裤腰里。“好啊,把你的手机号码留下,买完衣服后我把帐单寄给你。”
嗄?她愣了一下,直觉这是他婉拒她的一个借口,再加上她一点都不想把手机号码随便留给别人,便从裤袋里掏出两百美金递给他。“这些应该够了吧?我身上只有这些现金,如果你觉得不够……”
“你钱太多了吗?小姐?”他目光灼灼,好笑地看着她。“还是你以为我是登徒子,跟你要手机号码是别有用心?”
蓝冬被他这放肆的目光打量得很窘,从小到大她身边围绕的都是些书香世家的正人君子,没人像这男人这般直率又恣意,但她却一点都不讨厌,只觉得自己的想法被人洞悉后又直接当面拆穿很尴尬。
“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我是来玩的,可能随时会离开这里,到时恐怕没办法拿钱给你,这钱你还是拿着吧。”蓝冬把两百美金塞到他手里。“都是我的错,还有,谢谢你刚刚的照顾。”
沈镜飞看着手上的钱,微微一笑。“我如果不收,你会一辈子耿耿于怀吗?”
嗄?这又是什么鬼问题?可这男人笑起来也太迷人了吧?她如果再年轻个几岁,真要连魂都被勾走了。
蓝冬温柔地看着他。“你不会这么坏心,想让我一辈子内疚不安吧?”
“如果我说我就是这么坏呢?”
“那你更要收下这笔钱,不然与你的形象不符。”蓝冬微笑,朝他欠一欠身。“谢谢你,再见。”
沈镜飞目送她离开,比起十几分钟前那苍白得像鬼、彷佛随时会昏倒的女人,此刻她的背影倒是平添了一分优雅的美,那是一股自然散发出来的气质,不必靠衣服彰显。
正欣赏着,那女人却突然回过头来,与他的目光在空中交会的同时,他彷佛还可以感觉到她似乎红了脸,当然,那或许是他自以为是的错觉。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你为何一开始就对我说中文,而不是日文或韩文?”
“因为我只会说中文、英文和法文。”沈镜飞扯唇一笑。“你看起来就是百分之百的东方女子,我自然先选择用中文而不是英文或法文。”
蓝冬闻言笑了。“原来是这样。”
她的笑,不艳,也不阳光,淡淡浅浅的,有种极特别的韵味,在这个刹那间,竟莫名得让人想留恋。
“真的不打算留手机号码给我吗?我怕你走了之后会后悔得想哭。”一句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蓝冬看着他,又是浅浅一笑。
如果她的勇气可以再多一点的话,又或者此刻的她没那么狼狈又虚弱的话,更或者她多少知道对方一点底细或家世背景,确定自己安全无虞又不至于会意外惹事的话,她可能真的会……毕竟眼前这个高大伟岸又迷人的男人,是她在外流浪了两年,第一个感到心动的人。
一见钟情就是如此吧?可惜她在流浪中,他注定只能是过客。
既是如此,她还是潇洒离去得好,不要期待,也不必等待,就当是一场美丽的邂逅。
“有缘的话,后会有期。”这一次,她没有再回眸,伸手招了一辆在旁排队候着的计程车便离去。
“里欧先生,你喜欢那女人?”东尼站在他身旁好奇地问着。
沈镜飞笑了。“是个很有味道的女人。”
“味道?那是,她吐了你一身啊,臭死了!”说着,东尼还忍不住用手捏住鼻子。“原来里欧先生喜欢有味道的女人。”
闻言,沈镜飞哈哈大笑起来,朗朗笑声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