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特助、游薇,连楼下那群员工都这么觉得。
因为她根本魂不守舍,一出电梯就绊到,走上楼梯还打滑,在茶水间时又弄破一个杯子,然后不停的出错;现在坐在位子上,听不见电话声也听不到游薇在叫她,只是呆呆的望着桌面。
然后每隔一分钟,就会叹口气。
如果这算是异象,那异象从上星期香港的度假就开始了!游薇刻意拉着特助们远离他们,好让这两个明明有什么的人能擦出一点火花,结果火花没擦到,反而擦出一堆尴尬。
生疏、尊重,天晓得连那种轻松式的玩笑都没了。
接着宁靖还直接请特休到上周结束,今天才星期一,就一脸愁云惨雾的模样,完全符合所谓的黑色星期一。
“好吧!”她重重叹了口气,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猛然站起身。
游薇坐在她对面看着,只见宁靖绞着双手,咬紧牙关,接着就昂然的朝着董事长办公室走去。
今天的卓晟轩也很奇怪,心里头有股怪异的感觉蠢蠢欲动,让他觉得有些烦躁、有些不安,还有疑惑。
平时他是一分钟都不浪费,现在却完全无法专心,投资、公事,甚至是手边的大案子,他连分析局势都静不下心。
然后每间隔一分钟,就会叹口气。
他知道关键卡在宁靖身上,那个明明……就应该只是秘书的女人。
为什么会吻上她?他到现在还忘不了在水池边发生的一切,他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着她许愿,用那种既期待又带着欣喜的态度谈论者另一个陌生的男人,他就觉得……
为什么不是他?那股闷气他到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根本无法释怀。
好像唯有吻上她,才能够让他舒坦些似的……所以他如此莽撞,丧失了绅士风范,甚至也没问过宁靖……哎,总之他极端无礼的吻了她!
最糟的是谁也没有多做解释,宁靖不需要讲些什么,啊他咧?他总该讲些话来……道歉也不对,说一时冲动是借口,但是他想不透这其中的理由!
天哪!女友无数的他,竟然会如此辞穷!
“老板。”
卓晟轩一惊,怎么才想着,她就进来了。
宁靖直直走到他面前,神色紧绷,依然无法直视着卓晟轩,所以她选择望着他桌上的笔筒瞧。
“嗯?”他僵硬的开口,曾几何时,他看着宁靖竟会觉得口干舌燥。
她手上什么东西都没带、不见公文、没有卷宗,甚至连不离身的行事历本都没拿……所以不是公事,她是要谈香港发生的事吗?
这种事,怎么能由她开口?卓晟轩蹙起眉头,可是他尚未厘清自己的感觉啊!
“我……”他出了声,却来不及说完。
“我要辞职。”宁靖稳稳当当的,却说了四个骇人的字眼。
“喔,你……”卓晟轩旋即一怔,“你说什么?”
“我要辞职。”她温声的再重说一次,“我知道很突然,可是我必须尽快离职,请您赶紧找新的秘书。”
“为什么?”卓晟轩极度惊讶,赶忙离开位子,直直走向宁靖,“是因为……在香港的事吗?”
见到他走向前,宁靖下意识的向后退,她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就是想避开他。
“不是!请您不要想太多。”宁靖说这些话时,却是低着头,“那时我们喝了点酒,气氛使然……并不代表什么。”
不代表什么?卓晟轩拢了拢眉,这真是个好解释。
但心中这种高升的不悦所为何来?
“那是为什么?”他的口吻掩不去情绪,带了极度的不耐烦。
宁靖喉头一紧,心跳几乎瞬间为此停凝,“我要结婚了。”
卓晟轩望着她?那么一秒钟……不,是好几秒,他以为他听错了,或那只是一句玩笑话。
宁靖刚刚说,她要结婚了?
在这一秒之前,别说提到结婚了,光是提到恋爱,宁靖就会用一种不置可否的神情耸肩,告诉大家她这辈子连恋爱都不可能,说什么结婚。
可是现在她站在他面前,突然说了这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你要……结婚了?”他觉得这几个字不可思议到他差点说不出话来。
“嗯。”宁靖迅速瞥了他一眼,“那个男人……出现了。”
“那个男人?”卓晟轩紧蹙的眉瞬间开展,“啊!手臂上有蝶形胎记的——那个人出现了?”
宁靖点了点头,其实心里正澎湃汹涌。
对于尤冠颖,她一点感觉也没有!他长得不错、看上去舒服,对她目前为止称不上好与坏,毕竟他们只是初识阶段,但是他却愿意娶她,不管未来如何,他可以接受这样的婚姻。
她当然知道爸妈给的嫁妆有多优渥,优渥到任何男人都愿意以结婚为前提娶她,而且爸妈还立下条件,在胎记消失前不能离婚,而如果婚后一年胎记仍未消失,对方若要离婚,只能拿走嫁妆的一半。
这比商业婚姻还要糟,因为宁家没有什么获利,大家只能祈求传说为真,她的胎记会因此而消失。
无论如何,尤冠颖点了头,他是注定的男人,她是等待拯救的女人,她更不想带着胎记过一生,即使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也想试!
她不知道有什么可以拒绝的理由,或许……卓晟轩可以给她一个。
“他刚好手臂上有个胎记?”卓晟轩仍旧无法置信。
“嗯,他的车子刚好在我家附近抛锚,跑来求救,爸妈瞧见他手上正巧有蝶形胎记……他们跟他说了诅咒的事,而对方愿意娶我。”宁靖紧咬着唇,刻意扬起笑容,“看,我在许愿池许的愿瞬间就成真了!”
许愿池……提起那池子,卓晟轩下意识又瞥向她开阖的红唇。
“是吗?这么巧。”他胸前压下一块大石,闷得他不自在,“对方这么良善,愿意娶不熟悉的你?”
“我出嫁的嫁妆为数可观,很少有男人不接受,”宁靖用力做了个深呼吸,“我跟你说,他长得很帅,跟我同年,而且第一次看见我时还没有吓到喔!跟我理想中的男人不谋而合。”
“我当初看见你时也没有被吓到。”卓晟轩气闷的回上一句。
是啊,她记得。
她怎么会不记得呢?那是从地狱被拉到天堂的过程,她胡里胡涂的跑到男厕去哭泣、抱怨,结果在厕所里面试,原本遮掩妥当的围巾被人粗暴的拉扯,不但被看到真面目,还狼狈的倒在对方怀中。
那时他的眼神带着讶异,但是没有厌恶、没有恶心,只是一种惊奇。
接着他开口要她去上班,那是她最高兴的一天……不,现在是第二高兴的那天。
在香港的吻,才是她最高兴的一天。
“可惜你手臂上没胎记,就算带着十卡车的玻璃鞋来,我也不会嫁给你啊!”宁靖虽然心痛如绞,却只能强颜欢笑。
她记得他说过的那个玩笑,卓晟轩望着她,他上星期才说没人要娶她,他就带着玻璃鞋把她娶回家……七天不到,她要嫁人了。
“所以你的婚姻是建立在……手上有无胎记,而不是爱情?”卓晟轩语重心长的挤出一抹笑,“我不是在教你什么,只是或许应该先交往一下,或是……”
“没有人想带着这个胎记过一生!”宁靖痛苦地冲口而出,“我没有选择幸福的权利啊,今天就算对方五、六十岁,只要他愿意娶,我都会嫁!”
如果没有这个胎记,说不定你就会真的喜欢我!
宁靖的内心在呐喊着,哭出了血泪!
她清楚的知道在香港那个吻,如果她的右脸没有戴着美艳的面具,谁都吻不下去!再多的酒精、再多的啤酒、再浪漫的气氛,都无法抵挡现实的丑恶!
她,其实比谁都恨死这个胎记了!
“是……是啊。”卓晟轩顿了一下,他觉得时间彷佛慢了下来。
消瘦高挑的宁靖站在他面前,他想到的是在香港时她穿的小可爱和蓬裙,看起来多么活泼、多么俏皮!
她这几天请假,他反复看着照片,戴着面真的她活跃而迷人,那眼神散发着光彩,那笑容灿烂每每让他看得出神。
“对不起……我刚刚太大声了些。”宁靖侧过身子,双手交握环着双臂,“我只是……可能连我也一时没办法适应这样的事情。”
“没关系,我也有错,我应该要了解你的心情。”卓晟轩口是心非说着。
“我知道,老板是关心我嘛!”宁靖扬起笑容,“你放心好了,那个男人目前为止分数很高啊,说不定我会爱上他,搞不好我胎记消失之后会变成大美人,他也会爱上我呢!”
“你本来就是个美人。”卓晟轩凝着她,“我不是在嘲讽你,但是在我眼里,你比我那些交往过的女人都还要美丽。”
宁靖说不出话来了,她再差一点点就会哭出来,再差一点就可能失控的扑向他怀里,大声告白。
但是她不行。
因为她不是灰姑娘,他也不是王子。
“如果……”她抿了抿唇,“如果真的忙不过来的话,或许我可以继续上班……”
留下她,开口留下她!
宁靖在心里呐喊着,只要他开口,她就回去告诉爸妈,婚事暂缓,或许给她一点时间,等她可以接受尤冠颖、或是等她忘掉卓晟轩、爱上他之后再结婚。
或是……带着胎记一辈子都无所谓,只要一直在卓晟轩身边!
“不必了!我会尽快征选新人。”卓晟轩转过身去,利落冷然的走回位子,“你好不容易找到终生幸福,我怎么可能再让你继续上班?而且,你的家境也不需要你出来工作的。”
宁靖看着坐回位子的卓晟轩,她觉得心好像被人撕裂了。
她为什么要抱持愚蠢的期待?自己明明说那个吻跟那种感觉只是一时的错误,但是她还是希望卓晟轩能跟她有一样的感觉,希望……他会舍不得她。
“嗯,说的也是。”她紧窒的喉咙与鼻子的酸楚告诉她应该要尽速离开这里。“我先出去了。”
“嗯。”卓晟轩头也不抬,眼神落上了案前的文件。
宁靖转过身去,双脚虚软的差点走不动,可是她不能这么怯懦,没有资格表现出哀伤,因为她不是卓晟轩的谁!
只是个可以替代的秘书而已!
“恭喜——”还没走到门口,游薇就从门口冲了进来,大大的抱了个满怀,“我以为我听错了~你真的要结婚了喔!”
宁靖的心情尚未回复,立刻被游薇搅得乱七八糟。
偷听还光明正大,她错愕的被人紧紧抱住,耳边传来几个人的声音。
“游薇游薇……嘘!”她赶紧拍拍游薇,“我不想给太多人知道,拜托……”
“知道啦!所以只有我们冲进来啊!”游薇挑了挑眉,特助们的拉炮可是她硬挡下来的耶。“恭喜啦!”
“谢谢。”她笑得很难看,像快哭出来似的。
“恭喜恭喜!”特助们也拥抱了她,“果然只有李莲英嫁不出去,哈哈!”
“欠揍。”游薇踹了特助一脚,回首看向卓晟轩……哇靠,眼神怎么这么凶啊,好像要杀人似的,“喂,老板。”
“嗯?”卓晟轩瞪着宁靖,眼里燃烧着怒火。
“你没跟小宁说声恭喜啊?”她当然是故意的,老板恐怕自己都不知道,办公室快烧起来了。
宁靖紧张的绞着衣角,怯怯的回首,遥望着另一端的卓晟轩。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他不要说!
“恭喜。”卓晟轩说了,两个字都生硬非常。
宁靖费尽了力气,才能逼自己扬起嘴角,逼自己说出颤抖的两个字,“谢谢。”
是她自己选择走上悬崖,骑虎难下。
卓晟轩手里握着的笔,几乎要折成两段。
“游薇,贷款的事银行有没有消息?”他生硬的逼自己分神。
“咦?还没……”游薇止了步,回首跟卓晟轩报告着,“我下周会再打电话……”
宁靖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她大可以拒绝结婚,再一次跟家里革命,婉拒尤冠颖的同情,不要结婚,也不要告诉卓晟轩这件事情,继续待在他身边当秘书。
但是她想挣扎天生的枷锁,她想摆脱不公平的诅咒,但却又贪婪的希望卓晟轩能够有所表示……不只因为那个吻,还有无数个夜晚、无数次的体贴,她真的以为自己在他心里或许有些不同。
因为,他说过会娶她。
即使是玩笑话,还是刻进她心底了……如果她一辈子不让卓晟轩知道尤冠颖的出现,他真的就会娶她吗?
笑话,那只是开玩笑的,她怎么能当真。
她只是想试探卓晟轩的心,想窥探她在他心里的地位有多重?安插在什么位子,给自己一个希望。
事实证明,她应该走向祖先安好的路,或许诅咒能破解,或许……她会爱上尤冠颖,然后忘记卓晟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