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初看着坐在对面,皱眉皱得好可爱的韦树树,他的内心在狂喊。
“这个月信用卡帐单为什么有一万多块?我眼睛花了吗?”韦树树瞪着帐单上的金额,手指头在颤抖。
没有,你的眼睛才不花,它们最闪亮,像天上星星——夏子初在心中忖道。
“你说什么?”韦树树抬头看他。
“我什么都没说。”夏子初连忙摇头。
“你嘴里不说,可一脸有话要说的表情。”韦树树拍拍他的肩膀,有气无力地说道:“唉,你身为兽医,是无法体谅我们月底抓狂的上班族心情。”
夏子初感觉到她手掌传来的体温,耳朵慢慢地变红。“那个……我肚子又饿了,想点一份金黄脆薯。你要不要喝饮料?”
“我要勤俭持家。”韦树树趴在桌上,挥了挥信用卡帐单。
“我请客。”
“不用同情我,我也是有志气的。”她摇头。
“我中了统一发票四千块。”他瞎编道。
“红茶一杯。”韦树树双手合十,满脸虔诚朝他行礼。“施主功德无量,祝福你再中发票。”
夏子初带着笑意地离开。
韦树树又趴回桌上,看着她的帐单——
这个五九九元是什么?那个七八九又是什么数字?她到底刷了什么卡?她只记得回去育幼院的高铁来回折扣完两千多,买王师父饼铺的“金月娘”八百多……
“干嘛一脸中邪样,又接到帐单了?”
安西雅把点餐号码牌往桌上一放,在高中同学韦树树对面坐了下来。
“一定有鬼半夜去刷我的信用卡。”韦树树说。
“就是你这只糊涂鬼。之前就叫你签帐单上一定要写明出处,不然就要跟发票订在一起。当然,最根本的方法就是不刷卡。”安西雅说。
“怎么可能不刷卡?!没钱吃饭时,就靠刷卡吃饭啊。”韦树树苹果脸上的苦恼神情,与她一身波西米亚式的印花长洋装完全不搭。“最诡异的是,为什么明明杂志社忙得要死,我常常回家都十点半,有时还要帮忙赶场记者会写稿,怎么还是没钱?”
安西雅喝了一口热红茶,慢条斯理地说道:“因为你薪水三万两千元——房租一个月含水电一万,吃饭含交通费至少也要一万,保险要三千、慈善捐款三千,定期定额基金三千,定期寄给育幼院三千,你哪来的钱刷卡?”
“人在花花世界,吃穿拉撒睡都要用到钱。不然,怎办?”韦树树抓着好友的手,哇哇叫。
“换工作,要不然就回育幼院老家。”
“可我喜欢这份工作,我喜欢采访、喜欢接触不同的人。我喜欢和同事分享各种试用心得啊!”韦树树半个人横过桌面抓住安西雅的手。
“为今只有一计——”安西雅的杏眸正经地看着她的圆澄大眼。“找个男人同居,分摊房租,这样你可以多五千块零花。”
韦树树倒抽一口气,指着她说:“如果被天上的爸妈听到、被育幼院院长知道,我未嫁就跟人同居,铁定当场剥掉我一层皮。”
“你如果真的喜欢杂志社的工作,就要当成自己是负债在练功,给自己一个时间表。有朝一日,人脉培养出来后,就要自己出来接案子,这样子才能有更多收入。”安西雅拍拍她的肩膀,有条不紊地说:“然后,你那个定期基金先暂停,信用卡利率远高过那个投资报酬率,不划算。还有,我可以无息贷款十万给你。”
韦树树激动地起身,手腕上几个木镯叮叮当当地响着,她像一座移动花园飞到安西雅身边。“我不能跟朋友借钱,我只想知道要怎样才能像你这么冷静,这样应该就能赚大钱了。”
“每个人都跟我一样,还有什么好玩的。”安西雅笑着拍拍她的头。
“这是您刚才点的餐点——姜烧米堡、寒天沙拉、鸡腿和薯条。”年轻男服务生送来安西雅方才点的餐点,笑嘻嘻地说道:“祝您用餐愉快。”
“牙齿白、笑起来眼睛很可爱,真是青春无敌。”韦树树对安西雅咬耳朵说道。
“嗯。”安西雅点头认同,把鸡腿递到韦树树手边。“九点了,帮我吃一半。”
对消夜无顾忌,怎么吃都不胖的韦树树乐得从命,心花朵朵开地开始撒胡椒粉。她最爱摩斯炸鸡,鲜嫩又多汁,这才是炸鸡嘛!
“你们刚才干嘛对着服务生窃窃私语?”夏子初在她们对面坐下。
“因为我们在对他评头论足。”安西雅打开沙拉盒,慢条斯理地说道。
“不过,他没你耐看啦!”韦树树嘻嘻笑地倾身向前,打量着这位高中时情书接得比她们两人还多的死党。“瞧我们子初笑起来多阳光、睫毛又长、皮肤又好,瞧瞧那双眼睛天生的下眼线多完美,根本就是美型韩剧男。”
“而且脑子聪明,职业很称头——动物医院的院长。”安西雅说。
“只是经常被女客人摸脸摸屁股。”韦树树笑到吃不下鸡腿,仰头大笑道:“你那间动物医院干脆改成男公关店好了,一有可爱男子,二有可爱动物陪坐。”
“这个会赚钱,不如你去那里上班好了。”安西雅笑着附和道。
“我不要。”夏子初耳朵胀成通红,拿起桌上的信用卡帐单猛挥。“你们快回到现实。”
韦树树马上像消气汽球一样缩回座位上。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干脆老实跟育幼院院长说,你不是不懂得感恩,只是未来一年先不寄钱过去,否则你信用卡老缴最低额度,年利率不是百分之十八就是十六,高到吓死人,钱都被银行赚走了。不然,你去办信贷,利息至少低一点。”安西雅说。
“我知道育幼院也许不差我那三千块,可我不寄钱回去,院长和老师们就会担心我赚的钱不够用。”爸妈在她国中去世之后,她就住到了育幼院。院长和老师视她若亲生,这份恩情,她绝不能忘。“而且,我的目标就是学习那个一直替我付学费直到大学毕业的无名长腿叔叔。”
“那你先暂停慈善捐款?等你负债结清了,再捐更多。”安西雅说。
“不!”韦树树摇头。“他们比我更需要钱!”
“你连自己都养不活了,还想顾别人。”安西雅没好气地敲她的头。
“我只是负债,但他们没饭吃啊。”韦树树傻傻地笑着。
安西雅翻了个白眼,双臂交握在胸前,盘问道:“章正荣身为你的男友,知道你的情况吗?”
“他不问这个的。”
夏子初接下服务生送来的餐点,生闷气地吃了起来。
“我一直以为我会在三十岁之前结婚生子,谁知道老是遇到不结婚的男友。我跟章正荣交往一年了,他从没提过要结婚。”韦树树叹了口气。
“你说想生就生啊,以为自己是十八岁还是二十五岁的青春肉体?我们今年已经要三十岁。”安西雅边说边吃掉最后一口沙拉。
“三十岁还很年轻!去年我们高中同学会时,那个暗恋夏子初的春锦,不是说她嫂嫂四十岁才生吗?”韦树树激动地说道。
夏子初默默地递过红茶,韦树树用力喝了一大口。
“我没说你不能生,只是机率低一点。”安西雅吃着米汉堡,好笑地说道。
“如果你一直嫁不出去呢?”夏子初问。
“干嘛诅咒我?那我也要诅咒你一直被女客人摸屁股。”韦树树说。
“我是在替你想法子。”他说。
“你如果真有诚意想法子的话,干脆娶我好了。”韦树树说。
夏子初当场动弹不得,心脏就要跳出胸口,简直乐不可支。
“不行,这样对西雅不公平。你是个好男人。”韦树树说。
“我不婚,这个阳光小生送给你。”
韦树树满意地点头,却又苦恼地皱起眉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可是,我没法子想像摸你屁股,感觉很像乱伦,怎么结婚生孩子?”韦树树瘪着嘴说道。
夏子初肩膀垮了下来。
“那我摸你好了。”他好心地说。
“你对我性骚扰!”韦树树指着他鼻子控诉。
“我是开玩笑的。”夏子初真委屈,说什么男女平等原来都是假的。
“我也是开玩笑的。你是我的姊妹淘,就算你真要摸我的屁股,我也会免费招待的。”韦树树说。
夏子初瘪着嘴,笑得很像在哭。
安西雅看他一眼,继续吃她的晚餐。
“祝我早日找到结婚对象!”韦树树拿起红茶,兴致高昂地问着十多年的死党好友。“那你们要祝什么?”
“祝我工作顺利,工作狂老板乔振宇不要再变本加厉。还希望这次的对象钟南不要愈变愈缠人,我只要偶尔有人陪就可以了,平常时一个人比较自在。”安西雅说。
“我希望这样的三人聚会,可以继续维持下去。”夏子初举手发言。
“这种事不用说,也会持续下去了。不然,你继续让人摸屁股的委屈找谁说啊。”韦树树哈哈笑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安西雅笑了。
夏子初也笑了,因为她们都笑了。
韦树树工作的“SHE”女性杂志,在国内同类型的市占率始终在前三名,每月发行量约莫两万本。
她从大学时就开始在这里打工,对于杂志社的工作型态及忙碌情形,都早有心理准备,算是提前取得发球权。毕业后,自然就顺利被杂志社录取了。
只是,一路从编辑助理升到助理编辑、到现在的编辑位置。她还是没学会什么叫做“从容”,依旧从月初哇哇叫地忙到月底。
通常每月二十五日结稿之后,才喘气个几天,又要开始下个月的主题讨论。
每年的七月尤其忙,因为除了每月主题之外,又碰上十月份的时尚大季。一般而言,十月份杂志在前三个月就要提案,也就等于七月要做两个月的事。
毕竟,在各家杂志竞相争艳的时候,他们“SHE”当然也要一上台就闪亮到让所有人眼睛都睁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