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刚进府就被慕容祯刻意刁难,她就一直在后院的洗衣房中担任洗衣婢女一职。
对于做惯粗话的她来说,洗衣不是难事。虽说慕容祯原意要她一人全权负责洗衣房的差事,但喜多并没有真将整个洗衣房的差事都交给她来做。
自家主子刁蛮任性,不代表喜多也是个不懂事的人。
洗衣房每天要洗那么多衣裳,如果真将这些衣裳都交给凤夕瑶去洗,恐怕不出三天,娇弱的她就会被活活累死了。
事后慕容祯得知实际情况后,只是哼了一声,倒也没责怪喜多的擅作主张。
久而久之,他竟慢慢将凤夕瑶这么一号人物给抛到了脑后。
这日,她和洗衣房的丫头嫣儿各自捧着一包准备拿去洗的衣裳,从主宅直往侯府后院而去,途径荷花池,身后传来一道略带怒意的吼声。
两人被那声音吓了一跳,同时转身,就见一向优雅淡定的慕容祯,脸色仓皇的迈着凌乱的步子直直向两人走来。
今年只有十六岁的嫣儿,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三年前被她娘卖到侯府当丫头,平时很少有机会见到侯爷,就算见到了,也只有远观的分。
此刻见慕容祯沉着俊脸直奔而来,嫣儿双手一抖,想也不想的就直挺挺的跪了下去,抱在手中的衣裳全掉满地。
寒风吹来,衣裳就这么一件件的被吹进了荷花池,冬天的京城,荷花早已经凋谢,那几件落在水里的衣裳,此刻显得突兀又刺眼。
慕容祯冲到她们面前,焦急的问:“你们两个刚刚谁去我房里收衣裳?”
凤夕瑶和嫣儿面面相觑。
已经被吓得不知所措的嫣儿支支吾吾说:“禀、禀侯爷,是、是奴婢。”
“衣裳呢?”
惊恐的嫣儿,脸色苍白的指了指荷花池。
就见慕容祯俊容一冷,抬起腿踹了她一脚,骂道:“你这个没用的奴才!”
话音刚落,就见他纵身一跃,当着她们的面,跳进那结了层薄冰的荷花池里,不但嫣儿吓了一跳,就连凤夕瑶也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
慕容祯没病吧?
现在可是农历十一月,天气冷得不像话,甚至荷花池面都已经结了薄冰,别说跳进去,就算是用手碰一下也是会冻伤手指的。
而一向倨傲又一肚子坏水想着怎么折腾人的他,居然当着下人的面,就这么跳了下去!
幸好荷花池并不深,池水只到达他胸前。
可就算是这样,在里面待得久了,也是会被冻出病来。
闻讯而来的喜多急急的向这边跑来,嘴里喘着粗气,当他看到主子待在荷花池里,吓得脸色惨白,立刻跪倒在池边,哭喊着,“我的主子啊,这大冷天,您可别折腾了自己,想找什么自有奴才们帮您找,若您真被冻个三长两短,皇太后可是要拿整个侯府的奴才给您赔罪的。”
池里的慕容祯根本懒得去搭理喜多的哭诉,他就像疯了一般,不停的在飘荡池面上的衣裳里寻找。
闯了大祸的嫣儿完全吓傻了,她呆呆跪在原地,直看着荷花池里的侯爷。
凤夕瑶也是一脸的不知所措。他到底在找什么?瞧他一脸惊慌失措,仿佛丢了命根子一样,既紧张又无助。
喜多见状,急忙招呼府里的奴才都赶过来帮主子一起找,可是奴才根本不知道主子要找什么,不知从何找起。
这时,呆站在池边凤夕瑶,看到一个绣着两只鸳鸯的天蓝色荷包飘落到她的脚边,那荷包绣得十分精致可爱,两只小鸳鸯也被各色丝线修得栩栩如生。
她忍不住弯下身,将那荷包捡到手里,虽然浸了水,但没有脏,只不过从外观看来,这荷包似乎用了好多年,却掩不住荷包本身的精致。
凤夕瑶忍不住小声道:“你要找的,是不是这个?”
已经浑身浸湿的慕容祯闻言,抬起略显慌乱的双眸,当他的视线落到她手中的蓝色荷包时,原本失去神采的双眼,像看到曙光,急匆匆的直向她走来。
由于荷花池底堆积了很多淤泥,他几次都险些摔倒在池子里。
但仿佛有股莫大的动力推着他,让他一口气走到凤夕瑶面前,想也不想的伸手夺过她手中的荷包。
就像不小心弄丢了珍藏多年宝贝的孩子,当他抓到那只小小的荷包,俊美的脸上露出难掩的激动神色。
他小心翼翼的打量荷包有没有受损,除了被池水打湿之外,幸好它完好无缺。
慕容祯将荷包视作珍宝般护在胸口,抹了把脸上的污水,无视自己满身的肮脏与狼狈,上了岸边。
喜多急忙凑上前,将一件做工精细的厚披风披在他身上。“主子,以后这种事交给奴才们做就行,您可千万别再吓咱们了。”
他没吭声,小心捧着那只荷包,缓步向主宅的方向走去。
凤夕瑶忍不住盯着他。他的背影看起来孤单而狼狈,像是一个历尽沧桑的旅者,用他最落寞的一面,向外人展示他内心深处的苦楚。
这样的慕容祯让她觉得陌生,又觉得心痛。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眼前,她才有些失落的收回心神,久久不能言语。
可怜的嫣儿仍旧呆呆傻傻的跪在原地,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时失手,竟然害主子的衣服掉进荷花池,这么冷的天,侯爷因为她的手误跳进冰冷的水中,那可是罪罪大恶极的过错。
如果被宫里的皇太后知道这件事,她这个小小的丫头,下场恐怕是凶多吉少。
凤夕瑶见嫣儿始终贵在原地不起,不由得上前劝她,“侯爷已经走了,你快起来吧。”
她傻愣愣的抬头看向她,抖着声音哭道:“我害主子跳进那么冷的水中,主子肯定要治我的罪……”
“既然他已经离开,就不会再治你的罪。”凤夕瑶将她扶了起来,“如果他想责罚于你,早在上了岸的时候就已经治你的罪,快,别跪着,这么冷的天,跪久了对身子骨不好,赶紧把衣裳捡一捡,咱们还得回洗衣房干活呢。”
嘴里虽然好言劝着,可她的心里却乱成一团。慕容祯居然会为了一只小小的荷包失态到这种地步。
他……仍念着五年前的那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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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姑娘,醒醒,快醒醒……”
夜半时分,睡得迷迷糊糊的凤夕瑶隐约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她困难的睁开双眼,就见喜多提着一只羊皮灯笼,满眼镀银的站在她床前。
她有些意外的皱起眉,低声道:“喜多?怎么是你?”
也幸好慕容府待下人并不刻薄,凡在府里当差的姑娘小子,睡的都不是那种好几十人一间的大通铺。
四个人一间,环境是差了点,但每人一张床,有自己的私人小空间,已经很是不错了。
每个人的床前都有帘子挡着,所以喜多的到来,并没有惊醒旁人。
他压低声音问:“凤姑娘是不是懂些医术?”
凤夕瑶满脸不解。
“我实话和你说了吧,今儿晌午的时候,主子不是不顾一切跳进荷花池,虽然事后差人打热水泡了澡,可是我在外间睡觉,听房里的主子咳个不停,进门一探,主子似乎发高烧。”
说这话时,喜多是满脸焦急,“现在已是午夜时分,若是出府给主子找丈夫,恐怕又要耽误一些时候。再说,主子本身店堂是京里有名的神医,如今他病了,若是再找别人来瞧病,怕会落人口舌。
“那天我瞧凤姑娘医好那只瘸腿猫,猜想凤姑娘肯定也懂些医术,你快去给主子瞧瞧,别让主子真病大发,到时皇太后那边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可是不好交代。”
听喜多这么一说,凤夕瑶什么都明白了。她就知道这么冷的天跳进荷花池肯定会出事,没想到慕容祯的病来得这么急。
当下不敢耽搁,她对喜多道:“你等我换身衣裳,这就和你去给侯爷看看。”
“那我在外面等凤姑娘。”说完,他轻手轻脚的走了。
叹了口气,她忙穿了衣裳,又披了件厚厚的外套,小心的步出佣人房。
前往主宅的途中,喜多提着灯笼边走边抱怨,“主子真是个死心眼,人都死了五年了,他还是……”说到这里,他无奈的又叹了口气。
凤夕瑶瞅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什么人啊?”
“唉!不瞒凤姑娘,主子以前喜欢过一个姑娘,可是五年前那姑娘因为一场意外不幸去世了。今天主子急着跳进荷花池里找的那个荷包,就是那位姑娘当年亲手给主子绣的。
“自从那姑娘去世后,那荷包就成了主子唯一的精神寄托,把它当宝似的整日带在身上,今早出门时发现荷包没了,就疯了一般跑回府里四下寻找,像丢了魂一样……”
喜多在前面小声的抱怨着,凤夕瑶一声不吭的在后面听着,他每说一句,她的心也不由自主的疼痛一分。
到了慕容祯的寝房门前,喜多放慢脚步,压低了声音道:“凤姑娘,主子虽然脾气不好,但其实心地不坏,之前他故意刁难你,让你在咱们府里当个使丫头,其实只是一时之气,主子被宠着养大,没人敢和他呛声,那天你……”
顿了顿,他又叹了口气。“总之,你别怪主子之前折腾你,他一年到头没怎么生过病,眼下这次发病,肯定脾气更加火爆,若有什么刁难辱骂之言,还请凤姑娘别往心里搁去。”
不是他多心,而是主子那坏脾气,把京城里里外外的大小人物全都给得罪了。
虽然慕容家家大业大子嗣多,可唯一继续家主之位的却只有主子一人。子嗣中也不泛有医术精湛者,但这些年硬是被主子踩在脚底下,不知受了多少气。
这次主子病了,他不是没想过去求主子的堂兄弟过来给他治病,但怕真上门去求,只会碰一鼻子灰。
眼下他也只能求凤姑娘出手相救了,好歹她爹是回春堂老板,就算医术比不得御医,相信治个小小风寒肯定不成问题。
凤夕瑶被他小心翼翼的样子逗笑了,安抚道:“你放心吧,我不是小器之人,如果侯爷真病了,我断然不会坐视不管。”
说着,她轻轻推开房门。房间里,隐约传来一阵阵的咳嗽声。
喜多急忙快步上前,将房间的蜡烛点燃了。
凤夕瑶不敢耽误的走上前,当她看到平日张扬跋扈的慕容祯竟露出满脸病容,不禁吓了一大跳。
瞧他整张脸烧得通红,唇瓣却发白,双眼紧闭,却是不断的咳嗽。
她赶紧将他的手臂从被子里拉了出来,细细把过脉,再探了探发烫的额头,惊道:“怎么发热成这个样子?我再晚来些时候,恐怕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喜多听了,瞬间吓出一身冷汗,忙道:“凤姑娘,如何是好?”
“你别急,先拿纸笔过来,我开个方子,你赶紧让人煎药,然后再煮些热水送过来,咱们得先帮候爷退烧,免得转成肺炎那可就麻烦了。”
“我这就去办。”
喜多片刻也不敢耽搁,急忙找来纸笔,让凤夕瑶开了方子。
侯爷病了,这可是府里的大事。
慕容祯身边伺候的贴身丫头全都被喜多给召唤起来,又是煮热水又是煎药,一时之间全都忙了起来。
凤夕瑶也没闲着,让人将慕容祯扶趴在床上,褪了身上的绸衣,露出光裸的后背,再敢取来药油,拿下头上一根扇形的玉钗,帮他刮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