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几个月前,在齐穆韧把陈氏假怀孕的消息传出去,曹夫人就开始暗地布局,等待这天了吧。
齐穆韧的城府深,他置身事外让大夫人来替自己办这件事,一来他不至于得罪柳氏一族,二来又可以把事情周全。
阿观提醒自己,往后千万别得罪他,否则下场肯定凄惨无比。
“那夏氏呢?她的身子如何?”
“皇奶奶想得周密,大夫人让太医将府里二房的所有主子、妾室全把了脉,发觉两名侧妃、三名妾室中,除柳氏以外,其他的都已经坏了身子。”
“夏氏也喝下避子汤?”她是侧妃,进了王府不该喝那种汤才是。
“不是的,大夫人命丫头在夏侧妃屋里找到一瓶药丸,太医闻其味,说里头也有绝育药。
“夏侧妃说:那是皇太后下旨,命众女子努力为王爷开枝散叶后,柳氏特地寻宫中太医配的补药,说是有助于妇人产子。药丸配好后、分给各房,要她们齐心合力伺候王爷。夏氏吃下大半瓶,却因身子孱弱、虚不受补,才没将剩下的药丸吃完,没想到也坏了身子。”
齐穆笙陈述时,并不晓得夏氏是心甘情愿吞药的,她很清楚药里头添入什么,但她不愿意为齐穆韧生儿育女,至于留下小半瓶,便是为今日作证而用。
“难怪多年来,穆韧一直未有所出,原来是柳氏玩了这一手!”皇太后震怒,手往几案上重重一拍,目露火光。
“大夫人让穆笙进宫里请示皇奶奶,此事要如何处理?”
皇太后强忍怒气,向阿观投去一眼,说道:“茹观,你是王妃,你来说说该怎么处理?”
吭?怎么是她处理?
阿观愁眉苦脸地望向齐穆笙,却发现他一脸瞧好戏似的看着自己,可皇太后已经气成这样,她又好像不能拒绝。
深吸口气,她说:“柳氏做出这等害人之事,应罚她禁足半年……”
话说一半,皇太后冷眼扫来,阿观心一悚,立即改口。
“一年,禁足一年好了,罚她一年不能踏出景平居,并夺其中馈之权;至于陈氏假孕,企图瞒天过海,同样罚禁足一年,月例减半;夏氏、文氏、方氏受人所害,其情可悯,应与以宽慰,一方面请大夫过府为她们调养身子,一方面每人给一百金作为补偿。”
呼……终于说完,她悄悄叹气,夭寿,她的工作是茶壶仿冒者,又不是法官或月光仙子,她半条法律都不懂,能代替月亮处罚谁啊。
做出惩处,她向齐穆笙望去,期待在他脸上看到肯定,没想到却看见他抿紧双唇,拼命憋住笑。这人的同情心给火山灰烧了!
她再向皇太后投去求助目光,皇太后怜爱地回看她一眼,难怪穆韧千求万求,求她保住这丫头,她这性子,怎么同人争?
“有时候,仁慈不是好事。”皇太后语重心长道。
在王府这样的深宅里,穆韧需要的是一个能助他、帮他,与他齐肩并进的妻子,因此当初她才会挑中柳婉婷,没想到现今看来,竟然是错误的决定。
穆韧不但至今无出,也过得不快乐,反倒是一个众人都不看好的叶茹观让他入了心。
想起出发前,两人的离情依依,想起自己的孙儿终于有人心疼,她淡淡一笑。
难怪穆韧曾跟她说:“皇奶奶,我有足够的能力,不需要一个帮助我的女人,我要一个能让我安心、给我幸福的女人。”
好吧,既然这是穆韧想要的,她就出这个头,助他们一把。
“那、那是不是等王爷回来,再请王爷发落?”阿观退而求其次。
“这种小事,老太婆发落就是。穆笙,你回去告诉曹夫人,既然方氏、文氏,已经坏了身子,愿意留下的,就送到家庙去清修,不愿意留的,就斟酌给一笔银子,打发出去。下这等欺下瞒上大罪,打四十板子丢出去。
“夏氏那里,你问清楚她的意愿,若是愿意,自然还留她在府里当侧妃,安分守己过完这辈子便是,如果不愿意,王府愿给她和离书,让她带着嫁妆和一笔银子回夏家,夏将军那里,自有老太婆出面说话。
“至于柳氏,穆笙,你把她的罪状写出来,把人连同休书送回柳家,谁有意见,让他们来找哀家回话。”
齐穆笙扬起好看的浓眉,皇奶奶的反应和二哥估得差不多,这个看透人心的能力他还得跟二哥多学学。
“知道了,穆笙一定会办到让皇奶奶满意。”
皇太后觑他一眼,道:“这种丑事,谁会觉得满意?”
阿观很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噘起嘴像不高兴似的。
“怎么,皇奶奶替你出头,你还不乐意啊。”齐穆笙挑衅地挑了她几句。
阿观回道:“禀皇太后,臣妾没有不满意,只是觉得、觉得……都是可怜人罢了。”
“妇人之仁。”齐穆笙钉她。
可皇太后却因为她这样一句,心有所感。
可不是吗?都是可怜人罢了,不管输或赢,在婚姻这条路上,没有多少女人能够顺心遂意。
“穆韧还交代你什么话吗?”皇太后转头问齐穆笙。
“有,二哥说,如今皇上龙体安康,皇子却频频在台面下搞小动作,兄弟之情越斗越坏,到最后兄弟阋墙、反目成仇,就怕日后……朝廷越来越混乱,结党结派,营私对立,皇上不如早做准备,免得日后干戈再起、民不聊生。”
皇太后心有同感,可不就是这样吗?
今日都能联合鞑靼人伤害自己的堂兄弟了,倘若他日,为求权位、联手外族,拱手让去齐焱大半江山,也不是不可能。是该早点做出决定了……
“你去过皇上那里吗?”
“已经去过,穆笙将二哥的奏章送往御前,想必皇上心底多少有定见。”
“嗯。”皇太后点头,拍拍他的手背说道:“穆笙,哀家知道你一心营商、无心仕途,但当今朝廷要找到像你们这样不存私心、不为权力所左右的臣子,已经太少,如果能够的话,留下来帮帮皇上吧。”
齐穆笙皱眉,他一心想,待皇帝立下东宫太子后,便辞官不管朝廷事,可皇奶奶这番话……
阿观鼓起腮帮子,人人求之不得的事,还要皇太后纡尊绦贵来求他?这人是怎样,真当以为自己比旁人了不起?
与皇太后相处多日,阿观已与老人家建立起祖孙感情,看不得老人求少年,她咬牙插嘴。
“三爷有没有想过,士农工商,士为首、商为未,商民若有苦处想求助朝廷,必得透过臣官,用大笔金钱贿赂。而为了将贿赂臣官的银子赚回来,势必要提高商品利润,导致百姓必须花费更多的银子,才能购得民生用品。
“长久下来,臣官贪污成性、吏治不清,万民皆贫,为生活得付出更多的劳力,才能勉强维生,在这种恶性循环下,试问三爷,齐焱王朝如何开创清明之世,如何令百姓丰衣足食?
“如今,恰恰是三爷有营商经验,才晓得生为商民有多少辛苦为难处,若三爷愿在朝为官、愿为商民喉舌,愿意为他们改善经商环境,暂且不说商民是否心存感激,光是货物畅通、造福百姓、增加朝廷税收……可知三爷一人之力,能够造福多少齐焱百姓?
“能力小者应为百十人造福,能力中者应为千百人造福,能力大者应为千万民众造福。难得三爷有一身本事,却只想在金银之间汲汲营营,只想为自己谋福,难道天底下皆贫,唯独三爷一人枕金寐银,三爷便会觉得惬意?”
语毕,阿观义愤填膺。
一篇铿锵有力的言论,让齐穆笙和皇太后都听得呆了,皇太后抿紧唇,谁说这丫头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