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厅堂内,伍德开早在等候。
黑衣人来到跟前,迅速禀报近日在皇宫搜集到的隐密消息后,伍德开满意的点点头,黑衣人拱手行礼,退了出去,再施展轻功,消失在夜色之中。
伍德开从椅子上起身,穿过厅堂,走进房间,让伺候的小厮退出去,再确定门窗关妥后,他从暗柜里拿出一张地图摊在圆桌上,这是什刹省一带的水运地图,各江河水道穿越哪些山谷及海面上的大小岛屿都一清二楚,其中一座无名岛,就是他的金银岛。
他伸出皱巴巴的手摸着地图上的那座小岛,老脸堆起得意的笑容,没有人知道,专门抢劫官银、神出鬼没、甚有组织的神秘海贼,其幕后之人就是他,他负责传送消息,而执行出手的就是易城水师提督及旗下水兵。
而他原本费尽心思想让孙女嫁给韩靖,图的就是韩靖跟皇上的好交情,孙女一旦与韩靖成为夫妻,要取得宫中的消息比较容易。
一次次官银被抢,皇上定然已经怀疑宫中有内贼,虽然尚未查到他身上,但他布在皇宫的耳目,处境的确愈来愈艰难,他也怕有个闪失会毁了自己。
本以为韩靖的婚事尘埃落定后,这个算计就再也没机会了,没想到,再现曙光!看来,老天爷还是帮他的。
韩靖跟唐麟静根本没洞房!唐麟静天天卧床喝补汤,这样的孙媳妇儿,祖氏怎么可能满意?
第二天上午,伍德开就将孙女叫到自己跟前,将这些消息告诉她。
伍妍丹怔了怔,“这么私密的事,祖父是怎么知道的?”
他不耐的撇撇嘴,“这你不用管,你只要照祖父说的做,你就有机会成为韩靖的妻子。”
她顿时眼睛一亮,频频点头,“我愿意,不瞒祖父,孙女这阵子过得极不好,就是患了想韩靖的相思病。”
伍德开笑道:“就祖父得到的消息,祖氏心情一直不好,皇后前几日去探望她,祖氏还提到了你,说你有才有貌、身体健康,要是可以与唐麟静一起伺候韩靖多好。”
“祖氏要我当侧妃?”屈就在唐麟静之下?伍妍丹有点不悦。
“虽然名分上是侧妃,可一旦你得宠了,甚至生下子嗣,祖氏说,你就是实质的正室王妃。”
她顿时喜不自胜,虽然不知道祖父究竟是从哪里得知这些消息的,但是太好了,她还有机会。
片刻之后,伍妍丹喜孜孜的坐上马车,还准备了几份养身厚礼前去探望祖氏。
皇城大街上熙来攘往,突然间,马车急煞,她差点就要摔了出去,回了神,她掀开帘子正要骂人,就听到车夫道——
“小姐,抱歉,是杜少爷的马车突然冲过来……”
杜宇轩也拉开帘子道:“这是西安公府的马车吧?在下的马车惊扰到伍姑娘,真是抱歉。”
见到他,伍妍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别人不知道,但她知道他的真面目。
去年五月,祖父带她到镇国公府做客,她嫌无聊,在府里随意走走,却不小心迷了路,走到一个小院子,也因此看到杜宇轩将一个全身赤裸的女子绑在一面墙上,那女子全身是伤,鲜血直流,他却兴奋的脱下衣服对她做了肮脏事……
她顿感毛骨悚然、头皮发麻,不敢再想下去。
“伍姑娘?你没事吧?”杜宇轩见她面无血色直瞅着自己,关切的问道。
伍妍丹吞了口口水,看着街上还有不少女子对儒雅俊逸旳杜宇轩娇羞微笑,她更是觉得寒毛直立,“我、我没……没事,杜少爷,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那好,明日我再备礼过府致歉。”他温文有礼的说着,但眼眸却直勾勾的打量着她美丽的脸庞。
自从唐麟静被韩靖抢走后,他一直找不到新目标,他迅速扫过她玲珑有致的身子,眼底一闪而过一抹欲火。
“不用了……我、我是说,不须多礼,明日我也有事,不在府中。”她急忙说完,就示意车夫驾车离去。
她紧张得喘着气儿,怯怯的拉开窗帘往后看,就见他还朝自己微笑点头,她吓得放下窗帘,一颗心失速狂跳,她轻抚着胸口,好可怕……
那日看到他几近变态的行为后,她是急急捂住差点尖叫出声的唇,忍着害怕的泪水,蹑手蹑脚的离开那个小院子,事后,她谁也不敢说,就怕会有话传到他耳中。
这一次,两人同是情场伤心人,各自的意中人成了一对美眷,皇上竟异想天开要为两人作媒,还是她向父母及祖父哭着她非韩靖不嫁,甚至吵着要上吊,才逃过一劫。
但刚刚他看她的眼神……伍妍丹打了个寒颤,不行!她一定要赶快照祖父教的方法,让祖氏把对皇后说的话当面再说一次给她听。
不久,伍妍丹就到了太傅府。
祖氏看到前几日才跟皇后提及的伍妍丹突然带着礼品上门,心里还想着,莫非老天爷也听到她的心声,让这个温柔美丽的姑娘来看她这个老太婆了?
“祖母……对不起,我应该喊老夫人的。”伍妍丹轻声说着,眼眶也跟着红了。
“没关系、没关系,喊祖母亲切点。”祖氏亲切的拍拍她的手,拉着她一起坐下,让下人们全退出厅堂后,便关切的询问她怎么一开口就想哭了。
伍妍丹欲言又止,泪水却开始掉个不停。
祖氏脑筋也是灵活的,思索一番就知道原因了,伍妍丹心仪孙子,可以说是皇城人人皆知,怎知孙子选妻却选到唐麟静。
“唉,真不知道王爷在想什么,祖母这阵子也是不太高兴,有种上当的感觉,索性不跟他们回璞城了。”
“祖母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伍妍丹关心旳问。
祖氏开始吐苦水,先说莫老太医要她少到新人的院子去,又提唐麟静整天几乎都在院子静养,鲜少出院子,偶尔来看她老人家,也是那副虚弱的模样。
“祖母没怨她,毕竟她也不想身子不好,可是……这像对新婚夫妻吗?王爷天天早出晚归,回来了又关在书房里,不许任何人打扰,回到房间都累了,这……”
祖氏摇摇头,“什么冲喜?祖母觉得浑身愈来愈没力,比先前还糟糕,”她顿了一下,刻意试探道:“要是当时王爷选的孙媳妇儿是你就好了。”
伍妍丹心儿一喜,但刻意难过哽咽,“我从小就喜欢王爷,一直想着长大要当王爷的妻子,还特别从颖城去易城陪王爷返回皇城,本以为我的心意能让王爷接受……”她眼眶含泪,看来楚楚可怜,“其实无法成为王妃也没关系,只有能在王爷身边服侍,侧妃、妾室,甚至只是个丫鬟,我都愿意的。”
“你是认真的?”祖氏眼睛闪闪发亮。
再过二十天,小俩口就要上船了,也许……没错,她得把握机会,再往孙子身边多塞一个女人。
“你在这儿等等,来人,去看看王妃,若她身子尚可,请她到厅堂来。”祖氏迫不及待的喊人,如果唐麟静也无异议,事情就好办了。
韩靖带着一干随侍从皇宫回到太傅府,就见厅堂里除了一身淡粉裙装的唐麟静主仆外,竟还有伍妍丹主仆。
看到伍妍丹,他是意外的,但更令他不解的是,厅堂内气氛融治,祖母眉开眼笑,唐麟静脸色虽有些苍白,但一双澄净明眸也带着笑意,就连伍妍丹也没有一看到他就殷切的望着他,头低低的,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但仍可以看到她的嘴角也是上扬的。
这一股有些诡异的愉悦气氛,让他想到今天到皇宫时,皇后跟他提的事,不会这三个女人已经说定什么事了吧?
“祖母,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好事发生吗?”他向来直接,边问边在妻子身边的椅子入座。
没想到这一问,伍妍丹竟然脸红了,韩靖很快的将目光落在唐麟静的脸上。
“王爷有喜事。”唐麟静平静的说。
闻言,韩靖可以确定就是皇后说的事了,祖母希望他能娶伍妍丹当侧妃他很能理解,但唐麟静的表现在他看来很差劲,太过沉静,让他颇不是滋味。
祖氏见孙媳妇儿都开口了,她也开心的询问伍妍丹对孙子是否还有心思?若是她作主,让她成为侧妃,与静儿一起伺候他,她可有意愿?
光看伍妍丹一脸娇媚,答案不说也非常明白了,难怪祖母一脸笑呵呵的,韩靖的眉头都拢紧了。
“王爷,娶一个是娶,娶两个也是娶,何况,莫老太医都说了,静儿的身体弱,暂时不宜生育,她又无法伺候你,你身边也连个通房丫头也没有,你都二十四岁了……”
“祖母,这种事急不得,况且静儿才进门多久?马上再娶侧妃对她不尊重。”他笑着回道。
唐麟静没说话,对他的答案也不意外,坦白说,她也不喜欢伍妍丹,但也许她可以藉由伍妍丹的乱入,从这一团混乱中找到机会脱身。
唐麟静不冷不热的态度,让韩靖胸臆间冒出了一股无明火儿。
祖氏没看出孙子的异状,还在叨念,“可是祖母还能活多久?你跟静儿连圆房都没有,祖母哪有机会抱重孙……”这话脱口而出,她马上一脸尴尬的看着头立即垂低的唐麟静,“这……祖母不是故意当着妍丹的面把这件事说出来,只是太心急了,静儿别恼祖母。”
唐麟静缓缓抬起头来,柔弱的说道:“静儿不会恼祖母,只要王爷愿意,静儿不介意与伍姑娘共事一夫,说到底,是静儿伺候不了王爷,是静儿没福气。”
她这番大度懂事的言论,却让韩靖黑眸微眯,眼中窜出怒火,他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接受,但他可没那么好商量,“祖母,静儿是侯门千金,孙子甫抬她入门,又娶侧妃,其他人会怎么看待孙儿?更甭提这桩婚事是由皇上赐婚,此举无疑是驳了皇上的面子。”
此言一出,气氛丕变,一阵静悄悄的。
“我还有些事要回书房处理。”韩靖微微一笑,起身朝后方院落而去。
席高、袁七跟董信行礼后,快步跟了上去。他们都看出脸上带笑的主子实则生气了,只是,新王妃怎么逆来顺受的接受了伍妍丹?这不合理啊,依照第一次在恋月别庄见到唐麟静令人叹为观止的表现后,他们都认定她跟她哥哥同样不是软柿子又极为聪颖,怎么这么容易屈服?除非……她不在乎主子?
喔——三人互看一眼,顿时明白了,就是这个原因让主子冒火呢!
留在厅堂的三个女人面上皆是一片愁云惨雾,她们的如意算盘全被打坏了。
祖氏又叹又烦,孙子将皇上抬出来,她整个没辙了,可是……她又担心的看着唐麟静那纤弱的身子,日后回璞城怎么替孙子持家?
“一旦回璞城,齐威王府在那里可有许多庄子跟铺子,虽然有几名管事负责经营管帐,但有当家主母来管事,一个家才有主心骨,那一迭迭帐目,还有府库镜匙……”祖氏叨叨念念的,又说起媳妇儿一心照顾身体欠安的儿子,璞城的家就是孙子在管的,本以为娶妻后就有人帮衬……
“届时,就请妍丹妹妹多担待些了。”唐麟静不得不开口,她怀疑再没人出声,祖氏可以说到天荒地老。
“可是王爷说了……”伍妍丹心喜唐麟静这么大方,但就怕过不了韩靖那一关。
“静儿跟王爷的婚事是由皇上赐婚不错,但只要王爷有心,皇上那边就不会是问题。”唐麟静刻意添乱,也算是小小报复韩靖,即使事情没成,看他焦头烂额一下也是好的。
祖氏也没想到孙媳妇儿这么大度,看来孙子还是娶对人了,韩家家大业大,孙子日后三妻四妾是一定的,只是她孙子似乎无心。祖氏叹了声,却也不愿就这样打退堂鼓,鼓舞道:“有志者事竟成,妍丹就常常过来,人一旦相处久了,总会有感情的,届时,王爷跟静儿上船时,祖母作主,让妍丹你也跟着上船,随便找个借口都行,静儿再帮忙,总会成的。”祖氏愈想愈开心,男人嘛,总会有需求,航行时间那么长,一旦生米煮成熟饭,能不娶吗?
唐麟静很佩服祖母的乐观,也不想提醒她,伍妍丹已陪韩靖上过船了,但就是没有上床,但伍妍丹自己该记得吧,瞧她又一脸羞答答的,这女人果真没脑袋,罢了,这些烦心事与她无关!
她以身子不适为由,与谢盈、花小紫离开厅堂,转往自己住的院落。
行经中庭时,韩靖突然从一旁的亭台走过来,深秋时分,府里奴仆虽勤劳洒扫,但或金黄或红艳的枫叶雕落得快,他踩在上头沙沙有声。
韩靖手一挥,示意她身边的两名丫鬟退下后,整个圜子里就只有他们两人,他低头看着个儿娇小的她,昨晚,他问了唐麟希一个问题,是否会将他娶静儿的真正目的告诉她?唐麟希是这么说的——
“不会,静儿这一生太苦了,因为我的关系,她几乎没有享受过亲情,这也是王爷要娶她时我极为不愿的原因,亲情没有,竞连爱也没有……”
“爱?没想到希弟也在乎这个。”
“当然,一对男女之间没有爱,却要生孩子,绑在一起过一辈子,光想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如果可以,王爷还是放她自由吧。”
“自由?一个女人要什么自由?”
“静儿在他人眼中,也许是藏在别庄养着的深闺女子,但我这个哥哥游历四方,跟她说了许多外面的世界,她其实也很向往飞翔的。”
这家伙怎么了,这样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唐麟静莫名头皮发麻,她突然想到她昨晚跟他说的“心里话”,唉,只怪灯光美、气氛佳,再加上天天见面,聊出些友情来了,她就愚蠢的请他把自由还给她。
“静儿是女子,就算一颗心向往飞翔,但她有一张那么惹眼的容貌,恐难如愿,何况,众所周知,她已是我的妻子。”
“你是齐威王,我是银龙王,众所周知,她身体长期欠佳,接下来,回到璞城路途遥远,若真有心,我们齐手让她去过她想过的曰子,也非难事。”
那时,她说完这一席话,原本与平时一样笑得邪魅的韩靖突然不笑了,直勾勾的看着她,就像现在。
昨晚这个话题并没有继续,她被他看得不自在,先闪人了,但现在,她不问好像也不行,“靖哥哥是在想什么?是在想伍姑娘当侧妃的事……”
“那件事绝不可能发生。”韩靖毫不考虑的说。
“靖哥哥不喜欢伍姑娘吗?她长得美,人也温柔,琴棋书画皆精。”
他凝睇着她,她既不知她兄长就是银龙王的事,唐麟希自然也不会将在历恩号伍妍丹那缠人的事说给她听,难怪她会如此赞赏。“不必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祖母抱重孙心切,才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你别放在心上。”
他是在安慰她吗?这样的韩靖很陌生,何况,他还不知道她的双重身分。
韩靖注视着她又道:“再过二十日我们就要上船了,我已交代袁七他们帮你备齐两个月的补汤药材,莫老太医那里也搜括几瓶可以护心的药,还有这几日,金绣坊会送冬衣过来,你看看,若有不足,再买便是。”
“怎么突然……”她难掩错愕,他是被雷劈到,所以脑袋不清楚了?
“对你这么好?”他勾起嘴角一笑,“第一,你是我的妻子,第二,我是正常的男人,还是一个不喜欢三妻四妾的男人,若没意外,我的儿女只会从你的肚子生出来。”
哇!她真是太惊讶了!从认识他到现在,她只想到她跟师兄姊的自由大计,都因他的阴谋而毁了,却从不知道这个让她气得牙痒痒的男人有这么温柔的一面,且竟然会是一夫一妻的拥护者?
“还有,你兄长还没跟你说吧?他也会跟我们一起返回北江。”他又说。
“真的?哥哥怎么想去北江?”她只能假装又惊又喜,事实上,她没有一件事不了的,包括昨晚又化身唐麟希跟他谈怎么向她唐麟静解释这件事,借口就是哥哥喜欢游历四方,却尚未去过北江,加上担心妹妹的身体,希望一起随行,也顺道去看看北江的风土人情。
至于这件事,唐麟静也已经禀明父亲,为此,叶宽也将同行护卫,再考量到唐麟希已经十五岁,身边又没女眷伺候,所以,父亲作主将陪嫁丫鬟谢盈给哥哥当通房丫头,这件事是小事,口头说了就算数了。
她边想着昨晚的话,而韩靖也说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话,但接下来……
“我曾答应过你哥哥,娶了你之后,择一院落让你安静度日,这个承诺不变,但上船后,我们肯定有更多的时间相处,现在不碰你,是担心你可能有了身孕,航程又远,我已问过莫老太医,有孕妇人可能会有的不适……”
“靖哥哥问了这个?”唐麟静觉得好像换她被雷劈了,要不然可恶又会算计的狡诈王爷,怎么可能变身成新好男人?
“当然,”韩靖一笑,伸手将她拥入怀里,立即感觉到她的身子倏地一僵,“静儿这样的反应可不行,我说了,只有你有机会孕育我的孩子,那代表的是我们之间定会更加亲密。”
所以意思是,航程一结束他就要将她给吃了?不要吧……
韩靖静静的拥着娇小的妻子,他的心情其实很复杂,希弟有通房丫头,就会有肌肤之亲,一想到这事,他胸口就闷闷的,可是看着妻子、抱着她,那股胸闷就消失了。
“静儿想要的自由,是想跟着哥哥四处游历吧?别紧张,这件事是你哥亲口跟我说的。”他微笑的放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