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亦祥带着虚弱的病体来安慰他,要他为紫熏保重自己,但他只是沉默不语。
苏旭伦再次离开京城了,说是要浪迹天涯。
阙恪东也从江南赶回,但却要他像个男人一样振作起来,天涯何处无芳草。
其他阙家人送上虚伪的安慰,要他节哀顺变。
一张张的“兰摧蕙折”、“遽促芳龄”、“绣帏香冷”等亲联送进了穆沙府。
曾被她救起的小男孩在阿春婶的带领下,在灵堂前哭得好不伤心。
他冷眼看着这一切,哀莫大于心死。
一个月后,他重回商场,变得唯利是图,对每个人的态度都是强硬冷酷的。
然后,半年过去了,传言他变得更加冷血无情,可他不在乎,他的心早已随着爱妻一同死去了。
因为他的暴戾无情,树敌众多,在某个夜晚,他遭一群江湖高手埋伏,他和侍卫与他们展开激烈对战,双方死伤无数,他的右眼也被狠狠划过一刀瞎了,仅剩一眼的他看来更阴沉,身上散发着一股邪魅冷测的煞气,令人惊骇。
再半年,听闻他为了打入西北米粮业,秘密派人烧了当地最大家的粮行,由于所有的存粮付之一炬,损失惨重,该家米商不得不向他低头,让他入主成为米商金主。
也有传闻指出,他为了要并吞一家与阙家争利的钱庄,他花了一年在外面收购杜记的银票,再在三天内派人
上门挤兑,造成其他持有钱庄银票的民众恐慌,一窝蜂的急着兑现,导致杜记钱庄周转不灵。
一连两年,许多关于他的流言在商场民间流动,他被传得愈来愈恶劣,愈来愈冷酷,鬼眼商霸之名,令人闻之丧胆。
每一晚,他睡在他跟妻子曾经恩爱的床上,却不再感到温暖,因为心中的黑洞愈来愈大,与挚爱永别的痛,幸福崩毁的恨,他夜夜交错苦尝。
的确,他一开始是心怀不轨的故意算计,才让她成为他的妻,但随着日子的流逝,他开始渐渐喜欢上她见到他时熠熠发亮的明眸、温柔纯净的笑靥、慧黯文雅的言谈,婚后,她对他没有任何保留,把他当成此生最大的支柱,依靠他、信任他、深爱着他,因她而产生的温暖令他的愤惫孤寂渐渐消失。
与得到她的爱相比,那些利用算计所得的利益根本不算什么,如果能让他重新得回她,他可以放弃这一切……但世上没有后悔药,这是否就是上天给他的惩罚,因为他太过贪心,既想拥有权势又想得到爱情?
白天,他收起伤痛,拚命工作,把自己所有的力气都耗尽,夜晚才能好好睡上一觉,期望能与她在梦里相会。
但没有,一天又一天,春夏秋冬,一年又过去了,他等不到挚爱的妻子入梦,只等来了一群久未会面的阙氏宗亲。
傍晚时分,他从商会一回到穆沙府,金滔便前来禀报。
“老爷还有几位夫人与阙家长辈们几乎全到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些人的出现他直觉没有好事。
阙穆沙点点头,走进厅堂,果真见阙家所有长辈齐聚一堂,除了他登上家主大位的那一天外,这些倚老卖老的长辈们就不曾如此聚在一起过。
他朝父亲点头,漠然的用左眼扫视过在场众人后,目光就落在父亲身上,“什么事?爹。”
阙恪东朝儿子笑了笑,直接道出来意,“爹希望你能跟肃王郡主成亲,现在你的身分地位,没有女人伺候、帮忙持家,怎么成呢?”
“是啊,你妻子都死三年了,可以为自己的幸福打算了。”
“就是,一个男人怎么可以没有女人,是不是?”
其他人纷纷点头,加入说服行列,其中也包括了阙恪东的正室。原本官紫熏死了时,她还冀望阙穆沙会得失心疯什么的,这样她儿子就有机会接大位了,可惜他还是活得好好的,终究她太高估女人的影响力了。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小杂种都丧妻了,还瞎了一只眼,脸上多了一个可怕的黑色眼罩,还能吸引肃王爷,希望与他缔结姻缘,他真是好狗运……但无所谓,一旦跟肃王爷成了亲,对他们来说只有好处。
“与皇室缔结姻缘,是为了让阙家的势力更牢固,各位叔伯姨娘们也更方便在外招摇撞骗吧。”阙穆沙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眼前这一张张虚伪到令人想吐的嘴脸。
此话一出,每个人脸色发白,面面相觑,大家都没想到他会这么不客气的说出来。
“就选一天订亲吧,由爹全权作主,我去忙了。”丢下这句话,无视那些目瞪口呆的脸孔,他转身回房。
无所谓了,他的爱妻已死,娶谁都不在乎了!
其他人可是又惊又喜的,本以为要费上一番唇舌,所以才会拉了这么多人来助阵,没想到他这回竟如此好说话,众人笑得合不拢嘴,急着去肃王府报喜讯。
阙穆沙答应成亲的消息,第二日就在京城沸沸扬扬的传开。
闷了够久的张涵湄可是等不及要会情郎了。老天爷果然还是眷顾她的,三年前当不了妾,这会儿可是直接坐上正室的位置!
一大早,她就将自己打扮得像只开屏的孔雀,盛装艳丽的来到穆沙府。
“郡主请留步,七爷昨晚通宵工作,直忙到今早才入眠——”金滔一脸为难,因为她如入无人之境般的随意闯入府中。
“穆沙在哪里?还不快带本郡主过去?本郡主即将成为这里的当家主母了,金总管你不知道吗?”她挑高柳眉,趾高气扬的说,“本郡主金枝玉叶,可不是那个命薄的织女,你可要用心伺候了!”
“是。”金滔强忍住要驳斥的冲动。在他心里,官紫熏永远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他相信在主子的心里也是如此认定,虽然他一直不懂爷为何要跟这个风评极差的女人成亲。
“还楞着做啥?还不赶快带路!”她受不了的怒斥。
“是,郡主请跟奴才来。”不得已,他只好让爷自己应付这名骄纵的千金小姐了。
金滔带着她来到冷渊阁,还不及通报,张涵酒就径自开了门,直接走进寝房。
两人一进房,正好看到穿戴整齐的阙穆沙站在柜子旁,手中拿着一只绣功精细的紫金色荷包出神凝睇。
“爷。”金滔忍不住出声提醒,替主子感到不舍。爷肯定很想念夫人,他好几次看到夫人带着幸福的微笑、一针一线的缝着那只荷包,那一幕虽仍历历在目,却已人事全非。
阙穆沙一回神就见到张涵湄出现在眼前。
她娇笑一声走近他,拿走他手上的荷包,“穆沙喜欢荷包吗?男人喜欢这个虽然有些奇怪,但我的绣功也不
错,我绣一个给你好不好?”
他皱着眉头,动作迅速的抢了过来,“不必了!”他将荷包放进柜子里,那动作如此小心翼翼,好像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珍宝。
张涵湄拧眉,直觉的问:“是织女——不是,是你之前的夫人送给你的?”
他连回答都懒,直接走过她身边,看着站在门口的金总管交代,“备马,我要出去。”
“是。”金滔连忙转身离去。
“阙穆沙!”张涵湄急急的拉起裙摆追了过去,“你没看到我吗?我特别为了你打扮——”
他泠冷的回头看着她,只一眼就让她闭上嘴。浓妆艳抹的她只让他感到厌烦,他心里只觉得淡扫蛾眉、粉面朱唇的结发妻子最美。
“我看到了。”丢下这句话,他继续往前走。
她难忍胸中怒火,瞧他一副拒她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他的心分明还在官紫熏身上!张涵湄咬牙,再也受不住的在他身后大叫,“她已经死了,你要忘掉她,不然怎么跟我生活?”
阙穆沙停下脚步,泠冷的回头瞪她,“你在教训我?”
她脸色刷地一白,“当、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安慰你,人死不能复生,你不放手,她也不安心的……何况你是堂堂商会魁首、阙家的当家——”
她说不下去了,他冷酷冰寒的神情像要杀了她似的,连她身后的两名丫鬟都忍不住上前拉着她的手,示意她别再说下去了。
“滚!”突来的一声雷霆怒吼,让主仆三人吓了一大跳,她们脸色大变,怕得浑身直打颤,一时之间全身僵硬,无法动弹。
“快滚!”他第二次朝张涵湄劈雷巨吼。
三人不敢再停留,踉跄着狂奔出去。
“爹,我敢保证,那只荷包绝对是那个死女人绣的,他根本没有忘记她!”张涵湄一回肃王府就向父亲哭诉。
张坤抚着白须坐在楠木椅上,笑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女儿,“没忘又如何?横竖那个女人也无法跟你争了,何必生气。”
“爹!”她生气的从椅子上起身。
他伸手示意她冷静下来,“何况她已是死人了,接下来阙穆沙有三妻四妾也属正常,你的醋劲可别太大了。”
“不行!我绝不许他再纳小妾!”她蛮横的怒道。
张坤膝下无子,一直很疼这个女儿,再说她艳冠群芳,最后还可以当成他拉拢势力的筹码,毕竟食色性也,几个男人能戒女色。若非女儿脾气太娇蛮、太无理取闹,他早就将她送入宫当妃子了。
张涵湄知道自己说的话父亲不以为然,因为父亲自己也是三房四妾。但她等到现在,老天爷终于眷顾她,让她能和自己爱慕已久的阙穆沙在一起,她怎么肯再跟其他女人分享。
可恶的官紫熏,不仅抢先她一步占了魁首夫人的位置,就连死了也不肯放过阙穆沙,硬是将他的心也一并带走……
她不甘心,更不会就此认输!
妒火中烧的她不顾父亲要她在成亲前好好留在家里、别去招惹阙穆沙的叮咛,次日午后,她再次来到穆沙府,当从金总管口中确定了阙穆沙到商会处理事情时,她不顾阻拦的直闯冷渊阁。
“不行啊……郡主——”金滔连忙追过去。
“怎么,你这老奴才敢挡我的路?不知道我是谁?!”
张涵湄哪会怕一个老奴才,硬是以未来魁首夫人的身分,直接闯进阙穆沙的房间,还叫两个丫头守着门,不许任何人进来。
冷渊阁里的每件摆设都和夫人还在世时一样,主子特别吩咐过所有人要小心,不可碰坏任何东西,现在这个刁蛮郡主来了,不知会怎么胡闹。金滔心急如焚,只好赶紧派人到商会通知主子。
等待的时间变得好长,就在他打算赔上这条老命也要进房间去看看张涵湄在做什么时,得到消息快马回府的阙穆沙一到大门,也顾不得慢慢走进来,便直接从马上飞掠入冷渊阁,砰的一声破门而入。
“是谁那么大胆——”
房内,张涵湄的怒斥声顿时消失,她倒抽了口凉气,看着出现在门口的挺拔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