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熙来攘往的京城大街上,忽然起了一阵喧嚣声,几个大男人边叫着边往京卫府的方向跑去,“我们先去报官啊!”
报官?一些好奇、多事的老百姓早就丢下手边的活儿,一股脑儿的往城门口跑去。
一大群人气喘吁吁的跑到那里,才发现早已聚集了许多人,几个人硬是挤到前面去看,这才见到地上躺着一个体无完肤的裸男,只有胯下那儿盖了一块布,他昏迷不醒,出气多,入气少,有胆大的人靠近,掀开那块布一看,唉哟,吓死人了,下半身都被弄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急急的将布又盖上。
有几个老百姓朝那张脸东看看、西看看,突然大叫一声,“我的天啊,这……这不是杜大少爷吗?!”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个个俯身凑近看,那张出色的俊脸虽然有着瘀血,还有不少被咬的痕迹,但看得出来就是恶名昭彰的杜京亚。
四周吵吵闹闹,杜京亚虚弱的张开眼睛,但他看似醒了,整个人却呆呆的,有人试着喊他,他完全没反应,众人又开始七嘴八舌,说他不知遭到什么可怕的事,吓到魂都没了。
围观的人群中,一名削瘦的妇人哭倒在一名相貌普通的丫鬟怀里,但没有人注意到她,众人的目光全在杜京亚身上,她痛哭但她也笑,恶有恶报,老天爷长眼了啊!
此时,有几十人策马过来,凶恶的大喊道:“滚开!滚开!”
群众连忙让开,几十人翻身下了马背,上前蹲下一看,脸色大变,“天啊,真的是大少爷!快!快!”
这些人七手八脚的脱下外袍包住自家少爷赤裸的身体,其中一人将软趴趴的他抱上马背后,急急的载着他奔回宣园,另一名护卫则策马直奔皇宫。
不久,一辆辆马车从皇宫急驶而出,赶到了宣园,下车的是当今皇后跟大皇子朱晏,还有几名太医,一行人脚步未歇的往里走。
杜汉中夫妇已在房门前迎接,一见皇后到来,即双双下跪,相貌俊逸的杜汉中更是对着皇后这个亲姊姊哭喊,“求皇后娘娘替我儿讨公道啊,京亚他……呜呜呜……他可能废了啊!”
朱晏脸色一变,快步越过众人进到寝房,几名太医也在皇后的眼神示意下,急急跟了进去。
卧房内,杜京亚躺在床上,他已经梳洗过且换上干净衣物,但为了治疗抹药,上身的白衫是敞开的,可以看见布满胸膛的咬痕及难以启齿的吻痕。
皇后也走了进来,身旁跟着泪涟涟的杜汉中夫妻。
太医们忙着把脉、察看杜京亚的伤势,但每检查一个地方,每个人都皱紧眉头。
至于杜京亚,他对四周的叫唤和动静毫无反应,仍是一脸呆滞。
几名太医看完了伤势,神情颇为凝重,再来要看重要位置,遂拉了床帘,在里面细究一番后,为杜京亚穿好裤子,拉开床帘,其中一名太医禀告皇后,“少爷那里的伤势太重,日后伤好了,也无法人道了。”
杜汉中夫妻一个脸色煞白,一个捂着脸,痛哭失声。
朱晏面色凝重的走到床边,低头拉开好兄弟的裤子,脸色悚地一变。
一旁一名侍卫低声道:“奴才将少爷带回来时,少爷身上还有一股浓浓交欢过的腥臭味,稍早已有侍卫查到,有一群在海上讨生活的男子在听到老百姓说少爷的身分后,吓得拔腿狂奔,我们的人抓了他们,问了后才知道……”他低下头,顿了下才又道:“是少爷赤身裸体的躺在聚花楼房间的大床上,让他们那样的,他们都宣称不干他们的事,是老鸨替他们找的货色,哪知道会玩到……”
“杀了他们没有?”朱晏咬牙怒道。
“杀不得啊,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他们是当众大呼小叫嚷说的,京卫大人将他们全捉进牢里,连聚花楼的老鸨也抓去,打算亲自审问。”
皇后也听到了这些话,气得全身发抖,一个好好的人就这么废了!
随后,他们一行人坐上马车,转往京卫大人那里。
皇后、朱晏及杜汉中夫妻坐在大厅,听着京卫大人说明审问结果,只是到最后,他都用了重刑,什么也没问出来,后来连提供货色的叶老头也抓来,他根本是一问三不知,却受不了酷刑,咬舌自尽了。
京卫大人轻咳两声,又道:“虽然没问出幕后的指使者,但臣认为应该是替天行道组织做的。”
这一年多来,敢拿皇室或有权势的人开刀的,除了这个组织还有谁?
“管他是什么组织,本宫要他们身首异处!敢动本宫的侄子,就是在跟本宫挑衅!”皇后目光阴鸷。
她立即派人去请刘阁老过来。
不久,圆滑老练的刘阁老来了,他已经去看过杜京亚,先是谴责下手的人,再说些对杜京亚的事感到遗憾,弄得杜汉中夫妻是泪如雨下。
最后,还是皇后要他们先忍住悲伤,共商大计,这次替天行道组织动错了人,掘地三尺也要将该组织歼灭!
“围剿替天行道组织一事,老臣早已进行多书,也已有所斩获……”刘阁老娓娓道来。
这长长一段日子,他的人买通一些较贪财色的市井小民,刻意传送一个流言,指在京城有一名权贵人士秘密奉养一名得道的道士,该道士可以炼出长生不老药,而且该药还有神秘力量,只要吃了,在床上也能驾驭十女,但炼此药需要二十名幼女的处子之血入药,而该名道士以这骗术游走于各地,已害死数百名幼女。
老百姓人心惶惶,因为,在其他地方,要找幼女是先到人牙处买,但若没适合的,就用偷的,因此有许多幼女失踪的案件,但人从没被找到。
“阁老的有所获是什么?替天行道组织的人出现了?”朱晏不想听那些细节。
“我们买通的市井小民中,有一人刻意大声嚷嚷着要找替天行道组织杀了那道士,为民除害,不过一天,就有名眼生的丫头来找他,问了这些事,向他拿了酬劳,”刘阁老说到这里,冷冷一笑,“这些买通的小老百姓,我们早就教他们一些说词,让主动接洽的人不会怀疑,所以他说了钱没有,但仗义的命一条。”
“阁老因此就认为这事成了?”皇后也有些怀疑。
“该组织能撑这么久没被人找到,是因为他们非常小心,就我的人查到过去几件案子的蛛丝马迹来看,该组织的行事方法很不一样,像是经由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包子店,把要杀的名字跟酬劳放到空蒸笼内,就有人去拿,之后,该名单上的人也死了。
“但包子店的人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是谁放了东西在空蒸笼内,又是谁取走的,他们都是一问三不知,像这样的情形还不少,而且地点绝不重复。”
朱晏紧磨着眉头道:“不知是否是我多心,京亚一向惜命,进出都要三十多名侍卫保护,但这次他为什么不要侍卫陪同,独自进到聚花楼,还迳自脱光衣服……这不是他的作风。”
这也是在场的人无法理解的疑惑,京卫大人再提及审问那些海贼的内容,他们口中的杜京亚根本没力气挣扎,如果是被下药,又怎么一个人走进聚花楼?
“这些疑点,依京亚现在的情况根本无法回答,或许等抓到该组织的人才有答案。”皇后下了总结。
“没错,这回我有信心,我也已经找了人假扮该名道士,打算将他安排到我的人的府里,再设下天罗地网抓人。”刘阁老信心十足。
“把他带到我的府里。”朱晏突然开口。
“皇儿,不行。”皇后马上否决。
杜汉中夫妻也摇头,万一不小心又赔上大皇子,这可怎么是好?
唯独刘阁老眼露精光。
“母后,听刘阁老说了那么多,代表这个饵他们已经放了一阵子,可是对方为何不咬饵?极有可能他们还查不到这名道士的落脚处,”朱晏解释道,“另一个可能是,他们也怀疑这是个陷阱,所以不动。”
刘阁老马上露出赞赏的表情,“大皇子这一席话,让老臣更加确定支持大皇子上位的决心是睿智的抉择。”
朱晏微微一笑,看着母后,“现在要让替天行道组织咬下这个饵的关键,就是藏这名道士的人要有分量,够尊贵,才能坐实刘阁老散播出去的流言。”
刘阁老频频点头,皇后虽然仍不放心,但皇儿在宫外的住所虽然没有颐明园豪奢,占地也没那么广,但四周高墙围绕,戒备森严,她再拨些大内高手进去守着,要抓人是简单多了。
于是,他们达成共识,明日就会派人将该名道士偷偷的由后门送进大皇子府,接着,就是等待鱼儿上钩了。
一行人正要起身离开,就见到厅堂外,两名衙役领着宁王跟苏晨光,快步朝这边走来。
朱靖边走边不经意的朝厅堂后方望过去,再轻轻点个头,示意那几名先前为了盯京卫大人有无追查丁荷晴插手妇人之子案件的暗卫可以先行离开。
只是朱靖真的没想到,这个安排竟让暗卫们听到刘阁老放饵的事,为此,他刚刚还特意在马车内坐了好一会儿,听着暗卫以内力音聚一线的将现场的对话传送给他。
思绪间,朱靖看了苏晨光一眼,他也大略知道放饵的事,所以这会儿跨进厅堂,看着老狐狸的眼神都不太好,奸臣啊!
两方人碰到了面,先是互相行礼,朱靖也不坐了,直接说道:“看来皇后、大皇兄及刘阁老正要离开,本王跟世子爷过来前,已先到宣园探望杜大少爷,想了解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再看着脸色难看的杜汉中夫妻,“本王为令郎的遭遇感到遗憾。”
“我也是,令郎太惨了,我看他一身伤痕累累都忍不住头皮发麻,差点没吐了,那些人辣手摧花……咳咳,是草吗?”苏晨光尴尬的看着好友。
“苏晨光,你想死啊!到底会不会说话?!”朱晏火大的拍桌瞪他。
“吼什么?我心情也不好,怎么说他也是个美男子,可现在美没了,男人也当不成了。”苏晨光这话倒真实,他心地本就善良,虽然讨厌杜京亚,可是见到他被凌虐成那样,他也不忍。
皇后抿紧唇,看着眼前两人,一个面如白玉,一个粉妆玉琢,全身散发着逼人贵气,可是她疼惜的侄子成了废人不说,还成为全京城的笑话,很多人都看到他在城门前赤裸裸的惨状。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面色冷峻的宁王,气愤难平地道:“本宫还要回宫向皇上报告,定要将凌虐京亚的坏人绳之以法。”说完,她率先走人。
朱晏、刘阁老及杜汉中夫妻也跟着离开。
京卫大人见宁王跟世子爷已迳自就座,他头都疼了,这么难办的案子,怎么偏偏就落到他头上了呢?
但是不管心里如何哀怨,他还是只能将调查审问的内容重新向两人禀报一次。
杜京亚事件成了京城老百姓热议的新话题,基于他的声名狼藉,很多人都倾向老天有眼,一致认定是替天行道组织所为,至于另一个道士炼药的消息,在市井小民间传得更是热闹,甚至有人说看到那个道士在夜深人静时出入大皇子府。
每个小户人家都把自家童女守得紧紧的,就怕真的有偷女儿的事情发生。
聚花楼则因杜京亚的案子未明,客人也不敢上门,不久就吹了熄灯号。
楼里的姑娘们不是另找青楼栖身,就是让人包养或成妾。
但也有寻个小屋暂住的,又欢就是其中之一,虽然多名皇室或富商等恩客要金屋藏娇,都被她婉拒了,她有她的使命,她要回去的地方一定是青楼,这样她才能收集各方消息,才能继续当丁荷晴的线人。
此时,夜深人静,京城一条偏僻静巷内,扶疏花木环绕的一间朴实屋子,一盏荧荧灯火下,坐在她对面的就是她此生最佩服的女子,她起身为两人倒了茶,坐下后,问道:“你真的要夜探大皇子府?”
“消息已确定,那名草菅人命的道士就躲在里面。”丁荷晴拿起茶盏喝了口茶润润喉。
“但大皇子府可不是普通的地方,先前几名大人在聚花楼喝酒时,曾说到那里就跟皇宫一样,戒备森严,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皇后护子,也派了不少高手在里面守卫。”又欢忧心忡忡地道。
丁荷晴没想太多,她将茶盏搁回桌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顿了一下,又道:“老实说,我要离开颐明园也是困难重重,不知哪个无聊人士派了一大堆高手潜藏在暗中。”
又欢瞪了她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呢,明知是宁王派的人,就怕杜京亚找你麻烦。”
“那你告诉我,杜京亚都废了,他怎么不把他的暗卫撤了?害我出个门都得像出任务一样。”丁荷晴从容优雅的看着她反问。
“或许在休了你之后,他才发现他是在乎你的。”又欢柔柔一笑。
“我们见面的次数十根手指头都算得出来。”丁荷晴摇摇头道。当然,在鬼魅森林那半个月的朝夕相处不算,他不知道她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想到这里,她柳眉一蹙,不对,他怀疑过的,难道因为仍旧心存怀疑,所以才这么用心的保护她?
“有些人才见一次面,聊了一次话,却像认识了十辈子,”又欢指指自己,再指指她,“何况男女之间的情爱毫无道理可言,有的一见倾心,就此相伴到老,有人飞蛾扑火,死了也要爱,爱情说来盲目,会让人疯魔。”
丁荷晴听着,突然想到侯府的人找上门的那一天,苏晨光突然现身,而后留下来同她喝了几杯茶后,他莫名其妙的跟她聊起他的爱情观。
她看着又欢那张动人的脸庞,不由得笑出来,“你的爱情观竟然跟苏晨光一模一样,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他当我的哥哥吗?”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一个好人,而且我正巧欠一个姊夫。”她意有所指的笑道。
又欢娇嗔她一眼,虽然丁荷晴曾私下提过,她要重新组织一个家庭,她是她的姊姊,再有个姊夫,生几个娃娃,就有家的感觉了。“我不会嫁人的,还有,咱们交换吧,你跟宁王再成亲,生几个娃娃,我也就有家人了,如此可好?”
“不好,”丁荷晴轻笑一声,再看了外头一眼,“四更天,我要走了。”
“小心点。”又欢不放心的起身,再三叮咛。
丁荷晴微微一笑,系上遮了半张脸的黑巾,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