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外头排了一长排人,各部门都战战兢兢的抱着这个月的绩效表,听说昨天北部运输业绩掉了两成,被狠狠批回姥姥家。
“哇,排队买甜甜圈吗?”此时此刻,有个人凉凉的走了进来,“怎么排那么长?”
所有人不由得纷纷看向何繁亮,这位最近三天两头就来找副董,谈的都是他亲姊姊、前江太太的事,每次他一来,江副董心情就会变得奇差无比,然后他们这些人就成了垫背的待宰羔羊。
“何律师啊,我说您不能少到我们这里来吗?”
“是啊,要不然等下班再来如何?”每次上班时来报到,倒楣的都是他们。
“我在做好事耶,你们干么一个个阻止我?”何繁亮义正词严的说:“我现在在做的事呢,一次可以拯救两个人,你们就当做善事吧!”
说完,何繁亮拎着公事包,悠哉悠哉的进入队伍的源头。
还没靠近他就能感到一股低气压,副董办公室弥漫着冰点以下的温度,探头一瞧,果然有个可怜的人正站在办公桌前,脑袋垂得超低,一副饱受训诫的姿态。
而办公桌另一头的大爷,手上拿着一整叠厚厚的资料,拧起眉头,死瞪着纸不放。“这一整叠……都是投诉,你知道吧?”江子霖的声音很冷。
那人不敢答话,只是拚命点头。
“才一个月,可以有这么多投诉,而你从来没打算整顿过?”
江子霖蓦地大吼,把那厚厚一叠往桌上砸,“现在市场这么竞争,你打算让别人把我们的生意都给抢走吗?”那人如豆大般的冷汗滑落,脸色发青。
“你知不知道很多事情都是从最基层败坏的,那些司机代表的就是我们公司在外的形象,你连这点都不在乎,我还用你这个人干什么!”
“副董事长……”听到晚餐可能要改喝西北风,男人慌慌张张的抬起头来。
“哇,火气好大喔!”何繁亮这时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姊夫,你把外面搞得好像大家在排甜甜圈喔!”
江子霖一见到他,更没来由的怒从中来。他当然知道这位大律师拨空来这里要干么,天天碎碎念,都在提他最不想听的名字。
“你——”怒气集中于食指上,他转向了桌前的男人。
“何不给他一个月的时间呢?”何繁亮又插嘴道,“一个月后,来检视这些投诉的状况,你定个目标,要改善到什么程度他才能保留这个位子。”
江子霖看着何繁亮。这家伙是来干么的?拯救这些无可救药的员工?不过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这人再烂,坐这位子也很久了,有一定的熟悉度,若是换个新人来接掌,只伯无法短期内有效率的改善状况。
“好,一个月,改善程度要到百分之五十。”江子霖把投诉信往男人方向扔去,“不然你就自己看着办。”
“是!”男人抱着资料猛点头,再感激涕零的望着何繁亮这位救世主。
“你出去顺便叫大家散会,我有事要跟你们副董谈。”何繁亮摆摆手,催促部门主管快溜。
“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江子霖没好气的念着,但是没有阻止。
“姊夫啊……”
“请叫我江先生好吗?何律师。”他该死的不是他姊夫很久了。
“姊夫,你真的不打算去找老姊吗?”何繁亮死不改口。“已经两个月了,你怎么能够撑这么久啊?”
江子霖皱着眉,想找点事情做,才不会一直想到何繁钰。
“还是你已经不爱我姊了,而且真的另结新欢?”何繁亮最担忧的就是这点。
“什么另结新欢?我跟小敏的事被炒得沸沸扬扬,然后呢?”江子霖斜睨着他,“小敏现在出国动手术了,我一个人在台湾,你还有看到什么新闻吗?”
何繁亮摇摇头,就是没有,不然他来干么?
他曾一度猜想,或许他们这对夫妻之间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分开了对双方都好。
问题是,他老姊那块洗衣板竟还有空间体重下降,变成超级工作狂,而这位姊夫也不遑多让,公司从小到大的事情都要管,脾气比以前糟一百倍。
“那你还爱着我姊吗?”何繁亮温温的吐出几个宇。
江子霖没吭声,假装忙于手上的工作。
那天刚签完离婚协议书,他就后悔了。
小钰进入电梯,他佯装倒水喝,瞧见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关闭的电梯门中,他突然想冲上去拥抱她。
他到底是哪根神经不对劲?为什么不好好的跟小钰说清楚,或是干脆跟小敏解释这样的情况,请他来为自己说清楚?
争什么面子?逞什么强?搞得自己在家心神不宁,走到哪儿都彷佛见着小钰的幻影。虽然分开两个月,但他不时想着她,想着关于她的点滴。
她喜欢看电视,双脚蜷曲起来窝在沙发里,手上一定抱着零食,看着电视咯咯地笑个不停。
她不喜欢穿拖鞋,喜欢赤着脚在大理石地板上踩来踩去,然后嫌地板不够干净,要不然就是念他在卧室里乱丢袜子。
他们的卧室都是她亲自整理的,佣人不需要打扫那一块,她总是带着点腼腆的说,自己的房间自己清理就好,给佣人扫很奇怪,像把私生活摊给他们看一样。
他记得她喜欢站在靠窗子的床缘,拉着棉被折叠的样子;他记得她清晨一头乱发的样子;他也记得她在他怀里转醒的样子。
即使她搬了出去,但那个家处处都有她的影子!
从房间、客厅、餐桌,甚至是厨房,她几乎充斥在每一个空间里。
他无法专心生活,甚至不想回家,回到那个已经残缺的家……
“姊夫,你是男人,总不会要我姊先开口吧?”何繁亮早看出他的挣扎,“难道你真的希望李家小开把我姊追走吗?”
一提到李正清,江子霖双眼就跟着火一样亮了起来。
他跟何繁钰可以算是青梅竹马,从以前就嚷着要娶她,即使后来常被她欺压,还是对她情有独钟;甚至在她十八岁的生日宴上当众向她求婚,不过很凄惨的被当众拒绝。
何繁钰说,一辈子只会把他当弟弟,叫他死了这条心。
但是他没死心,苦等的相亲宴就是轮不到他,因为她拒绝跟李家联姻;听说她结婚的那晚,李正清喝得酩酊大醉,还在酒店里喊着何繁钰的名字。
“他还在追你姊?”江子霖全身的天线都竖了起来。
“嗯……你觉得他会放弃这个机会吗?”事实上没有,因为姊结婚后,李正清就去了法国念书,离开这块伤心地。
“该死!该死!他敢碰小钰就给我试试看!”江子霖握紧拳头。他见过李正清,看着小钰的眼里载满了爱慕之情。
“姊夫……喔,江先生,为什么他不能碰?”何繁亮故意挑他的罩门说:“你们都已经离婚了啊。”
“那是个错误!”江子霖立刻回以咆哮,“我根本不想跟她离婚!”
叮!何繁亮双眼亮了起来,忙不迭的跑到他身边,一脸期待。
江子霖惊觉自己把话说出口,既懊恼又尴尬,但是他知道自己说了真心话。
他,一点都不想失去何繁钰。
因为他深爱着她!“她是我老婆,一直都是……我从没把她当作什么商业联姻的牺牲品。”
叹口气,江子霖栽进椅背里,思念的痛苦教他难以承受。
好几次深夜转醒,他都以为身边会有个柔软的躯体,任他抱个满怀:好几次恶梦侵袭,他都梦见小钰就在眼前,他却怎样都抓不到。
“既然这样,就去找老姊吧!”何繁亮拍拍他,“你要知道,老姊瘦了好大一圈,整个人变得非常憔悴。”
江子霖一听,担忧之情溢于言表,立刻抓住何繁亮的衣领。
“瘦?她那种身材能再瘦点?”有人看过洗衣板减肥的吗?“憔悴又是什么意思?她身边没有任何人照顾她吗?”
“姊夫,老姊怎么会听话啦,连奶奶都劝不住她了。”他也是劝慰受害者之一,“天天抱着爆米花跟可乐不放,正餐不吃,工作总是到半夜才回家……除了你之外,谁管得动她?”
爆米花?又是这玩意儿?江子霖一听就知道她在赌气,因为他之前绝对禁止她吃,所以她现在就卯起来吃到死。
“可恶!她干么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江子霖一急,下意识的站起身,他现在就去找她!
“前几天听说还在公司里晕倒。”何繁亮若无其事的再加点油,“后来是苏妤莹硬压着她去打点滴的。”
“点滴?她把自己搞到进医院打点滴?”好样的,他一定要把她抓回来,绑在床上,逼她按时吃东西!抓过外套,江子霖心急如焚的就要冲出去。
何繁亮赶紧上前一步挡住他的去向。真的跟老姊一个样,冲动起来就会忘记自己还有大脑,做事要三思而后行。
“等等,姊夫,你要去哪?”
“去找你姊!给我让开!”
“你这个样子去找她吗?怒气冲冲?去那边明明是关心她,铁定又用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骂她为什么不吃饭、为什么吃零食、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因为他太了解他老姊了,以至于也很好了解江子霖。
江子霖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这样做,但是何繁亮好像说得八九不离十。
“不然呢?难道要我好声好气的带束花,然后去求她原谅我?”他冷哼一声,“办不到。”
“没人要你这样做,我姊横竖是个女人,个性再倔强也敌不过浪漫的气氛。”何繁亮实在拿这两个人没辙,“你呢,就想个方法,约她吃顿饭、给她个惊喜,趁气氛好时道个歉,只要皮一点,老姊不会说什么的。”
反正老姊也想姊夫想得要死。唉,这两人也真是的,搞出这种事来折磨彼此,何苦来哉,江子霖非常困扰的皱起眉头,低声下气这种事,他还没做过!
“你当然也可以考虑气急败坏的去骂人啦,不过呢……”何繁亮扬起一抹极度温和的笑容,“我想无疑是给李正清一个太好机会。”
“去!我去!”想到小钰可能投入别的男人怀里,他就怒不可遏。
绝对不行!她的发、她的唇,她全身上下都是他一个人的!
“我就知道姊夫行的!”何繁亮立刻打开笔记本,“我帮你预约餐厅,我知道哪种餐厅最能打动女人的心。”
“你当然知道,你根本是少女杀手。”语调里有点不屑。
何繁亮哼起歌来,他才不管江子霖怎么想咧,现在重要的是先把老姊的事搞定,不然他很难专心去约会,谁教他老姊凶归凶,却极为疼他呢!
“就这样,我帮你约老姊,明天晚上七点,你OK吗?”千万不能爽约,不然只会把事情越弄越糟。
“行。”江子霖点头允诺,虽然他现在就很想冲过去找她。
不过阿亮考量得对,小钰的脾气他清楚得很,一定要安排妥善完美,她才会愿意听他说话。
他也不能再这么强硬了,这次的冲动造成的懊悔,他要牢牢记取,明明是这样爱着她,他竟然因为这臭脾气而离了婚。
真想把自己的手给砍了,签什么字啊!
“那我走了,期待明天喽!”何繁亮开心的拎起公事包。呀呼,事情总算有转机了!
江子霖坐回办公室,拉开抽屉,那里头放了一张照片,是小钰穿着新娘婚纱与他亲密开怀大笑的照片。他一直放着,总是不由自主的打开来看。
何必跟自己过不去?他该诚实的面对感情,努力追回小钰,并且要给她最幸福的生活与归宿。
何繁亮的来访像是给了江子霖一剂定心丸,他知道自己为了小钰,必定会放下身段,只求她回到他身边。
一想到那空荡的家里能够再传出笑声,他就巴不得时间能过快一点,明天能快点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