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官员都来得极早,多半是怕被二皇子认为他们对他不够敬重,有的甚至在二皇子府邸大门未开启时,就已经抵达了。
但也是有例外的,令玄戎本来只打算来露个脸就离开,也不急着上门祝贺,当宾客都已入席,他人还没到。
可也没有人敢多做置喙,因为令玄戎的势力比太子和二皇子都强大,神威国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谁都可以得罪,就皇上和令玄戎不能得罪。
所以就算主人翁吕允庸心有不满,当令玄戎姗姗来迟时,他还是和令玄戎热络地打起招呼。
“末将来迟,请二皇子恕罪。”令玄戎轻描淡写地说起场面话。
“令将军言重了,你能前来,已经算是给本皇子很大的面子了。”吕允庸也是只笑面虎,表面说的和内心想的,完全是背道而驰。
令玄戎皮笑肉不笑的与在场的官员点头打招呼,就兀自入座了。
为了招揽自己的人马,吕允庸这寿宴的佳肴可算是大方又用尽了心思,鸡鸭鱼肉少不了,还用金箔入菜,以珍器盛装,除了显示他雄厚的财力,还为了让朝廷官员们认为他有多重视众人。
取乐众人的乐子也不少,琴筝演奏,对联论输赢,赠礼很丰厚,出手很阔绰,但这所有的乐子,都不及镇国将军府找来的技艺班吸引人。
据说这个技艺班走遍大江南北,被誉为神威国第一,尤其是舞蹈表演,不仅融合了各地的风俗民情,还掺和了异域的特色,每次表演都是唯一,让人百看不厌。
令玄戎原本要离开了,但就在看见某个人出场后,因为好奇,步伐不自觉停顿下来。
他的记忆力很好,一眼就认出她便是他救的那个溺水姑娘,他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是鼎鼎大名的神威国第一舞伎。
看看不用花银子,而且他有的是时间,于是他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等着看她跳舞,他想知道,声名远播的名舞伎,跳的舞到底是如何的好?
很奇特的,乐音扬起,不是箫声、不是笛音更不是筝琴,而是用锅碗瓢盆敲打出和谐美妙的乐音。
舞伎一出场更是让人眼睛一亮,她先是一个腾空,在空中翻转了一圈,随着下降的时候,手上的彩带旋转飘落,这舞蹈是神威国众人没见过的,而舞伎的模样更是清秀美丽得彷佛不染尘埃的一朵莲花。
吕允庸向来好色,看见于珊珊的第一眼就起了色心,想着非把这个女人弄到手不可!
于珊珊为了吸引令玄戎的注意力,倾尽全力跳舞,她舞得忘我,也舞得在场的所有人心猿意马。
一曲舞毕,她就跪地向二皇子贺寿,这可是班主大叔千交代万交代的。
吕允庸起身走上前,一把将她拉起来。“本皇子喜欢你的舞,来陪本皇子喝杯酒吧!”
小说里面没有这场戏啊!于珊珊有些错愕,抗拒道:“二皇子,民女不会喝酒。”
“不会喝就学,以后你也不需要出去抛头露面了,本皇子就收了你当我府里的舞伎,你以后就专门替本皇子跳舞取乐吧。”吕允庸一厢情愿地说着。
于珊珊越听越惶恐,她只是想赚点盘缠,然后吸引令玄戎的注意,进而到他身边去,她可一点也不想和这个色狼二皇子有任何牵扯啊!
“二皇子,请您放手,民女只是个卖艺的女子,不是陪人逢场作戏的妓女。”拉不回被抓着的手,于珊珊情急下,语气不自觉重了一些。
然而她忘了,真忘了,这不是她所在的世界,这里的王孙贵胄可以草菅人命,而眼前这个二皇子更是心狠手辣之徒。
下一瞬,一个巴掌挥上她的脸,力道之大,让她踉跄跌地。
“大胆!本皇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竟然不知好歹!来人啊,把她拉出去,打二十大板,看她还敢不敢出言不逊!”
“住手!”
原本令玄戎是不喜欢管闲事的,但是吕允庸的行径实在令人发指,他堂堂一个镇国将军,岂能容忍好色之徒强逼民女为娼这种恶行在自己眼前发生。
“二皇子,这技艺班是我镇国将军府特地情商来替二皇子贺寿表演的,舞伎、歌伎向来都只卖艺不卖身,二皇子有容乃大,肯定不会和这些卖艺讨生活的过不去。”不给吕允庸说话的机会,令玄戎转身对于珊珊说:“还不快谢过二皇子!”
于珊珊反应也快,忍着脸颊的刺疼,马上说道:“谢二皇子,祝二皇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吕允庸满肚子的怨怼,但他若为此事与令玄戎正面起冲突,令玄戎去父皇面前说个几句,他就别想争太子之位了。
这怒,他自然得暗自吞下,这仇,他只能先记在帐上等来日再清算。
“本皇子只是闹着玩的,下去领赏吧。”
事件终于告一段落,于珊珊片刻都不敢多待,用最快的速度远离吕允庸的视线,领了赏银,和技艺班的团员一起出了府邸。
因为她舞蹈跳得好,技艺班班主便想招揽她进技艺班到大江南北去表演。
书上说,神威国各地风景美丽如画,她也好想到处去看看,不过她还有要事要做,只能婉拒。
在班主惋惜的目光中,于珊珊的脚步往镇国将军府的方向走去,她一边走着,一边看看有没有令玄戎的身影。
她得向他道谢,方才要不是他跳出来救她,她恐怕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了,而且她得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想尽办法待在他身边。
令玄戎和先锋副将祈诺以及表弟侯靖轩一起上马离开二皇子的府邸。
确定周围没有二皇子的耳目,侯靖轩无奈地道:“表哥,方才你太冲动了,你明知道二皇子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为何要为一个不相干的女子得罪他呢?”
“是啊,将军,末将也觉得您方才太冲动了,您坏了二皇子的兴致,他怕是会把这笔帐深深地记在心底。”
“难道你们要我眼睁睁看着他欺负一个弱女子,却不出手相助?”那似乎也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男子汉该做的事情。
其实祈诺和侯靖轩本来也差点要跳出去救人,只是他们想到自己的身分不及二皇子高贵,若他们贸然这么做,只会给令玄戎添乱子,只好忍住了,可是他们万万没想到一向冷静的令玄戎竟然会比他们更按捺不住脾性。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本是好事,但坏就坏在,做坏事的人是当朝二皇子,得罪他,怕往后会有层出不穷的麻烦事儿。
“我得罪的也不只吕允庸一个,无妨。”令玄戎毫不在意地说道。
就在三人说话之际,突然有人从路边跳出来,马蹄险些就要直接往那人身上踩去,幸好令玄戎及时拉住了缰绳,才没酿成意外。
“哪个不长眼……”主子被冒犯到,祈诺愤怒大喝,但看到跌坐在地上的人竟然是方才主子解救的姑娘,到嘴的话就吞了回去。
令玄戎睥睨着坐在地上的她,淡漠询问:“姑娘不知道你这样的举动可能会让自己命丧马蹄之下吗?”
“我一时情急……没想太多……”于珊珊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昂头看着高高在上的马背英雄。
之前光是看书,她就折服于令玄戎高大威武的英姿,书上总形容坐在马背上的他犹如天神天将,亲眼所见,更是震撼。
可最近所有事情的发展都和书中的内容不太一样,也没有刚刚她差点被马踩死那惊险的一幕,她完全无法预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突然冲出来挡路,有何要事?”
“谢谢将军方才救命之恩。”于珊珊点头致谢。
“不足挂齿,无须放在心上,以后尽可能离那个人远一些,若无他事,退下吧,本将军还有要事要处理。”令玄戎挥挥手,示意她退至一旁。
于珊珊动也不动,继续说道:“小女子得报答将军的救命之恩,请将军收下小女子吧。”
然而说者无心,听着有意,不只令玄戎,侯靖轩和祈诺也误解了她的意思,他们都以为她是想当令玄戎的女人。
“姑娘,你也太大胆了吧,我们将军可是皇亲国戚,岂会随便收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当妾室?怕你当个洗脚丫鬟都不够格啊!”祈诺哼着气道。
妾室……于珊珊急忙涨红着脸解释,“不是的!小女子不是要当将军的妾室……”
侯靖轩笑着调侃道:“莫非姑娘想当镇国将军府的当家主母?”
“不许胡言乱语!”令玄戎冷冷地扫了侯靖轩一眼,再把视线转向于珊珊。
老实说,神威国里的寻常老百姓几乎都识得他,看到他总是毕恭毕敬的,没人敢像她这样直视着他,他挺欣赏她的胆识。
但,这也不能成为他收她入府的理由。
“姑娘,本将军施的仅是小恩小惠,不需要你报答,我们走。”
“将军,你就当做善事,收留小女子吧,小女子从异地前来投靠亲戚,却遍寻不着亲戚,这一时半会儿的连个落脚处都没有,我不要求什么,只要能有个温饱,有个地方遮风挡雨就心满意足了,我会做的事情很多,打扫、洗衣、管帐我都能做,请将军发发慈悲,赏小女子一口饭吃吧。”
“你不是技艺班的舞伎吗?突然想进镇国将军府,究竟存何居心!”祈诺心思缜密,对无端想靠近令玄戎的人自然多了一份防备心。
“没有、没有!我不是技艺班的舞伎,是他们的红牌病了,我恰巧会跳点异域舞蹈,就去顶个场面,想入镇国将军府,真的只是想求个稳定的日子过,再者就是想报答将军的救命之恩。”
“我府中不缺人手,你若真只想讨个稳定日子,去街尾的布庄,那儿时常需要一些会女红的,你可以过去问问。”令玄戎一口拒绝了于珊珊,但也提供了一个貌似不错的机会。
“我不会女红……”古代的女红,可不是拿针线缝缝补补那么简单啊,而且这跟她的目的实在太不相干了。
“那就去客栈当个厨娘,前方的万鹏客栈应该有缺人手。”祈诺提议。
“我不会煮菜。”会也要说不会。
马上三人都翻白眼了,这年头,不会女红、不会煮菜的,还能称之为女子吗?
“祈诺,赏这位姑娘几锭银子,让她回乡去。”毕竟是神威国的百姓,令玄戎也做不到见死不救。
于珊珊知道令玄戎想打发她走,不由得有些怒了,她昂首挺胸,很有骨气地道:“我不是乞丐,无功不受禄,请将军收回你的施舍。”
她的傲气令令玄戎印象深刻,却也不免猜想这也许只是她的一种手段,于是他挥手示意祈诺把银子收回,不再多说什么,扯了缰绳,让马转了个方向,越过于珊珊,向前狂奔而去。
祈诺自然马上追上。
倒是侯靖轩有些温吞,他看了她一眼,提醒道:“奉劝你不要耍心机,那是令将军最讨厌的人之一,好自为之。”
就这样,于珊珊又被落下了,她只能呆站在原地,望着那三道背影渐渐远离。
金銮殿上,皇帝吕魁又在大赞令玄戎,因为令玄戎的名号令异族闻之丧胆,都不敢贸然进犯,还夸他不花一兵一卒,就能让一些城主直接开门投降。
这次回京城,皇帝特地让令玄戎多待些时日,一来是感念他长年辛劳卫国,再者是考虑到令玄戎至今尚未娶妻生子,这还是皇后提醒他的。
其实皇后李淑仪是别有用意的,她想把侄女许配给令玄戎,曾请求皇帝赐婚,但被皇帝拒绝了——
“玄戎终日保家卫国,他啥赏赐都不要,唯一要求就是不要替他赐婚,他说过,他的媳妇要自己挑选,所以除非他自己愿意迎娶婉熏,否则朕是不会勉强他的。”
皇帝都这么说了,李淑仪自然也不好捏着这件事不放,但她并没有因此放弃,既然不能要求赐婚,那制造机会总行吧,她请求皇帝宣令玄戎进宫,她也把侄女找进宫里,准备让他们来个不期而遇。
皇帝在金銮殿上赞赏了令玄戎之后,说道:“你皇后舅母让你去后花园向她请安,她说许久不见你了,想看看你。”
“臣遵旨。”
离开金銮殿,令玄戎前往后花园,这后花园之大,真不是三两步路就能走透的,他花了些许时刻,弯弯绕绕了好几条花园小径,才来到皇后居住的安宁宫附近的花园。
那儿有座凉亭,平日李淑仪散步后会在凉亭里小憩片刻,喝喝茶水,吃吃糕点和水果,听听宫廷乐女弹弹筝琴,唱唱小曲。
李婉熏此刻并不在此处,李淑仪交代她先在附近等着,等令玄戎来之后,她再出现,令玄戎最痛恨有人算计他,这是为了防止他察觉出这是她们刻意安排的巧遇。
令玄戎和皇帝亲情浓厚,并不代表他对皇后也一样,事实上,他对皇后纯粹就是对长辈的恭敬,没有太多情感,因为他知道,皇后并非简单人物,当年也是做了不少不为人知的坏事,才得以坐上皇后的位置,为了巩固自己和太子的地位,她极力拉拢朝廷众臣,以致朝廷出现严重派系之争。
据传,第一任太子吕允怀落水溺毙,和她脱离不了干系,可偏偏就是找不到任何证据,后来吕允怀的生母袭贵人因为伤心过度,丢下刚出世的小皇子撒手人寰。
皇后为了让人认为她是贤良淑德的一国之母,她把袭贵人生的小皇子吕允善带在身边照顾,表面上是将其当成亲生儿子抚养,实际上是在监视控制小皇子,目的就是要避免小皇子长大后和吕允滔抢皇位。
这后宫里的恩恩怨怨,怎么说也说不完,既复杂又令人烦闷。
吕允善如今已经十岁了,长得俊俏又聪明,更难能可贵的是,他的性情并未因为近墨者黑,相当温和良善,像极了当年的袭贵人。
怕他锋芒毕露会惹来杀机,令玄戎故意收吕允善为徒弟,还替他找了一个可靠的归隐高人当代理师父,带他暂时远离了宫廷的尔虞我诈。
起先皇后大力反对,毕竟如此一来吕允善便会脱离她的掌控范围,但令玄戎深得皇上宠信,他向皇上解释,让小皇子暂时入山林,是为修养其心性,代理师父会带他走跳江湖,让他体会民间疾苦,以后才能成为国之栋梁,皇上听了倒也觉得这样的方法很不错,允了他的安排。
当然,令玄戎收吕允善为徒弟还有一个用意,就是让外人知道吕允善是他护着的,欺负吕允善就等于欺负他,因此,就算皇后心如蛇蝎,也不敢随意对年幼的吕允善下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