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寨?是那个专与朝廷作对、以“济弱扶倾”名号打劫的土匪窝吗?
长久以来,她听闻过冥王寨的“丰功伟业”,心生敬佩冥王寨的行事,也想过要会会这些草莽英雄,可如今是在这种状况遇上了,她的心却悸颤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也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么天真。
这些人乍看似乎不坏,但毕竟是长年在刀口下讨生活的人,岂是她一个姑娘家可以看透的?
再说了,她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与这些汉子共处一室,她的闺誉何存?她想着想着,眼泪不听话地涌出眼眶,成串落下。
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一群汉子全懵了,个个面面相觑、手足无措地悔青了肠子。
他们实在不该为了满足心里的好奇心,瞒着殷淮来后窝瞧这被救来的姑娘,这下可好了,惹哭了头儿救的姑娘,回头要是让头儿知道,他们一个个怕是吃不完兜着走啊!
高平率先开口:“灶、灶上还炖着人蔘鸡汤,热烫烫的,我这就去给姑娘盛来!”
他一出声,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人醒了,我去喊冷大夫过来给姑娘诊诊脉!”
“我……我这就去通报头儿姑娘醒了!”
见数名大汉边说边跑的作鸟兽散,内寝立刻恢复原有的寂静,秦思强忍着晕眩,下了榻,才走没两步,便见一名丫头装扮的小姑娘急急忙忙地朝她走来。“姑娘,冷大夫说你身上还有伤,不能下榻走动哪!”
这是她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女子,秦思犹如坠海遇见浮木似地紧拽住她的手哀求。“姑娘,你行行好,放我走好吗?”
小丫头露出迷惑的表情。“唔……放?可……头儿救你回来,是让你在这里好好养伤,没囚着你呀……”
或许救她的山寨头子出自好意,但她怎么能留在这样的地方养伤?她得想办法通知家人来接她回去呀!
她挖尽脑汁,好半晌才开口:“要不你帮我给我的家人报报信?如果你帮了我这个忙,我爹肯定会给你丰厚的报酬,不会亏待你的,求你帮帮我了!”
未料,她这话没打动这个小丫头。
“这……我不能作决定,头儿和大哥们对我有恩,要问过头儿才行……”
秦思心绪翻腾,现下没人可以帮她,那她只能自己想办法快点离开这个地方了!
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顾不得光着的脚丫子踩在地上有多冰冷、身上的衣衫有多单薄,推开那小丫头后直接往外冲。
只是秦思万万没想到,在她踩着踉跄不稳的脚步冲出寝房时,会先撞上一堵肉墙。
由于她一心想逃离,加上她浑身上下还痛着,这一撞,可将她整个人撞得往后退了数步。
眼见着后背就要撞上寝房门扇,蓦地一股力道由后腰袭来,下一瞬,她整个人被揽进一堵温暖的怀抱里。
殷淮垂眸看着女子不及巴掌大的苍白小脸,心头一愕。
那日救她时下着雨,加上她受了伤,入寨后他便匆匆将她带至后窝命丫头换下湿透的衣衫,再交由冷昱风入内诊治,也因此他没能仔细看清楚她的模样。
一直到今日见到她,看到她那张令他悬着心的灵秀娇颜,他这才讶异那日他救的女子竟然是她?
他原以为那日与她在竹林分别后,两人不会再有见面的一天……
他既惊又喜,只是小姑娘的反应似乎不怎么乐于见着他?这想法令他不自觉攒起浓眉。“你想去哪里?”
秦思下意识抓住男子缀着银灰狐毛的衣襟,听到男子沉冷的声嗓,抬起眼,对上他眸底流露出的幽深清冷,心不由得狠狠一颤。
这双眼……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努力思索,但还来不及开口,便觉强烈的晕眩感袭来,神智再度被扯进浓浓的黑暗中。
她无力地闭上眼,在失去意识的那瞬间,脑中浮现的却是男人那双令她心头不自觉漫上一股哀伤的眼眸……
夜已深,夜风透过窗子的缝隙渗入屋中,房里照明的烛芯被拂得明灭不定,扯出一地光影。
秦思在黑暗中幽幽转醒,依然昏沉的思绪令她有种不知自己此刻身在何处的迷茫。
“醒了?”
耳底落入男人略沉的声嗓,她侧眸望向声音来源,才惊觉床榻边有一抹高大的身影。
因为晦暗不明的光线,那抹映入眼底的高大身影让她惊得攒着被子,弹跳起身,蜷缩躲在床角。“你……你是谁,不要过来!”
几个时辰前她就这么厥在他的怀里,免不了又是一阵慌乱,他立刻差人请冷昱风过来检视她的状况。
好在她只是一时情绪激动,加上受伤未癒,才会又晕厥过去。
他好不容易腾出空档来瞧瞧她,没想到居然把她吓昏了。
他上前挑了下烛芯,原本晦暗不明的空间瞬间明亮了几分,也让秦思看清楚男子的模样。
她原以为又是那几个粗犷豪气却又热情的寨中贼匪,没想到映入眸底的竟是个外貌清俊、气质冷然的男子。
这男子不像贼匪,甚至有几分面熟……
见她白着张脸、轻拧着眉,既警戒又疑惑地直瞅着他,殷淮开门见山地道:“我们那日在竹林里见过面。”
知道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她应当就不会那么害怕了吧?
“竹林?”听到他的回答,秦思瞬间有了联想,反覆放胆瞧了他好几回,才有些难以置信地捂住唇惊呼。“你……你是当时在竹林里的那个人?原来你真的是冥王寨的人?”
只是当日在竹林里的男子是个满面纠髯的莽汉,怎么也不像眼前这个清俊文雅的男子呀!
她疑惑地问:“但……胡子……”
殷淮不自在地摸了摸少了胡子的光洁下颚。“剃掉了。”
不刻意剃胡是他每次行动前的习惯,也因为如此,江湖上传言冥王寨寨主是个蓄着大胡子的莽汉,而此次魏垚入寨传递新消息,说城里贴满缉拿大胡子莽汉的告示,更让他认定大胡子是保护寨主身分的最佳伪装。
秦思仔细比对,再嵌上那双让她觉得熟悉的双眼及脸部轮廓,那不敢置信的突兀感瞬间少了许多。
殷淮清楚地捕捉到她脸上的表情变化,直接报上姓名。“在下殷淮,冥王寨寨主,当日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听他报出了真实身分,秦思的心有些许慌乱。
若让爹亲知道她曾包庇一个贼匪,如今自己还被他给救了,留在这满是男人的贼窝里,肯定会气到晕过去的。
见她轻拧着眉、咬着苍白的粉唇不知道在想什么,殷淮果断道:“这些日子你就放心在这里养伤,待你伤癒后,我会护送你回家。”
她由冥王寨的人口中得知是他们的寨主救了她,她心里便一直想见他,想问问他救她当时的情况,如今真见着他,还知道两人不久前的牵扯,她赶紧问道:“你救我时,有瞧见我府里的马车吗?瞧见绿吟……我的婢女吗?”
殷淮回忆了下当时的情景,才道:“你坠下之处是万丈深渊,若马车意外失控坠入谷底,恐怕……”
他的话未尽,发现眼前的女子脸色又煞白了几分,只得打住话,未再继续说下去。
秦思听着他未尽的话语,约略也猜得出马车若真的坠了崖,马夫和绿吟的下场会是如何,瞬间,她的心揪痛得说不出话来。
“你很幸运,身子卡在崖间奇树上才能捡回这条小命,你该感恩,好好养伤,别胡思乱想。”
出事的是她身边熟悉的人,她又如何能不为这样的意外感到难受?且即便她大难不死,她也不能接受他的好意。
心思略定,她坚定地说出心中想法。“不,我不能留在这里!”
殷淮黑眸半眯,睨了她一眼,两道清俊浓眉微蹙。“为何?”
他从秦思身上的穿着猜想她大概是城中某商户的小姐,这样大户人家的闺女,应该怎么也不想跟他们牵扯在一起吧?
这想法让殷淮原本清俊的脸庞不自觉绷紧,透着一股慑人的威严。
秦思见他紧抿着嘴角,冷峻的轮廓紧绷着,迟疑了半晌,才硬着头皮开口:“家里的人若知道我出了事,铁定会捜遍方圆数百里来找我的。”略顿,她避重就轻道:“我爹……要是真的找来了,怕是对你、对冥王寨……不好。”
她这一失踪,府里铁定已经闹得人仰马翻,爹亲说不准早已动用朝廷的力量调兵捜山。
冥王寨虽然是劫匪,可做的都是义举,可想而知应该都是拥有侠义心肠之人,她不希望他们因为她而暴露了真正的藏身之处,惹上祸事。
他略沉吟了片刻才开口:“我殷淮是有恩必报之人,既然救了你,必会让你养好伤再送你回府,更不会让人知道你是被冥王寨所救,姑娘无须挂心。”
不知为何,秦思莫名就是知道眼前的男子不会伤害她,但要她一个姑娘家留在山寨里养伤,她实在做不到。
不过她能感觉到他的诚心,酌量了许久,她还是觉得不妥,摇了摇螓首。“这样……仍是不妥……”
“没有什么妥不妥,若非这次意外,我不认为自己能有报答你的恩情的机会。你想早点走就乖乖养伤。”
他的音调不疾不徐,却透着一股不容反骏的威严。
秦思感觉得出他的心意已定,多说无益,又可能是受的伤尚未痊癒,和他说了这么会儿话,她真的有些乏了,脑袋又开始晕沉沉的。
“让我想想……”
殷淮没强逼她非得立即接受他的安排,只是淡淡嘱咐:“早点歇着吧,晚些再让丫头伺候你喝药。”
秦思若有所思,尚不及接话,便听到他开口又问:“可以冒昧请问姑娘的闺名吗?”
她一怔,好一会儿才开口:“秦思,思念的思。”
果然,那条绣帕上绣的是她的闺名。
确定这点,殷淮莫名生出不想将绣帕归还的念头。
“歇下吧!”话落他便旋身离开。
秦思的目光落在男人挺拔的背影上头许久,接着收回视线,将下颚抵在曲起的双膝上,郁郁寡欢地掉着眼泪。
最多再待一天,她得想办法离开,否则要真让爹找上门,届时不知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她……不敢想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