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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名昭彰之井中月 第4章(1)

  女皇踏着踉跄的脚步走进内室,得知自己怀孕后,不知怎地,她特别想看看龙天宙,哪怕他们成亲已久,哪怕长久以来她很讨厌他的冷淡、漠然、讽刺……

  她常常看他不顺眼,有事没事便忍不住拿他跟文若兰相比,越比便越觉得难受,怎么自己要放掉像文若兰那样的好男人,最终却招了一个只有脸庞好看,其它地方都一无是处的男人为婚?

  更让人厌恶的是,他心里还有别的女人,他根本不爱她……将来也可能永远不会爱她,这是罪无可恕的一点。

  所以她想尽办法折腾他,务必让他拜服于她的石榴裙下,结果……如今换她忍不住嘲笑自己愚蠢了。

  两人交手到最后,他依然守着心里那谁也取代不了的人。

  她却在不知不觉间沦陷了,而脯越来越难以自拔的情况。

  这算作茧自缚吗?也许吧,但已经动了的心要怎么收回来?这一点却是她思考许久,也找不到答案。

  她只能任由心领着自己,一步一步往他靠近,像扑火的飞蛾,投进他编织的网,心甘情愿接受他的嘲笑。

  “皇帝做到朕这地步,也算无能了……”她低叹,却阻止不了自己靠近他。

  进了内室,来到床前,她以为会见到一个昏迷不醒的伤患,谁知他面色虽是惨白,神智却十分清楚,眼睛睁大地凝视床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吓了一跳,莫名感到害羞,要怎么开口告诉他,她确定有喜了呢?

  她迟疑着,既想靠近他,又害怕接近了,会惹来一身伤。

  最后还是他开口替她解围。“陛下如今是有身孕的人了,还是多休息点好,别站了,坐下吧!”他往床内侧挪了挪,虽只是轻轻动一下身体,仍疼出一身的汗。

  “你……你怎么知道?”她大惊。

  “我自幼五感就较常人灵敏,所以你们在前头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因此,他的武功曾是几个兄弟里最好的,可惜如今已成过去事。

  “那……”她想问,你开心吗?喜不喜欢我为你生孩子?但几回张口,终是说不出来,最终只得一句。“你似乎很不舒服?”

  “嗯。”他也没力气说太多话,肚子被切开一个洞,也不会有太多力气与人闲话家常。

  “你那位医术可通神的弟妹替你做治疗时,没顺便帮你止痛吗?”看他这么痛苦的模样,她不自觉地举袖轻拭他额上的汗珠。

  瞬间,两人同时呆了。

  这是什么情况?这般的亲密是他们之对似对手、如敌人的夫妻该有的吗?

  但那一刻,他的心确实漏跳了一拍。

  原来她也能温柔,原来当她不使心机、不用手段时,也是一个可爱的小美人,原来她心里不只有野心和欲望,还懂得什么叫体贴,原来……

  原来他一直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女皇。

  但过去,他一直以为自己没必须要理解,为什么要?他又不喜欢她,他真心爱的只有龙平安。

  可如今,她即将成为他孩子的娘,他们仍要维持着“相敬如冰”的情况,直到孩子呱呱落地、渐渐懂事、长大成人……然后再来埋怨自己的倒霉,拥有一对这样的爹娘?

  他自己是孤儿出身,后蒙平安搭救,龙老爷收他为义子,教他、养他、育他,给了他世间最可贵的亲情,才有今天文武双全——曾经文武双全,如今只剩一辈子圣贤书,半点武艺也没有了。

  但以一个孤儿出身的人而言,他总算是小有成就了。

  可就因为曾经有过那么不堪的过往,尝过家庭温暖之后,他才更懂得珍惜家人。

  也因此,当他的家被毁,对于一手摧毁龙家的白云妖道,他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将他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他愿意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复仇,就因为他太珍惜家庭了。

  他渴望家庭的温暖,比在沙漠中迷路的饥渴之人更加强烈。

  因此……既然他要有自己的家了,且不管这个家在他与女皇的经营下会变得如何,他仍是抱持希望。

  这也是他愿意接受房宝儿治疗的主要原因——他不要自己的孩子像他一样,一落地就成为一个半孤儿,没有爹娘疼爱的孩子很可怜。

  然后,他还要修补他和小女皇的关系,即便他们无法相爱,至少也要做到不互相伤害。

  从前他觉得要做到这点想必很难,但看她方才的表现,他稍稍有了一点信心。

  或许,更改善他们之间的关系并非那么困难。

  “最好的止痛良方就是麻沸汤,但那东西一喝下去,我就会睡着,我暂时不想睡。”他说。

  “睡觉可以让你少受点罪,也能让你的伤口尽快痊愈,你干么不睡?”庆幸他不提她刚才莫名其妙的举动,她也可以不必那么尴尬了。

  “我要睡了,怎么跟平安道别?”

  一听到龙平安的名字,她脸色便沉下来了,一股说不出的酸楚在胸腹间翻腾,弄得她眼睛、鼻子都热了起来。

  “道什么别?你不是每时每刻都期待着与她黄泉路上再相会,现在舍得说再见啦?”

  “不舍得也要说再见,我终究是要当爹的人了,不能丢下自己的妻儿不管,任性地独下黄泉,我心里会不安的。”

  “是吗?”她语气很淡漠,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这是不是说在他心里,她的地位终于赢过龙平安了!毕竟,他愿意为她而留下,足见他对她并非全然无情。

  说不出的喜悦涌上心头,她缓缓地躺下去,不敢靠他太近,怕碰着他的伤口,但又渴望更接近他一点,哪怕只是轻轻依偎着,也让她因为差点失去他而惶惶终日的心,稍许安定一些。

  “你……以后不会再轻易寻死了吧?”

  “如果你指的是自裁,我从未有过自裁的念头,平安说过,每一条生命都是可贵的,应该珍惜。我们珍惜别人的生命,自然也会珍惜自己的。”

  平安、平安……她真讨厌他开口、闭口龙平安,但难得他愿意心平气和跟她说疾,唇边不带讽笑,所以她忍耐。

  “但你受了伤却不愿就医,差点就……”她不想表现得软弱,可事实上,这一回她真被吓坏了。至今想起,双手依旧忍不住颤抖。

  “我并未拒绝就医,只是不相信太医署里有大夫能治好我的伤。”因此他毫不挣扎,自顾自躺着,等待牛头马面来拘魂。

  “但你也没告诉我,其实有人可以治好你……若非我告诉你我已有喜,你恐怕会瞒着这件事直到死了为止吧?”

  “就算我说了又如何?以当时的情况,根本来不及请四弟妹前来相救。这回……只能说是适逢其会,但不是每次都能有这种巧合,与其说了,却因为来不及而徒留遗憾,不如顺其自然,当生则生,当死则死。”

  他说得洒脱,她去气得发晕。“是啊,对你而言,生死如鸿毛,不值一哂。可我倒想知道,今天在这里的若是龙平安,你还能不能如此潇洒地看待生死?”说着,她气鼓鼓地起身,就要离去。

  他一把捉住她,却牵动伤口,疼得全身一抽,整个人一缩,却固执地一声不吭。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她今天很奇怪,一言一行都充满酸味,仿佛……她在吃醋。

  因为他吗?为了他,她在与已死的平安争风吃醋?

  怎么可能?她不止一次告诉他,她一生只爱文若兰,绝对不可能喜欢他,所以她不会为他吃醋。

  那么她现在这种含羞带怒、似嗔似恼的表情又是怎么一回事?

  龙天宙想着,想得头都昏了,却没有答案。

  况且他也没有力气再想下去了,勉力撑着看房宝儿帮自己治疗,再与女皇说这么多话,已耗尽他仅存的一点点精力,他累得眼皮都快黏在一起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但我要告诉你,你有身孕不该老是生气,还有……

  我先休息一下,有话……等我醒来,咱们再说好吗?“

  她本来不想理他,但看他真的虚弱,不禁又心软,怔怔地站着,看他拉住自己的手,渐渐地,半昏半睡地闭上眼,彻底沉入梦中。

  她不敢动,怕吵醒他。伤得这么重,他早该休息了,却为了一个“龙平安”强撑这么久,真是……

  “活该,笨蛋……”

  他真的很可恶、却也真的牵动了她的心。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可是……她已然波动的心湖却是再难平静了。

  她定定地看着他,良久,还是决定重新爬回床上,躺在他身边,闻到他身上浓烈的药味……这不是记忆中他身上那种青山冷泉的冰凉味道。原来,他的味道让她感觉宛如青山冷泉吗?

  她这时才发现,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他的身体、言行、气味……早在她心里扎了根,可她以前没注意,而今一细思,桩桩件件清晰无比。

  可笑的她怎会以为自己从来没将他放在心上呢?

  她只是藏得太深,深得连自己都不小心忘记罢了。

  ****

  七日后,花泪痕、龙天洪、龙天荒、房宝儿一如之前突然出现那般,再度无声无息地现身,来到龙天宙养伤的床边。

  四个人、八只眼瞬也不瞬盯着他,他们都很好奇,他和女皇陛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女皇废了他的武功就知在皇宫的日子定然不好过,他们夫妻的感情八成也不会太好——或者该说很糟才对。

  但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他们还能“搞出人命——就不得不教人赞叹这对夫妻的……特殊之处。

  龙天宙当然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可难道要告诉他们,女皇为了求子,三不五时给他下春药以利房事?

  他并不觉得这种事需要拿出来讨论。

  因此他摆出一副漠然的态度,迳自笑得云淡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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