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梦瑕趁风行云熟睡时,独自一人走到小溪边,不习惯满身血迹的她褪下衣服走入溪中稍微清洗一番。
不料,风行云 的身影却意外来到她面前,他坐在石头上,欣赏美人入浴的画面,脸上的笑容带着邪气。
“夏夜水冰,不怕着凉吗?”
孙梦瑕没理会他的调侃,一双眼紧盯着让他走到这里的脚。“你果然骗我。”
“有吗?我不是跟你说了,我的忍耐力很好,只要没死,任何的痛苦,我都能忍下来。”忍受身心煎熬是身为杀手的第一要务,他可是学了十成十。
孙梦瑕将身子放低,只剩肩部以上浮在水面,抬眼冷瞪他。“你可没解释那么多。是君子的话,请转身。”
风行云盯着放在他身边的衣服,笑问:“君子是什么?”瞥见她贴身的抹胸,不免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痕。
他这摆明是不打算走了,孙梦瑕也懒得再说话,眉头微蹙。
“江湖儿女岂会有意名节?”
“这是尊重自己,一个连自己都不懂尊重的人,根本做不了什么事。”
“啪啪!”他拍手鼓励。“说得真好,不愧是出身良好的名门之后,可是……梦瑕,泡在水里久了,你受得了吗?”末了,他故意走近试水温。“水还真冷呢!”
孙梦瑕难得动气。“受不了也与你无关。”
“生命与名节,孰轻孰重?你自己该能分辨。”
她当然清楚风行云的话,可那是指生死交关时才不得不做的选择,如今她是因为他才被迫留在溪流里,并不危急存亡。
风行云可以放行的,但他偏不,因此她也固执地绝不妥协。
这是愚蠢的意气之争!
孙梦瑕瞪着风行云,运动体内真气,让其流窜全身保持身体的温暖。
“这样是能抵挡一阵子,可又能撑多久?”风行云摸摸自己的下巴,眉眼带笑的等待最后的胜利。
他就不信孙梦瑕能撑过两个时辰,他就是要磨磨她固执的原则,逼她投降。
蝉鸣唧唧,夏萤忽明忽暗,一个状似悠闲却没心思享受难得幽静的夜晚,一个却是得忍耐冰水沁骨的寒意。
一人一边相互对视,他们有着共同的固执与毅力,现在就看谁会先投降了。
结果一个半时辰过去,孙梦瑕在水里已经冷得脸色惨白,连唇也开始微颤,她仍旧坚持不肯上岸,她的呼吸愈来愈缓慢,眼皮也渐渐要合上了。
风行云见这情形不对,赶忙拎起一件外衣挡住自己的视线。
“够了,你会受不了的,快上来。”他是可以冲下去把人直接抓上来,但在清楚她是那么坚持自己的原则后便不敢再强逼她。“快点上来!”
孙梦瑕深深提了口气,这才咬牙起身,缓缓走向风行云,当她想拿回自己的衣服时,风行云立刻用衣服将她包裹住抱在怀里。
“你这傻子,跟我逞什么能,现在吃亏的人是谁?”
孙梦瑕再也没体力反抗风行云的举动,反而更偎近他的怀里寻求温暖。
“我就是不想、不想……输给你。”不知怎地,她就是不愿再输给他。
假如到了紧要关头要将自己的身体暴露在男人面前她也不会怕,只是今天这场面,一半是风行云造成,另一半是她太大意,所以才不愿轻易认输。
风行云失笑一声,他没想到孙梦瑕竟是为了这理由。
“好,算我输给你了。”
对她的毅力,他无话可说,半怜惜,半哂笑。
谁叫自己舍不得伤了她。
半个时辰后,孙梦瑕总算调息完毕。
风行云升起一团火,火焰猛烈放肆,为夜晚带来暖意,他让她靠近火团边,自己则离得比较远。
孙梦瑕抬起目光望着他的身影,内心一片疑惑,坦白说,她实在不太了解风行云的行为究竟有何目的。
他对她时好时坏,真的令她捉摸不透。
是天下楼里的人个性都太奇特,或是风行云本来就怪异?
她会将他留在身边,最大的原因还是希望借由他来探得好友的下落,可看他绝口不提天下楼的事情,就难办了。
“在想什么?”风行云的嗓音顺着轻风吹了过来。
“我知道你不想谈你的事情,但我一直在找我好友的下落,她的家园就是毁于石霸之手,所以我猜想这次有可能是她请人去杀石霸的。她名叫程婉儿,你认识吗?”
“我已不介入天下楼的事。”
孙梦瑕表情有些失落。
“倘若你能进得了天下楼,或许就能知道有没有这个人了。”
“太原山路犹如迷宫,山上又时有迷雾,若不是熟悉,或是明白该走哪条路,想进入天下楼简直难如登天。”她试过三次都没成功。“不过还是有人成功了,要不那些想剿灭天下楼的人又怎会找到。”虽然没一个剿灭成功过。
“你愿意带我上去吗?”
他没那么好心。“反正石霸已死,你就别管别人的事了。”
“她是我的好朋友,如今一个人不知流落何方,我不会放弃。”除了段羽外,婉儿是她唯一的朋友,她自然也想保护她。
“还是先担心自己,你那种不必要的原则早晚会害了你自己。”风行云靠倒于树干,慵懒地提醒她。
孙梦瑕听得出他在关心自己,遂而安静了,但没过多久,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开口问:“昨天晚上,你为何要救我?”
风行云沉默片刻,回道:“若我说我不晓得,你信吗?”
“我想或许是潜藏在你心中的正义在作祟。”
风行云表情先是一愣,继而朗朗大笑,没有丝毫讽刺的意思,是纯粹地感到高兴。
“哈哈……你的形容真是太妙了,与其那样说,倒不如说我是难得的大发慈悲吧。”
正义?
他这种人会有正义感,孙梦瑕真是太看得起他。他向来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恣意妄为得很,连天下楼的纪律也难管得动他。
又被笑了!打认识风行云开始,她就经常被他嘲笑,次数一多倒也习惯,她只是诚实反映出自己的想法,他要笑就随他。“那我由衷希望你的慈悲能够持续下去。”
收起笑意,风行云神情正经几分。“你仍希冀我不杀人?”
“当然,就算你没有正义感,但依佛家的说法,杀人是要下地狱。”
风行云双手枕在脑后,淡淡低吟了一句:“地狱……我早就身处在地狱里了。”再多杀几个人都没差别。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有些事情,你还是别太清楚比较好,太清楚……你只会觉得恐怖而已。”风行云若有所思仰望天际。
她是不是不小心踏进风行云不愿示人的禁地了,他的声音听来带有淡淡的自责,是不是他以前曾杀过不该杀的人?
“你是不是曾后悔过?”
风行云偏过头来但笑不语,那抹笑包含太多孙梦瑕难以解读的情感。
看来,她还是别问太多比较妥当。
“夜深了,早点睡,我们明天还要赶路。”他靠回树干,闭目准备入睡。
静夜之下,耳边的声音复杂规律,有虫鸣、有蝉唧,偶尔也有烈焰与木柴交织出的啪嚓声音,就在如此的寂静中,他难得有机会沉思。
后悔杀人?
杀人——以道德的观点来论,并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他懂,却不想回头,既然一步错,他不在乎继续错下去。反正他也习惯刀剑生活与那种追逐猎捕的快感,况且,不能挽回的事实造就他如此的命运,他不后悔,也乐于享受这样的生活。
与其平庸一生,他宁愿灿烂一瞬。
他只为自己而活。
孙梦瑕,病了。
那一夜的冰水入骨终究还是让三年未曾抱病的她难以下床。
风行云找了间客栈安置她,更亲身在一旁照料,他的体贴让不懂江湖的百姓都认定他们是夫妻,客栈老板是个好人,还特意命厨子做一些适合病人的食物。
孙梦瑕高烧不退,连睡好几日,清醒的时候其实也没多清醒,只是睁开眼睛,意识依旧模模糊糊。风行云见她这副病恹恹的模样,有着些许心疼,俨然将她当作小娃儿对待。
“我口好渴。”
“来,喝点水。”风行云让孙梦瑕倚靠在自己胸前,小心喂她喝水。
孙梦瑕朦胧地喝了水,顺了喉,看不见喂自己喝水的人,脑袋有点糊涂的她忍不住问:“你是谁?”
“我?我是风行云。”
听见这名字,孙梦瑕似是放心,更往他的身体依偎,她的身体似是火在烧,他的身体却有点凉,她十分喜欢。
风行云当然也注意到她这亲昵的动作,忍不住一笑,把玩着她一缕乌黑的长发。
“你怎能这般信任我?”连他自己都不信任自己了。
“大概、大概……是我喜欢你吧。”
瞬间,他的动作停了下来,因为他没想运会是这答案,毕竟这丫头对自己的排斥可从未停止过。
“为什么?”
“因为……我不觉得有必要讨厌你……你虽然不是个好人也不算是个坏人,每个人的背景本就不同,即使我有自己的想法又怎能要求你照着做,是不?我知道我很固执,爹和大哥都经常吧我是颗不懂变通的石头……也许吧,我真的有点固执,可是我觉得自己是择善固执。”
平日看不出姑娘性子的人,竟是在生病时才有这些表现,令他有几分欢喜。
“你的固执正是我喜欢你的地方。”
“喜欢……”拖长的尾音有着浓浓的不信。“你根本不喜欢我,你只是觉得我对你而言很新鲜,一时对我感兴趣罢了……所以你没想过让我了解你,你只是、只是将我当成玩具一样。”她明白,却不点破。
“我为何喜欢我?”他沉默一会儿并没有反驳,而是反问她。
“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这丫头说话怎让他愈来愈难以理解。
“你的眼睛总是对我透露着寂寞,你不想一个人却注定只能一个人,其实你想要有人陪伴,对吧?”
寂寞……他会觉得寂寞想要有人陪?
风行云嘴解悄悄上扬,似是在笑孙梦瑕看走了眼。
“或许你自己没有察觉,可跟在你身边的我是最佳的旁观者,我看得委清楚……你真的很寂寞,只是你永远都不会说出口罢了。唔……我好累,想睡了,你不会离开吧?”
“安心睡,我会陪着你。”
孙梦瑕这才闭上眼睛,聆听他的心跳声,缓缓入睡。
过没一会儿,风行云似是喃喃自语地问:“我寂寞吗?”
他确实未曾去深思这个问题,因为他认为为, 有必要,他一个人便足以应付所有的事情,可是此刻这小丫头一下子点破两件事情着实令他觉得意外。
他对孙梦瑕的喜欢确实仅止于是贪鲜,毕竟从没遇过这样的人,但此时,他有几分更想拥有她的念头……
原来自己在她面前竟是这般透明,一览无遗。
“丫头,要是我真要了你……你的未来可就不平静了。”
夜凉如水,滑过心底,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感受,一股温暖余波荡漾似的在他体内留下一点痕迹。
数日后,孙梦瑕终于康复,两人离开客栈,不幸又在中途遇上百炼门门主一群人。
百炼门门主在看清走在孙梦瑕身边的男人是谁后,脸色大变,简直不敢相信那个被他瞧不起的厨子竟有可能会是天下楼的杀手?
“你就是风行云?”
“没错。”
各门各派高手挡在他们面前,孙梦瑕察觉有异上前一步拱手询问:“敢问各位前辈们聚集在此挡住我们去路是何用意?”
百炼门门主冷笑两声,指着他们大骂;“孙梦瑕亏你还是云剑山庄的人,竟敢跟恶名昭彰的天下楼杀手走在一块,不觉羞愧吗?”这个孙梦瑕上次竟敢让他没面子,这次他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等他得到孙梦瑕,绝对会对她好好调教一番,非要她百依百顺不可。想到此,百炼门门主不禁邪邪一笑。
风行云看穿百炼门门主脑子的淫思,嘴角勾了抹不悦。
孙梦瑕皱了眉头。“你们有何证据?”
风行云既然不愿让人知道他的身份,她也得守住这秘密,免得他动手想除去这些人以求保密。她与风行云对打过,他的剑法与杀死石霸的手法类似但又有些不同,因此才没断定他就是凶手,并已打定主意,没找到好友前,绝不会交出风行云。
她是有原则,但在必要关头时也知变通。
“当、当然是有人查到……”百炼门门主对上风行云的眼睛,刹时打了个颤,吓得背脊发凉,话说到一半也停顿下来。
一个厨子是不可能会有这种眼神,除非……他真的是天下楼的杀手?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只要他能亲手擒住天下楼的杀手,日后角逐武林盟主之位必定少不了他,打定主意后,百炼门门主显得势在必得。
“就是风行云杀了石霸,他就是凶手!”百炼门门主避开风行云的眼神先声夺人。
当百炼门门主一说完,全部的人都看向风行云。
风行云抿唇微笑,不置一词。他内心却是盘算着,真是一群撼树蚍蜉之众,三十几个人又如何,要不了多少时间,他就能全教他们躺平不动,前提是——孙梦瑕别碍手碍脚才行。
孙梦瑕朝他使了眼色,意思是她要出面解决。风行云也挑眉算是同意让她解决,可假使没能处理好就换他来收场,最近两次都未能尽情较量,他可是非常乐于收拾善后。
“各位,那名凶手蒙面杀掉石霸,连仆人也说分不清是男是女,为何你们能一口咬定就是风行云?再者,谁又能确定他就是天下楼的杀手?”
孙梦瑕的问题一提出,百炼门门主身后就开始有不少交谈。
他们对这两个问题的确无法给予证据,他们就是抱持宁错杀也不放过的观念才来。
天下楼的杀手从没有失手过,因此江湖上是人人自危,假如能尽早除掉天下楼,对他们不啻是一种保障。
“有些人不逼供是不会说出真相的。”
孙梦瑕万分不齿百炼门门主的做法。“你们是想屈打成招?”她眸子巡过他们一圈,口气冷森。
“哼,对于这种人何必手下留情。”
她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下流的招式。
孙梦瑕话说到一半突然感受到身后的冷意,遂而转头就瞧见风行云眼底释出的不屑意思——这就是你们所谓打着正义名号的名门正派啊!
她很想反驳风行云的质疑,可面前这状况,她竟无言以对。
“孙梦瑕,把风行云交给我们,事情自然就会水落石出了。”百炼门门主步步进逼。
“没有证据显示风行云是凶手,我是不会让你们带走他。”
百炼门门主发现孙梦瑕有意维护风行云,心底对他们的愤怒直线攀升。
“孙梦瑕,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对你好声好气是看在云剑山庄的面子上,你别自抬身价了,哼!仗着一张皮相,以为就能横行无阻吗?”
孙梦瑕上前两大步,彻底把风行云的身影挡住,不让步的意图十分明显。
“梦瑕敬重各位是江湖的前辈,不过梦瑕对事不对人,除非你们今天能拿出让我信服的证据,否则……只有让各位空手而归。”
看着众人被她的冷冽口吻气得脸色全变了,连风行云也感到自豪。
不可思议啊!这女人竟挺身护他,真令他想不到。
从以前到现在可未曾有人对他如此——照顾。一旦得知他身份的人不是跪地求饶便是拔腿就跑,可不曾有人这样对他,真教他莫名——喜悦。
这女人真是令他愈来愈爱不释手,温热的鲜血流窜全身,他的心跳愈来愈快,害他真想杀了眼前全部的人好平息心底的震荡。
“孙梦瑕,你以为我们拿你没办法吗?”百炼门门主气得尾音都上扬了。“还不快点让开!我们要抓凶手。”
“凶手?用这两个字真的严重了。敢问,你们是谁亲眼看见风行云杀人?”面对百炼门门主不分青红皂白,孙梦瑕也有些动怒。
话被堵了回来,百炼门门主亦不罢休。“总之,现在有娣的人是他,先让我们带回去审问再说。”孙梦瑕愈是想保护风行云,他愈是气愤难耐。
“风行云是我的朋友,我绝不准任何人动他。”若是让这些人带走风行云,后果就难以估计,她可不想见到血流成河的场面。
“孙梦瑕!”百炼门门主气得双手握举。
看情况孙梦瑕是难以收拾这局面,这倒合他心意。
“要我跟你们走,行,只要你们能带得走我!”风行云毫不畏惧往前一站,挑衅意味十足。
孙梦瑕是离风行云最近的人,也是第一个感觉到他散发迫人的杀意。
“行云!”
“有些人用说的显然没用,既然你解决不了,就换我。”
“都已经开始互称名字,若要我们相信你们没关系,恐怕很难了。”百炼门门主气急败坏地放话。
“百炼门门主,请别无的放矢,要不只地污了你们的名声而已。”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坐上门主这位?她颇为怀疑。
“哼,孤男寡女相处一起,说你们清白,传出去也没人会……”
风行云一拧眉,弹出气劲打中百炼门门主的嘴,没让他有机会说完最后一个字。
“你的嘴给我小心点。”他轻声警告。
百炼门门主痛得掉泪,捂着嘴,五官全皱在一块,模样十分狼狈。
看见风行云出手,便有人大喊:“风行云果然会武功,他一定是天下楼的杀手,一定是!连孙梦瑕也别放过了。”
另一名带头的人挥手,三十几个人便一拥而上试图要抓风行云。
这次,孙梦瑕没再阻止,只扔下一句“不要杀人”便率先跳入战圈风。
有这些人的存在,真是令她汗颜啦!
教她也没资格要风行云不出手,因为连她自己都想教训他们一顿。
真是忍无可忍。
“哈哈哈——”
风行云飒爽的笑声扬遍树林,他脑子里回想百炼门门主那群人狼狈而逃的模样,他就停不了笑声,尤其第一个出手的还是那个时时把同原则挂在嘴上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