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就连说要遗忘,都那么困难呢?一纸支票跟那份合约书,还有一张和着水痕的纸条,全在耿柏胤的办公桌上。这纸合约书,是纸骗情书,它用最光明正大的理由,让我卸下所有心防留在你的身边,爱着、恋着,痴心妄想着,然后,心碎。
心不在、情不在,钱在……只是伤人而已。
上辈子,我欠你,情债难偿。
这辈子,我还你,一世不忘。
她竟然……将支票退回来?!那岂不是代表,她又得一天到晚躲警察?想到她纤细的身子,又要再一次扛着那些沈重的物品,他不由得脸色死白,像是被狠狠甩了一巴掌!
「还在装什么姿态吗?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吗?」耿柏胤无法置信地瞇起眼,额上青筋隐隐抽搐着。
办公室里,回荡着他自己的声音,没有人会回答他。
耿柏胤忿忿低咒一声,胸中那股郁气越积越深,办公室内充塞着诡谲的气氛。像是过了一辈子之后,耿柏胤知道他该怎么做了。
他不但不会心软,更不会让她轻而易举的,以为她能让他感觉欠了她。
说什么骗情书,明明就是一纸合约书,而合约书上写得清清楚楚,他就该付她这一笔钱。
他要狠狠地将这张支票,用力丢到她脸上,跟她做到银货两讫,互不相欠。没错!他就应该要这么做!
耿柏胤拿起桌上的支票,想也不想地,直接往外奔去,脚步有着他所没有察觉的急迫。
他告诉自己,他只是想把支票给她,他并不想见她,并不想见她,一点也不!天黑了,夜渐渐地深了,大街小巷里,人群又多了起来。
耿柏胤开着车子不停地在小巷里绕着,一圈又一圈,并不是找不到车位,而是他的心里竟有几分忐忑,还有说不出的心慌。
他有些担心他的意志不够坚定,一直在他心上的气愤,竟然会因就要见到她而转为浅浅的欣喜。
怎么会这样?他完全没有预期充斥在他心上的,会是这样的喜悦。
他明明就只是拿支票来给她,要跟她一刀两断的,但是他的心……却像是陷入一座庞大的迷宫中,四方都是迷雾,看不清哪里才是出口,不懂什么才是他想要的。
在没有靖菱的日子里,他的身体自由了,但他的心却被自己囚禁起来,一点也不快乐,直到此时,那种久违的雀跃才又开始浮现。
他是不是……一直都弄错了什么?他的一颗心纷纷扰扰,怎么也无法专注,以至于他没有留意到路口,那个突然冲出来的人影。
当他察觉到时,急踩剎车却已经来不及,那个人影,已经「砰」地一声飞了出去。
他怔愣地握住方向盘几秒钟,随即清醒过来冲了出去。
他先是看到了散落一地的饰品、皮包等等的物品,随后才赫然发现,那个倒卧在地上的纤细人影,竟然是想念多时的她!
他脸色一百,急忙一把抱起她。「靖菱?!」说不出的慌乱顿时缚紧了他,令他喘不过气,整个人不停颤抖。
他的心好乱、好痛,看着她昏倒在他眼前的瞬间,他难受得像要死去,身子彷佛落进冰库般寒冷。
「醒过来!妳给我醒过来!」耿柏吼大声咆哮着。
是他害死了她!是他害死了她!
光看那些东西,就知道她跟第一天见面一样,还在躲警察,所以才会没命地跑出来,甚至没注意来车。
他的心痛着,脸上有着陌生的濡湿,他不想去知道那是什么,眼前起了一片水雾,心里闪过一阵恐慌。
他努力眨了眨眼睛,想看清眼前的她到底怎么了?她的脸上没有伤痕,身上也没有伤痕,唯独穿着牛仔裤的右脚,角度似乎有些奇怪。
就在他低头想察看她的伤势时,梁靖菱已经悠悠地转醒。
迎面而来的热烫,以及坚实肌肉的触感,在在诉说着说不出的熟悉,她抬眸注视着他,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倒抽了一口气,期待与紧张的情绪在体内交错,她用力地眨眼睛,在心里喝令自己绝对不许哭。
那急喘的气息,没有逃过耿柏胤的耳朵,他霍地抬起头,望进那一双同样布满水雾的澄眸里。
看着她那对无辜的双眼,耿柏胤额冒青筋,脸颊抽动,很想掐死她。
「妳该死的到底在搞什么?!不要命了,想找车撞,也不要找我!」
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耿柏胤箝住她的肩膀,用力地摇晃她,生气着她的不小心。梁靖菱气一窒,脸色更加煞白,不自觉地调开视线。
曾经,他嘶吼着对她大喊的那句话,直接撞进她的耳膜里,让她的心一阵痛。我们的合约,到此为止!我再也不要见到妳!
他叫她不要找他,他说了……他再也不要见到她……
梁靖菱颤栗地微侧着头,不敢看他,原来,他是这样的恨她。
受不了的闭上眼,梁靖菱深深的吸了口气,想镇定下来,却止不住颤抖。心,好痛好痛,痛彻心扉的痛。
「对不起、对不起……」梁靖菱摇着头,搁在膝上的双手绞得死紧,眼眶蓄积的泪,再度从眼角滑下。「我走、我马上走。」
她用力推开他,艰难她站起身,只是才移动脚步,一阵痛楚便袭来,叫她痛得差点又坐倒在地。
他与她同时把视线往下移,当下知道,她的小腿骨折了。
只是这个认知却没能让梁靖菱停下脚步,顾不得那散落四地,她看得此生命还重要的生财工贝,她只想逃,只想从那双无情残忍的眼下逃走。
她不要看到那样的眼神,她要记得的是他温柔的神情,他宠溺的轻抚,她要的只是那些回忆而已。
「妳在搞什么?!」耿柏胤一使劲,伸手便将她拉进怀里。「妳的脚断了!妳知不知道?!」
梁靖菱只是摇头再摇头。她不知道她的脚断了,她只知道,她的心碎了。「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处理,你不要……你不要理我。」她想推开他,脚却疼痛不已。
「我带妳去看医生。」耿柏胤紧紧抱着她,不肯放手,柏她的伤势加重。「就说了不用你管,你放手,我可以自己走。」梁靖菱既沮丧又生气,不由得抡起拳头来打他,万分激动。
说了不见她的人是他,现在她想走,他却不肯。
她不能再继续窝在他身边,她好怕,好怕再这样下去,她会再一次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请求他原谅。
而偏偏,她能确定的是,他一定会再一次伤害她。
那样的痛,比起脚上的伤来说,痛上许多倍,更加让她无法承受。
一想到这里,梁靖菱不知哪来的力量,一把推开了他,随即踉跄地转身,不顾脚痛,拖着脚,一跛一跛地离开。
见她走得不稳,耿柏胤忍不住伸手又想要扶她。
「不要碰我!」她头也不回地说,疼痛逼出她的泪,而她不想让他看到。没见到她的表情,不知道她的伤心,耿柏胤一心恼怒她的倔强,却又拿她没办法,只能看着她,五脏六腑全绞在一起,阵阵抽痛着,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梁靖菱一心想逃,她的脚在颤抖,她的身子在颤抖,剧痛撕扯着她,她仍拚了命地想离开。
只是她的右脚怎么也不听使唤,疼得使不出力,身体又摇又晃,一个不小心,整个人往前扑跌。
耿柏胤锐利的黑眸蓦地一沈,不是恼怒,而是某种更危险的情绪,赶忙几个大步往前,在心里咒骂着她的倔强。
梁靖菱紧紧闭上眼,等着那跌落的疼痛,却只是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是他!
还是他!
她没再使力推开他,所有的力气都在刚才的挣扎里用尽。
不知如何形容此时胸口的情绪,只察觉他的怀抱,跟记忆中一样温暖,跟着她听见自己逸出一声痛苦的哽咽,一种无力可回天的无奈,使得她的泪落得更急。她又是想他、又是怨他、又是气他,矛盾极了。
「你到底想怎样?」梁靖菱将脸埋在他的肩颈上,咬着牙低声地问着。
耿柏胤没有回答她,只是紧紧抱住她,稳健的脚步一步步往前,将她温柔地放进车内。
就在要关上车门的那一刻,他的眼与她的眸对上,耿柏胤这才沙哑的开口,喉咙有些干涩。
「连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