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坐在浓荫之下,喝着冰镇酸梅汤,唐满月依然满头大汗,右手中的团扇一刻也没停过。
又灌下一大口酸梅汤,用手帕擦去颊畔的汗水,她悄悄长叹一声。这次好歹混过去了,下次怕是难了,他的防护越来越周密了。
想到这里不由得咬牙切齿起来。哼!哪有人对自己的未婚妻像防贼一样的?
退婚?
好呀,以为她真肖想他这个小侯爷吗?
狗屁,要不是、要不是……想到那个要命关键,唐满月一张脸顿时皱成苦瓜。天下之大,但被困在这栋宅子,她要找到那东西谈何容易。
到底是哪个家伙规定女子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的?不然,她现在哪还需要如此焦急犯愁吗!
一口气灌下所有的酸梅汤,用力把碗往矮几上一放,发泄似地继续摇扇子。
“小姐,小姐……”
唐满月皱着眉头望向小园拱门,等待着毛毛躁躁的贴身丫鬟进门来。
“哦……”
人未至,声先到,一声痛呼昭示竹儿的到来。
伸手抚了下额,唐满月带点绝望地看着一条纤细的身影从拱门走进。竹儿的身体平衡感差到惨不忍睹,走了近十年的拱门她还能每次都撞墙,真是让身为主子的她无言以对。
竹儿捂着被墙撞到的额头,一脸痛苦地走过来。
“小姐……”好痛。
“何事?”
“夫人问,后天进香你去不去?”
“进香?”唐满月眼睛一亮。
“嗯,要到青阳镇的灵宝寺去,据说那里的香火很旺,神佛很灵。”
那些全部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又可以出门了。唐满月快速地点头,“去,当然要去,我一定要去上香求佛祖保佑我的婚事一帆风顺。”求佛不如求己,否则这些年她烧了那么多香烛纸钱,怎么也没心想事成呢。
竹儿忽然觉得自己的头更痛了。小姐还真是不死心,小侯爷都已经明确表示要退亲了,她怎么还这样执迷不悟呢?
“这次撞得很痛吗?”她狐疑地看着贴身丫鬟。
她想摇头,但一想到小姐接着会问的问题,马上果断的点头,“很痛。”
“去冰窑敲块冰捂着吧。”
“哦。”竹儿乖乖转身去找冰块。
树荫下又只剩下唐满月一个人,继续烦恼着这三年来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
要不干脆就来个狠的,直接霸女硬上弓……脸色变了几变,最后抱着壮士断腕似的决心点头,“就这样,实在没别的办法就牺牲自己好了。”
轰隆隆雷声大作,六月天,老天变脸快得让人想不到,饶是唐满月跑得贼快,还是被豆大的雨滴给砸到。
她站在廊下看着突如其来的暴雨,听着头上轰轰作响的雷声,下意识的捂住心口,自语道:“难道牺牲色相也会遭雷劈?”还是因为她自不量力?
低头看自己,丰腴的体态,摸脸庞,圆润细腻,人人都说唐家千金天堂饱满地格方圆,是大富之相……嘴角抽搐,就是说她胖嘛。
抬眼看大雨。几时才停啊,千万别转成连绵阴雨一下就是好几天,她还巴望着晴空万里出门礼佛呢,阿弥陀佛。
站在廊下的唐满月突然打了个喷嚏,忍不住咕哝,“这又是谁念我呢?”多半是那个小“猴”爷,如果这次出门顺利,她一定躲他到千里之外,免得晦气。
天色越来越暗,雨势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让唐满月沮丧的垂下双肩,闷闷地转回绣楼。
真的转成连绵大雨了,直下了三天,终于在第四天放晴,唐府家眷也总算可以出门进香许愿。
女眷出行,家丁护院必不可少,所以一行人每日走不过百里路,一路上顺便游赏风景,倒也惬意。
行到中途,唐满月突然病倒,唐夫人以为不过是水土不服,留下老仆何伯跟竹儿照看女儿,就跟二夫人领着另外两个女儿先行上路。
这一日,他们在一处繁华的城镇投宿,众人梳洗过后便各自睡下。
夜深人静,一弯新月高悬天际,洒落万点银辉,街道上空荡荡的,除了更夫偶尔走过,便再无人影。
天上乌云遮月,大雨伴随着闷雷不期而至,让正走在道上的一位白衣书生措手不及。
一路行来,所有店铺都已打烊,又碰上这要命的兜头大雨,向来风雅的沐非尘当下成了落汤鸡,心头气闷,顾不了许多,直接飞身进入一旁客栈敞开着窗户的客房内,顺手关上窗户以防雨水扫入。
淡淡的脂粉香扑入鼻腔,沐非尘兴味的扬了扬眉。竟然误闯进女子所住的客房了吗?
均匀的呼吸声传入耳中,他唇角微勾。这主人倒是睡得沉稳,若是遇到趁夜采花的淫贼只怕会倒大楣。
发梢雨水滴落手背,让他微微蹙眉,食指微弯弹出一缕劲风直袭床上之人的睡穴,然后将身上湿衣换下,恢复一身清爽。
听着窗外轰轰隆的雷声,他不由得有些郁闷。这阵雨几时才会停啊,他总不方便在这女子的房中停留过久。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映出屏风上少女的衣饰,沐非尘知道不宜久待,偏偏雨势迟迟不减弱,他手上又无遮伞之物,实在无奈,最后,他飞身上梁休息。
天色开始泛白,雨势渐歇,沐非尘倏地清醒,因为门外有脚步声。
门被推开,他挑眉。竟然是没有上栓的吗?
“竹儿,竹儿……”
床上少女迷迷糊糊地醒转,含糊道:“小姐,您可回来了。”
“我不回来岂不是就穿帮了,快起床。”
沐非尘兴味的扬眉。要丫鬟冒充顶替,自己外出?一个小姐夜不归宿,做什么去了?他突然觉得自己血液里的好奇因子苏醒了。
“小姐,你衣服都湿透了啊。”
“废话,你在雨里走一夜试试看,我要换下衣服,你去帮我熬碗姜汤。”
“哦。”竹儿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了,夫人传话要我们赶紧跟上去。”
“我知道了。”
唐满月转到屏风后将湿透的男装脱下,换上干爽的衣裙,眉宇间拢上忧郁。还是没有找到,可是到了灵宝寺再想单独外出几乎没有机会,越想越让人烦恼。
“小侯爷啊,你这不是在逼我死吗?”当年为什么是她跟平阳侯府定亲啊!唐满月像泄了气的皮球颓废地坐到床头。“哈啾……”
一个喷嚏打出,房门也“伊呀”一声被推开,竹儿捧着一只托盘进来。
“小姐,快把姜汤喝了,可别真的闹出病来。”
“还是竹儿心疼我。”唐满月笑着接过碗,不忘感谢贴身丫鬟。
竹儿苦着一张脸,“小姐,您只要安分地坐着让我伺候,就是心疼我了。”这几年只要一出门她就头痛,压力大到都快积出病来了。
唐满月逸出一声轻叹。她要安分地坐着,就等着满门被抄斩了,当初到底是谁头脑不清楚非要跟平阳侯府定亲的?
看来,这位小姐是有故事的人。沐非尘忍不住从梁上往下探头看了一眼。圆圆的脸,透着灵气的大眼,长长的睫毛有些翘,鼻梁直挺,唇形优美,唇色红润,犹如抹了上好的胭脂。
心突地一跳,仿佛有只蝴蝶掠过心湖,有些痒痒的,沐非尘按了按胸口,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摇头无声的嗤笑。
“小姐,何伯说今天路上泥泞,我们不如明日起程的好。”
“也好。”她刚从外奔波回来,歇上一日也好。
“小姐要休息一下吗?”
“我想先洗个热水澡。”
房梁上的沐非尘顿时心头狂跳。完蛋!
“竹儿这就去叫店小二准备。”
门开又阖,竹儿出去了。
沐非尘又听到了一道叹气声。她似乎真的是心事重重?
热水很快被抬进屋,竹儿在门外守着,唐满月则开始脱衣服,裸身进入浴盆。
梁上沐非尘开始做内息吐纳。早知会遇到这种尴尬事,他情愿被雨淋的继续赶路。
淅沥的撩水声不住传入耳中,心神实在无法集中。不该好奇看这小姐样貌的,否则此时哪会心猿意马起来,这种香艳的场面他也不是没撞见过,怎么偏偏对她感觉怪怪的,就像猫爪子在心上不停地挠着。
肤如凝脂,体态丰腴,三分美丽七分可爱的圆脸上有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被热气一熏肤色白中透红,胸前浑圆形状美好,大小适中,便于一手掌握……停!他在干什么?这般偷窥,有失君子风度,君子非礼勿视。
默背完君子守则,他也看完小姐洗澡,完全是白背啊。
他果然不适合做君子!沐非尘有些惋惜地看着唐满月顺利将锦带在腰上打结系好。
“竹儿,进来帮我梳头发。”她吩咐。
“来了。”
这一天,有什么东西在沐非尘心里发酵了,对唐满月他有种不愿就此错过的感觉,于是他开始制造偶遇的机会。
***
月白书生衫,简单一方白巾束发,却总是让人能在人群中第一眼就注意到他。
俊美的脸,温雅如菊的气质,就像暗夜中的一轮月,皎皎清辉,不染尘埃。
一进到酒楼,竹儿看到正在用餐的沐非尘就羞红了脸,扯着唐满月的袖子,低声道:“小姐,又是那位公子。”
唐满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那位鹤立鸡群,气质出众的白衣书生,她意兴阑珊地点点头,“可能目的地相同吧。”连着几日吃饭投宿都碰到,也算有缘了。
竹儿嘟了嘟嘴,有些不赞同小姐的审美观。那小侯爷虽然也仪表堂堂,但是委实不能跟这位白衣公子相提并论,按小姐一贯的花痴程度,没理由态度这么冷淡,还是说情人眼中出西施,有了小侯爷在前,所以小姐对其他男人没感觉了?
唐满月知道竹儿心里想什么,可是她头上压着一座山,整天提心吊胆的哪还有什么心情想那风花雪月的事。
沐非尘低头饮茶,掩饰眼中的笑意,他很满意唐满月对自己的反应,换成其他女子若不是刻意引起他注意,就是大胆搭讪,她的忽视让他有种异样的感动。
“小姐,坐这边。”竹儿脚快地抢到沐非尘身边的一张空桌,让另一位秀美的小姐不禁朝她怒目而视。
唐满月笑着白了她一眼。这个竹儿。
“小姐,坐。”竹儿催促,就怕小姐不肯过来。
环顾一周,她发现酒楼内已无多余的空位,要是听竹儿的坐过去,刚才那小姐与她的丫鬟只怕就没地方坐了,遂笑了笑,“何伯,今天我们就一起用饭好了。”
年过半百,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何伯笑了笑,“也好。”
竹儿顿时气馁地垂下双肩,咕哝一声,“小姐……”明明能够跟美男子近距离接触,为什么偏偏要跟轿夫家丁挤到一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