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啰,贺先生,我明天到巴黎,可不可拨空招待我?”
是若筑,他的未婚妻,也是顾译电子的总经理。他们是商业联姻,去年春天订下的婚约,两个素未谋面的男女为了金钱被绑在一起。
见面那天,他们都对婚约不满意,不满意这年头还有人无权做主自己的婚姻。但他们都是聪明而且性格相像的同型人类,很快地,他们建立交情,并作出约定——三年内,两人没有找到新爱情,便以对方作为结婚对象。
有了这层协议,他们的关系不再紧绷,甚至当起朋友,给予对方工作上诸多建议。
“好啊!没问题。”若筑是他身边所有女性中,最不带给他压力的。
“记得帮我订饭店,我大概会停留五天。”若筑笑说。
她是个大方典雅的女孩,当母亲第一眼看见她,就决定了是她。除开她的家世背景不说,她相当聪明独立、果断而善解人意,他想过,即使碰不到合适的人,娶她,也还不错。
“不必订饭店,住我那里。”他直觉邀请。
“可以吗?宥齐不也到巴黎了?”
“放心,房间很多,再来几个人也住得下。”
“好吧!就这样,不过让我请你和宥齐吃饭,我可不想欠你。”她说。
就是这样,她严守朋友分际,从不拿未婚妻身分占他便宜,他们才有了更多空间。
手机挂掉,突然,他想起,也许可以回家,请“她”替若筑烤个蛋糕,欢迎若筑到巴黎,顺便看看那个让宥齐感兴趣的女孩子。
就这样,他吩咐司机调转车头,提早回家。
三点了,动作得快一点。
地板拖干净后,她直接飙进浴室里。她没注意到洗衣机坏掉,还把床单枕套换过,这下子,没有机器可使,只好用肉身来洗那堆加大型的床具。
小也把裤管卷到大腿处,直接跳进浴缸,把泡了半小时的床具当沙滩踩。
踩踩踩,配合了节奏,她开始哼歌,只是下意识乱哼,她并没有特定选择。
“你说,在无人的夜里你难免哀伤寂寞。
你说,在烦扰的街头你与悲愁擦身而过。
你说,在衔接的生命周期你的痛苦比快乐多。
亲亲女孩请听我说,没有谁的生命一帆风顺,没有谁的人生只有风华绝美。
请把幸福收录,喜悦储备,生命地平线为你展开新视野。”
那是竞天为她做的歌,那时,他们还是朋友,不是敌人。
是她让他们变成敌人的,怪谁?怪她现实的性格,怪她连爱情都能标价,货既售出,再不属于她。
双脚加上力气,拚命踩,她得用力些、专心些,才能把爬上心间的男人踢出思念区。她是务实的申也宁,怎能浪费精力,去想像再也追不回的爱情?
她把泡泡踩得浴室里到处都是,这下子,洗完床具,还得费力清洗浴室。唉……歹命人的悲情世界。
“可以了。”她把污水流掉,弯腰,用两手扭干床罩的泡泡水,许是弯腰太久,站不直身,她扶著墙壁,慢慢把腿腰间的角度拉大。
她太拚命了,所以没听见开门关门声,没发现有人听见她的破歌声,更没看见浴室门边站著一个愤怒男人。
他震惊极了,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面的女人,竟活生生出现在他眼前,她没当贵妇、没穿名牌,还在他的浴室里,苦哈哈地和一组床单奋战。
“你在这里做什么?”低沉的嗓音,抑制著他的愤然。
小也吓一跳,猛回身,然后发现他……更形惊吓。
“说!你在这里做什么?”话问出时,竞天想起宥齐感兴趣的女孩,是她?
她想问竞天,他在这里做什么?集团总裁哪有空到巴黎旅游?哪有空闯入别人家里,问一个小小的女佣在做什么?
当然,她也想问问自己,是不是思念过度,产生幻觉?所以,他不存在,她看见他的影像,纯粹因为,她唱了他的歌?
“为什么你到巴黎?为什么你会当佣妇?你不是飞上枝头当公主了?你不是穿名牌、住豪宅,干嘛来赚一天六十块?”竞天咄咄逼人。
他趋前,她后退。
他近得……她闻得到他身上的气味,一样的,不管是西装革履的总裁,还是留著大胡子的性格歌手,他身上有著相同的味道,那个气味,不属于人工制造。
小也忘记自己踩了满脚泡泡,拚命往后退。下一步,重心不稳,砰!她滑倒,头重重撞上浴缸,在剧烈疼痛间,视力变得模糊。
还想问他话,也想回答他,可惜,她力不从心,黑暗罩住,天黑了。
竞天吓住,想也不想,弯身抱起她,夺门而出。
*
夸他是泡妞高手吧!
一开始,申也宁表明不喜欢他,甚至不礼貌地拿了脚踏车就要送客。
他猜,她的观察力很糟,没发现他是多么有身价的男人,倘若发现了,她会客气一些,毕竟,王子不会天天出现。
宥齐并没有气馁,说了几个法语笑话后,他把她逗笑了;发挥几个自我嘲讽的幽默,她对他卸下心房。你可以批评他巧言令色,但他的巧言令色的确让小也不再排斥他。
她比比自己的无名指,告诉他,她有男朋友了,尽管目前他不在身边,可她是坚贞的好女人。
他笑著反问:“你以为我这么没行情,要开车四处撞女生,好逼迫受害人当我的女朋友?”
她没回答,他接著说:“别怕我,我只是需要一个朋友,帮我在巴黎的日子,不至于太寂寞。”
是他的“寂寞”打动了小也,于是,她对他卸下心防,给了宥齐姓名和电话号码。
他该打个电话给她,问她下班后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不过,根据她的态度来看,她恐怕连考虑都不考虑就会直接拒绝。一个会把男友的戒指挂在指间的女生,他怎能期待她变心的速度像翻书?
何况,她昨天才拒绝过他。
那么,邀她去游巴黎铁塔好了!鼓吹她,拍几张照片寄给不在身边的恋人,那是多么罗曼蒂克的事情。
对,就这么说。拿起手机,宥齐拨出电话,只是,她的手机怎会由竞天哥接听?
宥齐一路狂飙到医院,扯住竞天的手臂,问:“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她会摔出脑震荡?”
“我提早回家,她正在洗浴室,可能是突然看见我,吓了一大跳,就滑倒了。”竞天避重就轻。
说才说完,他发觉不对劲,为什么他要向宥齐解释?他不是才刚刚对小也产生兴趣?宥齐的表现不像只有“兴趣”。
浓眉皱起,他想问清楚,可是宥齐心急地推开病房,直接冲进去,竞天不得不跟他进病房。
竞天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小也,小也一样没想清楚再见面要说些什么。
宥齐坐到病床边,看著头包绷带、脖子戴护颈、半躺在床上的小也,问:“申也宁小姐,你想拒绝我的热情邀约,也不必用这么激烈的方式吧?”
笑笑,没答话,她的眼光不敢乱瞄,竞天的存在让她有压迫感。
竞天紧盯两人,心想,她居然拒绝宥齐?不会吧?难道她看不出他多金?没了Andy,来一个James顶替,不是很好?
“开心点,男朋友不在身边,有朋友在,也不错啊!”他指指自己。
小也还是苦笑。竞天在旁边,她说什么都不对。
她有男朋友?那个Andy依然占据她的生命?既然他还在,为什么她独自到巴黎?为什么让她帮佣?
他有太多问号,急著想要解答,但宥齐在,他不方便说。
“你再继续愁眉苦脸下去,我就不帮你替雇主争取意外津贴了。说说话吧!拜托、拜托。”宥齐拚命想逗她。
“你为什么在这里?”勉为其难地,她问了一句。
“你的雇主刚好是我表哥,所以,我送你到帮佣家里时,才会吓一大跳。”他说。
原来如此,她和他还真有缘,她不知该为这个缘分开心或是痛苦。
“回去吧!你这么吵,我睡不著。”小也说。
“你赶我走?我太伤心了,你都这样对待朋友吗?”他捧住自己的心,夸大说。
“拜托,现在不是探病的好时间。”小也试著躺下,她一挪动身子,两双大手同时伸过来协助。
碰到她,竞天手指触电,来不及缩回,他在她眼底看见哀愁。
凭什么她可以这样看他?当年是她放弃他,是她把他踢开,为了成就她当有钱人的梦想。现在,她怎能用这种眼神望他?
宥齐碰上她的脸,动作轻柔得像呵护最细致的玫瑰,他说:“好好睡吧!明天,张开眼睛,我就在你身边。”
她没办法回答,别开眼,假装没听见。
宥齐不以为意,对竞天说:“竞天哥,我们离开吧!让小也好好休息。对了,大嫂明天要来巴黎,你接到她的电话没有?她大概是要来逮你回去结婚的!”
大嫂!?结婚!?心脏浇上盐酸,瞬间萎缩腐蚀,来不及喊痛,她让刽子手一刀斩下,心没了,茫然占据……
阵阵鸡皮疙瘩从皮肤泛起,往内入侵,酸了骨头、酸了肠胃,也酸了灵魂和神经。
他有未婚妻……
他要结婚了……
宥齐和竞天走到病房外,笑容满面的宥齐对他说:“竞天哥,我发誓,一定要追上申也宁。”
“你认真了?”
“再认真不过。”
“你们不是才认识?”
“对,我从没碰过像她那么特殊的女生。”
“她怎样特殊?”宥齐势在必得的表情,看得竞天心情恶劣。
“也宁看出我对她有特殊好感,指著戒指说,她有男朋友了。你知道她的男朋友多寒酸,居然买个不值钱的银戒套住她!她说她是坚贞的好女人,可她不知越是这样说,我越不肯放弃她。”
银戒?是他送的那个吗?他直觉想转身回病房,看仔细。
“昨天我要到你家接她下班,她居然冷冷问我是不是很闲,这是我第一次被拒绝。我邀她吃饭,她说她肠胃不佳,不适合吃大餐;我说巴黎的夜晚很美丽,问她想不想到塞纳河畔走一走,她说她不是观光客。她拒绝我,拒绝得很彻底。”
“既然如此,你不该勉强。”
“不对,那枚戒指证实,我的条件比对方优越,我这种男人,才有本事带给她幸福。”
“追到手又如何,你家里对她不会有意见?”竞天问。
就他所知,母亲和阿姨开始在为他物色合适的女人。
“安心啦!我妈比你妈民主。”
竞天望他,看来,这回宥齐不只是玩玩。“不讨论了,我们先回去休息。”
他们一起走出医院,一起驾车离去,但,两个小时后,竞天重返医院。
看见小也指间的银戒,他当机立断,把小也带走,送到自己安排的住处。小也没有余力反抗,因她被打了镇定剂,一路安睡到天明。
然后,他从秘书那里拿走小也的履历表与资料,到她住处搬走所有东西,他必须确定,宥齐再也找不到她。
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他只是直觉要做,直觉要把小也归到自己的羽翼下。
于是,小也发现自己被绑架了,在第二天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