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姚昭仪来跟您请安。”
“嗯,我吃饱了,有力气了,让她进来见我吧。”
洛琼英拍掉指掌上的粉屑,手背往唇上用力一抹,做足了傻子该有的蠢
样,然后捧起茶碗轻抿一口。
一个貌如芙容,身段轻盈的美人,身穿一袭朱红长袍,脑后簪着掐丝玛瑙金钗,巧笑倩兮的走来。
洛琼英呛了一下,忙将手背抵住唇,低低咳了几声。
这个姚昭仪确实是个美人胚子,不过……比起那只妖孽,还是差上许多。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姚琦盈盈福身,嗓子娇甜,可她听了只觉浑身挖瘩。
过去,她在冷宫中也见过不少天仙绝色一也曾见过无数貌若天仙,内在却是蛇蝎心肠的女子,就不知,眼前这个姚昭仪是什么样的人?
假使姚昭仪只是来玉宁宫一探傻子皇后的能耐,那倒也罢了,她不会去争什么帝王恩宠,只想安静等着离宫那日的到来。
倘若是来兴风作浪,那她洛琼英……不,该说是有仇必报的聆月,肯定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欺辱自己。
“姊姊平身。”洛琼英笑吟吟地道,指指石桌另一侧的雕花石凳。“赐座。”
“臣妾刚入宫不久,一直想找机会向娘娘请安,无奈陛下近日频召,请安之事便一直耽搁下来。”落坐之后,姚琦娇声歉笑道,就连随侍在身侧的宫婢
也一脸蔑笑。
如此看来,这个姚昭仪明摆着是来寻衅的。
洛琼英眸光一闪,嘴角上扬,道:“姊姊真可怜,跟严隽一块儿用膳很没趣味的,你一定吃得不多吧?来,这里有梅花包子,广芥瓜儿,紫苏团子,还有我最爱的百花糕,你尽管吃吧。”吃饱了,便闭上嘴,滚远点。
姚埼花容失色的惊道:“娘娘怎可直呼陛下的名讳,这可是大不敬哪。”
洛琼英笑道:“本来我也不想这样喊,可陛下一直坚持要我喊他严隽,我也没辙啊,只能依他了。”
闻言,姚琦眼中的得意顿时减了数分,忌惮反添了几分。“原来是如此,是臣妾不好,没曾想过陛下与娘娘恩爱甚笃,陛下自然是处处宽让着娘娘。”
“是吗?我倒觉得,严隽一天到晚黏着我,怪腻乎的,幸好他现在改缠姊姊了,我乐得清闲。”洛琼英憨憨一笑。
姚琦脸上的笑容越发牵强。“放眼后宫,恐怕只有娘娘敢这般弃嫌陛下。”
只要没聋没瞎都能瞧出,洛琼英这个傻子,根本不把争宠当一回事,她此番来炫耀,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
“来来来,别谈他了,吃点心吧,御膳房做的点心可是越发精进了,光是这个紫苏团子,我一个人便可吃下一整盘。”
洛琼英直接以手指掐起一颗做工精细的小团,笑咪咪的放进嘴里,姚琦只能跟着陪笑,眼神悻然。
玉宁宫外忽然一阵喧腾,片刻便闻太监唱诺,还能有谁,不就是金梁国最尊贵的皇帝陛下驾到。
洛琼英一抬眼,便瞧见那道高挺的玄黑色身影,凤目撩人的走进园子,对座的姚琦早已盈盈拜下,躬身行仪,她却兀自坐在石椅上,目光无惧的迎视。
“陛下万岁万万岁。”姚琦嗓子娇甜的低道。
“平身。”严隽噙着笑,上前挽起姚埼,这一幕如针般,扎疼了她的眼。
多熟悉的一幕,那日在废弃小园中,他不也是曾这样拢着她的手,一同走在月色朦胧的小径上?
洛琼英别开眼,搭在桌上的纤手微微一收,指尖剌入白嫩的手心微微发疼,一如此时心中的剌痛感。
“朕才想过来看看皇后,这么巧,昭仪也在。”见洛琼英未起身行礼,严隽也不以为意,兀自落坐,凤眸扫了一眼桌上琳琅满目的糕饼点心。
他早发现她甚爱这些甜食,先前特意命令崔元沛到宫外多找几个擅长做这些甜食点心的厨子进御膳房,看来颇合她的胃口。
凤眸一扬,看着对座那张爱理不理的娇容,不禁挑唇。看来,他这个皇帝还比不上这一盘盘精致的点心,丝毫得不到伊人的青睐。
姚琦倚近了严隽,娇滴滴地道:“臣妾正愁今日都没机会见陛下一面,陛下便出现了,陛下与臣妾当真是心有灵犀。”
“昭仪对朕可真是一片痴心,才半日不见,便这样挂记着朕。”严隽含笑说道,灼烨的目光却是直瞅着洛琼英。
看见他和其他女人调笑,她心中可会吃味?
仿佛洞悉了严隽的思忖,洛琼英眸子一转,唇上绽开一朵笑花。“姊姊从刚才开口闭口全是陛下,念得我头都晕了,可见有多思念你。”
这个傻子竟然在皇帝面前帮了她一把?姚琦心下不禁讶然,严隽的脸色却是微微沉下。
“陛下要待姊姊好,别冷落姊姊了。”洛琼英笑得灿烂,两手往石桌一撑,轻巧地起身。“吃了太多糕点,肚子有些胀,我想回殿歇歇,这位子还是让给姊姊坐吧。”
表面是让座,实则是把自己的男人往外推。放眼后宫,有谁会把到手的帝王眷宠拱手让人?
她朝一脸诧异的姚琦微笑,却在经过严隽身前时,冷不防地被他拉住手腕。
腕上一紧,她吃疼的蹙起眉心,别过脸时,却又故意端着盈盈娇笑,对上严隽冷冽的目光。“陛下把我的手抓疼了。”
“朕准你离开了吗?”难道在她心中,毫无他的存在?
“我若是不离开,陛下哪能跟姊姊说体己话,陛下真是奇怪。”她笑嘻嘻的道,完全无视他眼底的森寒。
“朕要你留下。”圈紧细瘦皓腕的大掌又是一紧,凤眸似刃。
“可是我不想呀。”粉颈一歪,她笑吟吟的道。
见气氛僵持不下,姚琦连忙福身行仪。“臣妾不敢打扰陛下与娘娘,先行告退。”
“姊姊先别走,你陪陪陛下吧,我困了,想歇一会儿。”洛琼英喊住急着离开的姚琦。
当下,姚琦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脸困扰地觑着严隽。“陛下……”
“皇后当真是宽宏大度,连朕来玉宁宫,都能让其他妃嫔伺候眹,心中难道都不觉得难受?”
“难受?为什么要难受?多一个人陪陛下,不是很好吗?难道陛下一天到晚对着我这张脸,都不觉得腻烦?”
看着她毫无所谓的笑颜,故装傻气的不解眸光,严隽抿紧了薄唇,胸口狠狠一紧。
原以为她心中必然有他,否则那夜不会对他动情,毕竟她对他也不是全然无动于衷……如今看来,似乎全是他可笑的妄测。
如她那般的性子,倘若心中真有了对方,必定不可能接受那人与其他女人纠缠。
那夜她也对他说了,宁可一死,也不要被一个不爱她的男子强占。她看似柔弱,心志却是刚硬难摧。
眼下,她做了个顺水推舟的人情,刻意想让他与姚琦两人独处,这又算什么?
不就是拐弯抹角的告诉他,她对他无心、无意,不在乎他与别的女子恩爱,更不稀罕他的眷宠。
尊贵如他,头一回对一个女人如此在乎,甚至强忍自己的渴望,只因为心怜她的泪,不愿纵情掠夺。
可彻头至尾,她根本不稀罕他做的这些。
严隽垂下眼睫,缓缓松开了握紧皓腕的指掌,笑容甚寒。“是吗?看来朕真是娶了一个心胸宏广的皇后。”
腕上的重量骤然一失,洛琼英心口跟着一空,上弯的嘴角有些僵,眼底漫开一股灼热感。
不,没什么好难过的,若不是那日在雪地里偶然遇见,若不是偶然被他识破了伪装,从而被他纠缠上,她与他本就是互不相千的两个人。
让事情回到最初,回到两方敌对的位置,这样做才是对的。
“陛下息怒,臣妾代替娘娘向陛下请罪。”见严隽神色阴沉,姚琦连忙上前软声道。
严隽冷笑,“朕没生气,能有这样一个开明的皇后,朕心情甚好,何怒之有?”
“陛下……”瞧着那张俊美无双的面庞似凝着寒霜一般,凤目却烧着灼灼烈焰,从未见过他这般的姚琦甚是惶恐。
“既然皇后都这么说了,那么姚昭仪便与朕一同回紫宸宫,陪陪朕吧。”严隽别开俊颜,面无表情地对姚琦说道。
姚琦心下暗喜,娇羞地福了福身。“能在陛下左右服侍,是臣妾的福分。”
洛琼英看着严隽拉住姚琦的手,姿态亲密的出了玉宁宫,心头直发寒。
“娘娘,您平时胡闹也就罢了,那个姚昭仪都上门寻衅了,娘娘怎能还将陛下拱手让人?”到底伺候的是玉宁宫的主子,静儿忍不住凑上来碎嘴。洛琼英笑了笑。“陛下和姊姊一走,就没人扰我了,多好啊。”
唉,傻子便是傻子,连帝王恩宠都能白白往外送。静儿无奈地暗忖。
“我困了,想进去歇一会儿,别再让任何人进来吵我。”洛琼英边打呵欠边嘱咐道。
静儿一张嘴叽叽咕咕的小声道:“呿,今儿个都把皇上气走了,往后还有谁会再上玉宁宫?傻子。”
洛琼英才刚走到门边,自然全听见了,她自嘲一笑,不以为意的进了寝殿,掩上漆金殿门,在花窗边的长榻坐下,抬手揉上额角。
“严隽,这下你总该明白了,我永远不可能和那些女人一样,为你争风吃醋,一天到晚在后宫盼着你的召幸……更不可能一辈子在玉宁宫装傻子,当你制衡遗民的一颗棋。”
思及方才严隽牵着姚琦一起同行的那幕,心口微地一窒,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将那些景象自脑中抹去。
帝王之爱,既是短暂,也最是轻贱,一旦当真,那可真的是陷自己于万劫不复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