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声燕语,往来尽是萝香脂粉味,半截雪藕斜披缕丝薄纱,隐约酥胸凝脂玉润,丰腴双峰若隐若现,似早春露珠般晶莹剔透。
朱色大门轻启,不灭的红灯笼犹带着昨夜的残烛,风一吹,轻轻摇摆,彷佛招唤着多情的公子哥儿,腰缠万贯的富家老爷,摇扇寻芳的文人雅士,娇儿媚迎一洒千金的英雄豪杰。
踌躇不前的欧阳不弃看着大红匾额上的题字——杏花楼,当下为难的颦起眉,面露荒唐之色,扑鼻而来的香粉浓而夹杂淫秽之味,他不进反退,伸臂一拦身后面有兴意的女子。
「这就是妳说的,鸟语花香,连跑堂都美若天仙,有醇酒佳酿的好地方?」
「是啊,我哪里说错了?」鲁清墨故作一脸不解,实则为自己的好主意赞赏连连。
带人称君子剑的欧阳不弃逛妓院,哈哈——她是古今第一人!看来她有机会从妖女直接晋升为魔女,好期待啊。
「我承认这是有醇酒佳酿的地方,除此之外,妳哪说对了?」这地方哪来跑堂的?更别说是鸟语花香了。
鲁清墨笑得更为灿烂。他都开口问了,她怎么能不解,就怕他宁愿不知道答案。
「你看那花娘,送往迎来,不就是美若天仙的跑堂?你闻那玫瑰酒、桂花酿,不是满室芬芳、百花齐放?」
「那鸟语呢?」这里是栽了不少树,但不知是否因乌有灵性,知道这是污浊之地,一只也没停留,除非这妮子真能学鸟鸣,但他不信她肯。
她含羞带怯,呵呵笑了起来,「不弃哥哥怎么问得这般直接,让小妹好生羞怯呢!你听这处处交颈鸳鸯鸣叫,又怎不是鸟语?」
哼,这欧阳不弃论武胜她几分,但论嘴上功夫可输她一截,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走。」他脸色一阵红,但不是羞,是被她气的。这种话她竟然说得出。
所幸现下刚入夜,宾客未至,花娘也还没在门前招客,他得说服她离开。
「怎么,进不得吗?鸟语花香、美人跑堂、醇酒佳酿,小妹哪样骗不弃哥哥了?你怎能说好陪我又要走呢?」她现在心情好得不得了,抢不着剑,她也出口气了。
「烟花之地,岂是良家妇女可涉足?」
「哈、哈、哈!」她笑得刻意,笑里有几分得意,又藏几分悲哀,「我是妖女啊,为何要遵从良家妇女的规矩?」
心口一悸,欧阳不弃放软口气,「好,妳是妖女,不用守规矩的妖女。但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回茶楼去。」顾不得礼教,他伸长手拉住她的皓腕。
「谁说没什么好看的,这雕栏砌玉、金碧辉煌的样子,我看皇宫内院都没这杏花楼华美呢。」她说得憧憬不已,眼露渴望,偏偏嘴角含着不屑。
其实她最想瞧的是青楼里名门公子、富豪贵冑淫邪贪婪的模样,在在提醒她,人是万恶的渊薮,她不必同情别人或……自己。
「别说得好像妳去过皇宫。」
难得,她沉笑,「我不屑,皇宫不过是贴金箔镶宝石的牢笼而已,没什么了不起。」
「是吗?」他盯着她许久,不想错过她脸上任何表情。她这话说的是真是假?她是不屑去,还是去过后不屑?如果去过,那她肯定别有身分。
有时候他宁愿她是残忍的、顽皮的、自信的……都好过她现在这样,太认真的她,他看不透,像一层迷雾般,而他有点害怕雾终将散尽。
看他思索的模样,鲁清墨随即扬起娇媚的笑,语气甜滋滋的,彷佛刚刚另一面的她从不曾存在。
「我听人说的,让不弃哥哥看笑话了,小妹不过是没家没世的武林中人,怎会知道皇宫生得何样?再说,武林中人不拘小节、自由惯了,自然不屑受禁在宫殿阁楼。」她抽出让他轻扣住的手腕,反握住他往里走。「哪有人来花楼尽在门前聊天的?走走走,小妹带不弃哥哥见识见识。」
欧阳不弃立即站稳,叫她拉也拉不动,「不是只有这有鸟语花香、美人佳酿,妳若喜欢,咱们上秦淮河畔走走。」当然,是看别船的美人。
哪有男人上妓院这么啰唆的?「不弃哥哥,你这么不让我进去,是不是怕我撞见你的老相好,怕争风吃醋难看是吧?你放心,小妹会有分寸的。」
「妳……」他又轻叹一口气,他这阵子叹的气比以往都多。「趁着还没人走动前,我们先离开吧!别真惹出是非来。」
「给钱的是大爷,能惹什么是非?」这里可是花楼耶,笑贫不笑娼,口袋有银子的,比皇帝老爷还重要,有什么好担心的。
率性自在的走入大敞朱门,丝毫不见羞色地朝正厅走,透着慧色的秋眸流转着一丝淘气。
瞧她如入自家门般随性,叹息在心的欧阳不弃只好尾随其后,十分无奈又倍感无力地充当护花人,以防她遭人轻薄。
时辰尚早,因此由大门一路行来,并无华灯初上时的喧哗热闹,拥红偎绿,欢情过后的白昼显得冷清,寂寥。
「清墨妹子,这时辰还没迎客,走吧。」
「就说有钱是大爷了。」一瞧见朱唇上扬恶笑,暗叫声糟的欧阳不弃才欲出言阻止,柔如春水的软腻嗓音便先一步扬起,「来个招呼哟!捧着金砖银块的大爷上门,还不快点出来捧着,磨蹭着,小心金山银山打门前过,半点屑屑都不留。」
顿时,欧阳不弃脸色黑了,让她这么大声嚷嚷以后,除非是聋子,不然都该聚过来了。
「谁呀!喳喳呼呼地,吵得老娘不得安宁,不到掌灯时分没姑娘陪……」头簪歪了一边的老鸨扶着快散掉的发髻大呼小叫的自内室走出,一副十分不悦被打扰的模样,但是狭细的眼忽地一睁,变得好不热络。「天吶!是哪个菩萨瞧我善事做多了,特意给我花十娘送了个天仙美人儿,瞧瞧这身段,瞧瞧这双勾魂的眼儿,嬷嬷这下我要发了,光靠妳一人我就不愁下半辈子没依靠了……」
说着,她走近鲁清墨,伸手就要拉她,不料随即被人一掌拍开。
「她不是老天送给妳的仙女。」欧阳不弃挡在鲁清墨身前,神情极度不悦,也十分厌恶老鸨打量她的眼神。
一脸浓妆的花十娘先睇了眼横在面前的男人,如获至宝的狂喜笑容为之一凝。「我说这位公子,嬷嬷我只是想跟小仙女聊聊天,不吃人的,你能不能让个路?」
「她跟妳没什么好聊的,我们这就离去,打扰了。」他不喜欢老鸨眼底算计的眼神,活似将人当货物买卖。
他转身扣紧鲁清墨的手腕,这次多使了点力,不打算让她挣脱,转身欲走。
「等等!」看聚宝盆要走了,花十娘急忙留人,「我瞧小仙女仙容仙姿,就不知过的日子真否像神仙?来我这儿的姑娘可好,看妳要绫罗绸缎、穿金戴玉、吃香喝辣不嫌少,睡碧玉床,枕琉璃枕,玛瑙珍珠应有尽有,一辈子好命羡煞神仙。」
侧过身,欧阳不弃眼神泛冷,「妳说的那些我都给得起,用不着沦落风尘。」
「给得起又怎样?小仙女听嬷嬷我一言,嬷嬷看的人多了,这里不少姊妹也是让大门大户的老爷赎走,还以为能过快活日子,谁知一入豪门深似海,那金银珠宝看得到吃不得,那些老爷在花楼里豪气,可不会回家赏给妻妾。」
欧阳不弃狠瞪了花十娘一眼,低下头对暗笑不已的鲁清墨承诺,「我说会给就会给。」不过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钱财,他不在意。
鲁清墨被他认真的神情怔了一下,随即又露出满不在乎的娇笑,「哎呀,小妹我好有人缘啊,不然这样,谁抢赢我就跟谁走,这公平了吧。」
花十娘看她也有点想留下的意思,更是想要人了,而此时厅外早站满十数个大汉打手。
「上个想跟我花十娘抢人的,坟头草都这么高了!」花十娘一手比到她的腰,想吓唬吓唬欧阳不弃,毕竟对方带把剑,多少也有点底子,如果可以她不想闹大,「你要识相,现在走我还能赏你几两。」
欧阳不弃没有抽出剑,剑还安稳的套在剑鞘里,他单手握住剑柄,气势十足,「我不知道上个跟我抢人的怎么了,因为我没遇过敢跟我抢人的。」
「噗哧——」鲁清墨不客气的笑了出来,手上还拿着咬了一口的雪花糕,被他瞪了一眼之后,连忙收起笑,「欸,你忙你忙,我会照顾自己的。」
他知道她会!
不过才刚要开打,那妮子不晓得哪里跟人要来的雕花椅、桧木桌,桌上小点甜糕一应俱全,温茶不少、小婢随侍,她这罪魁祸首果真比他会照顾自己。
「来人啊,给我往死里打!」花十娘见对方连剑都没出鞘,兴许也是想吓唬她的,趁势要打手们动手。
她一使眼色,壮汉挺起胸膛,凶神恶煞似的将欧阳不弃团团包围,一副「我就是吃定你」的嚣狂样。
他们一起出拳,原以为会打得欧阳不弃鼻青脸肿,没料到不过片刻,谁也没看清怎么回事,只当有风扫过面前,右手却让硬物重击,登时让十数名大汉纷纷收手,一脸吃痛。
看清右手上的红印,像是让剑柄击中,但毕竟没有见血也没有伤口,所以他们又往欧阳不弃的方向冲。
「不弃哥哥,你要是挺不住了别硬撑,让小妹出点力。」声音娇滴滴,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吃掉甜心酥,鲁清墨看起来颇为惬意。
欧阳不弃看向她的眼神却转为深沉,旁人没有注意到,他可是瞧见了,她左手搭着的雕花椅扶手已经溶了一小角,他怎么可能让她「帮忙」。
看来他得更快解决这件事了。
先是壮汉的哀嚎声四起,接着是老鸨惊讶到支支吾吾的声音,「你、你……」
欧阳不弃仍是伫立原地,半分不移,而以他为中心的一个圆散出去,打手没人站着,或蹲或躺,有的扶手有的抓脚,神色十分痛苦。
鲁清墨瞧了一眼,看来是让人打断骨了,且打断的部位都是人的痛点,这招仍是不见血,但会痛到蚀心。
看来……是没留给她玩了,算了,反正她现在是「救人毒仙」!
「老鸨,快清出一间雅房迎贵客,美酒佳肴尽管送,再把你们楼里最美的花娘唤来,这件事就当算了。」鲁清墨拍拍手站起身,自顾自的往内厅走。
欧阳不弃暗叹一口气,跟上。看来她还没打算离开,还有得玩了。
「来了。」花十娘回过神,也连忙跟上,心想着换个法子,既然硬的不行,软劝也许可行。
可一抬头,只见那小仙女,纤柔素手轻轻扬起,轻拍上楼的扶栏,褚红色雕花草鸟兽的木头瞬间碎成一片片木屑,让心怀不轨的她惊得瞠大眼,一口大气也不敢喘。
算了,看来这仙子也是惹不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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