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的马车上坐着支家主母赵娴,她十六岁的女儿支希凤,贴身嬷嬷周娘子,还有支家的养女卞秀妍。
每个人都安安静静,面上虽无表情,眼底却有着复杂的情绪。
她们偶尔会偷偷地瞄向秀妍,而她……面无表情,眼神有点放空,像是神游到什么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支希凤几度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抿住了唇,秀眉一蹙,轻叹声自那两片樱红的唇瓣间溜出。
赵娴这趟说是要回娘家省亲,可进城后却只在娘家短暂停留一个时辰,便拉着马车往远房表姊金玉娘的家去了。
马车缓缓地穿过一条又一条布满浓荫的街道,朝着西大街的楼府而去。
过了一座青石桥,再往前不久便来到西大街上的楼府,楼府深宅大院,掩映在树海之中,难窥其内。
在正门递了拜帖,不久后楼府的仆人便敞开通往后院最快的西侧门迎接,并将赵娴一行人请往后院。
楼家在滋阳可非寻常人家,楼家祖上原是邹城出身,来到滋阳依亲后学做茶马买卖,因而发家致富,虽多处置产购地,却定居滋阳。
因早年从事茶马交易而结识许多胡商,也让楼家成了关内关外大宗交易的贸易商,买卖交易的品项繁杂丰富,应有尽有。
楼家在兖州养马,还有数百亩的棉花田及煤及铁矿场,养活了不少贫农穷工,楼家仁厚,对于在自家马场、矿场及田里做事的工人十分照顾,还办学教育农民及工人的子女,助他们改变阶级复制的命运。
如今当家管事的是第三代的楼学文,但真正做决策的已是第五代的楼宇庆。
楼学文当年为了跟官家做买卖打交道,迁居京城,如今早习惯了京城的生活跟气候而选择长住,尚未婚配的楼宇庆则是为了育马而在京城跟滋阳及兖州之间来去,一年里有半年跟祖父在京城生活,半年则给了在老家的娘亲。
进到后院,金玉娘已在大花厅里候着许多年不见的赵娴,楼府的仆婢们也已快速地备上了茶点。
「好姊姊,别来无恙。」赵娴一见金玉娘便热络地迎了上去,即便距离她们上次见面已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娴妹别来无恙,家里都安好?」金玉娘一身朴素,身为楼家主母的她身上头上也没什么足以显摆的头面首饰。
「托姊姊的福,都好。」赵娴说着,转身拉上了支希凤,「这是希凤,姊姊还记得不?」
金玉娘蹙眉一笑,「上次见面时她还是个三、四岁的娃儿,如今都不一样了。」
「希凤,还不赶紧叫人?」赵娴摧着。
「希凤向姨母问安。」支希凤虽行礼如仪,却是有点被动。
金玉娘温柔笑视着她,不以为意,只想着或许是因为生疏或是害羞。「真是可人儿,几岁?许婚了吗?」
「十六了,还没婚配。」赵娴说。
「该是时候了呢!」金玉娘说着,注意到站在周娘子身边的秀妍。
周娘子原是赵娴的陪嫁丫鬟,年纪还大上赵娴三岁,赵娴将她视如姊妹,后来还给她觅了门亲。
可她福薄,几年时间丈夫便没了,婆家人口繁杂,她丈夫上有兄下有弟,孩子又生了一窝,不差她儿子这个孙子,对他们母子俩并不重视。
周娘子性子也强,不是个好拿捏的,便带着儿子投靠从前的主子赵娴。
赵娴本就与她有情谊及情分,自然见不得她日子过得憋屈,于是便收留了周娘子母子二人,这十几年来对她十分信任及重用,后院里的事几乎都交给她处理,鲜少过问,此次回滋阳不只带着周娘子,连她的儿子元荣也带上了。
金玉娘识得周娘子,却不识得旁边看着说是婢女却又不似婢女的秀妍,只见她睁着两颗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得像是从没见过这世界的初生之犊般,眼珠子转来转去地到处看。
可她也没多问,只是问起赵娴此次回滋阳是为了何事。「娴妹怎么突然回来了?」
赵娴轻叹一口气,「前些日子我不断梦到已逝多年的娘亲,心里很不踏实,身子又不大好,就想着回家来住一阵子,为先父母祈求冥福,也顺便养养身子……」
「原来如此。」金玉娘温婉一笑。
「话说……」赵娴话锋一转,试探地问:「不知道姊姊可知这城里有什么地方可容下我们主仆十几人?」
金玉娘微怔,「妹妹不回赵家住下?」
「不瞒姊姊,咱家里几十年来地儿就那么大,可人口却越来越庞杂,已没有多余的院子容下我们。」她说着,轻叹一声。
金玉娘想也不想地道:「那就在我这儿住下吧!」
「咦?」赵娴眼底藏不住喜色,却又作态,「这样可是打扰了姊姊的清静?」
金玉娘唇角一勾,「说什么打扰,我待会儿便交代管事给你们挪个院子住下。」
「谢谢好姊姊,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赵娴等的就是金玉娘开这个口,楼家人豪气,嫁进楼家的女人也爽利极了。
「对了,」赵娴打探着,「令郎呢?他不是在滋阳吗?」
「回滋阳大半个月他都在兖州,十几日没回来了。」金玉娘笑叹着,「明年又是两年一次的军马拣择,他都在驯马。」
「原来如此……」赵娴说着,有点可惜及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