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方不绝进了车厢,砰地甩上厢门。
她没有重要到这种地步。
“走。”车厢内,传来冷硬命令,马夫摸摸鼻,识趣地闭嘴,马鞭一甩,载着主子,绝尘而去。
两天!
她失踪足足两天!
没有留下蛛丝马迹、只字片语。
妆匣里的嫁妆首饰少掉部分,并未全数带走,凤冠上珍珠零落不全,猜测是她拆下了准备变卖,除此之外,院里财物无损,更值钱的银票古董,全数完好。
她还算有天良,没有卷走方家所有的财物潜逃……
他不生气吗?错,他怒极了!
头一天,他仍能全副心思放在船行正事上,见了几位合作多年的老客人,巡视几回船运进度、上货弟兄的工作情况,甚至申时还陪即将成为新客的李老板去茶行品茗谈生意。那时心里自信满满,以为回府便能看见因做错事而正襟危坐、一脸惶恐的小女人,为她愚昧逃家之举好生反省道歉。怎知,不承认自己较往常任何一日都更早回府是因为心急的他,双脚尚未跨进朱红大门门坎,便追问是否已找到她的消息,得到的,竟是众人的慌张摇头。
没有人寻找到她,她从方府的某一处,神不知鬼不觉地,逃掉了。
他才开始感到焦急。
因为她对方家的未来很重要。
不,不单单如此。
那么,还有什么?
他不知道,也没有心情深入探究,心中只剩一个念头——找到她!
第二日,天未亮,他不再只交由府里下人去找她,而是抛下所有工作、推掉整日行程,亲自全力寻觅逃妻,范围拓展到府外各街去。
她生得特殊,娇美艳丽,只消见过一次,任谁都不会忘掉,这是寻找她的最大利器。街头巷尾,贩夫走卒,摊子店家,总能探着一些消息,毕竟她不可能飞天遁地,凡走过,必留下痕迹,他不信全西京之中,没有半个人曾看过她。
没有。
她像人间蒸发,每条铺街一路问下去,得到的答案皆相同——没有,没有,没有!就连看守前后城门的官差也笃定地告诉他,从昨天迄今,没有一个构得着“美人”的女子进出城门。虽说美与丑的定义因人而异,不过若将她排除于“美人”之外,那官差八成是眼盲或有断袖之癖。
奔波整日,客栈逐间逐间查,食堂一处一处问,白天到深夜,仍是一无所获。
方不绝猜测,她若混出城门,必会返回南城娘家,于是派人快马加鞭赶往陆家。但若有某人在方家外头接应她,她的去处便难以预估,要找到她难上加难……
她会与谁一块走呢?是她青梅竹马的男人,抑或是她芳心暗许的恋人?
拖着疲倦、怒焰及猜疑交杂的身躯回到海棠院,已是三更半夜。
他不懂她为何要逃?逃的时机点也稍嫌诡异了些。
要嘛,在洞房花烛夜之前逃,她还能全身而退,为她心爱之人保留清白贞节,但她偏偏挑了与他缠绵一夜过后,真真切切成为他方不绝名副其实的妻子才逃。是他的表现未达她满意标准?然而那日早晨醒来时,他看见的神情可不是怨怼或者挑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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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很棒,很舒服。她那时,笑得多媚,多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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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完全想不透理由——
方不绝拍开房门,兀自沉思及恼怒,在心底斥责“陆小蝉”的任性妄为。
“好晚哦,你去哪里溜达闲晃?我一直在等你耶。”
刚刚才在脑里盘旋的容颜,被他骂到臭头,暗暗决定若找回她,非得这样这样教训她,再那样那样整治她,打烂她的小俏臀,让她三个月内只能缅怀起坐落椅子上的滋味如何之好的她——
正千娇百媚地横卧在大床上,单手支颐,一脸埋怨丈夫晚归的怨妇模样。
她甚至连打好些个呵欠,等他等好久哦。
是她!
方不绝怎样都没想到,当众人焦头烂额,满街遍寻她不成之际,她正悠悠哉哉地睡在床上,浑身娇懒绵柔,流露出“大家真爱乱跑,这么晚才回家,不乖”的噘嘴神情。
“你……”方不绝先是整个人呆住,彷佛被谁施法定身,久久无法动弹,而后如梦初醒,踩着重重的步伐火爆奔近。“我才是那个想问你跑到哪里溜达的人!我明明叫你乖乖待在海棠院,你竟故意惹出事端,玩这种失踪把戏来引人注意——”
整日的奔走寻觅、焦急失措,全化为熊熊大火,烧向她去。
银貅眨眨眼,满脸无辜迷蒙,好似不懂他发啥火,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该被骂。
是,躺在大床中间的人儿,除银貅外,不做第二人想。
她回来了。
本来没有打算再踏进这间房、躺上这张床,走得那么干净利落,不藕断丝连,可是当她回貔貅窝睡足两天,两天之内,方不绝一直一直一直在梦里打扰她,用他的声音、他的凛眸、他的身体,拥抱她、亲吻她,让她作起甜美春梦,细细回味那一夜的痛快淋漓。
他就如同他的名一般,不绝,不绝地成为她梦中唯一出现的脸孔。
她发现……自己挺想念他的,这只自称是她丈夫的雄人类。
当她恍惚由梦中醒来,茫然地看着倒映在泉水水面,独处洞里的自己,发觉方才所感受到的体温与怀抱,不过是梦境一场,香甜的吻,落在唇上、颈上,布满全身,他的双手带着文火,撩拨她每一处敏感……全是梦。她不开心,立即决定再回来,多尝他个五六七八回。
她肯回来,他非但没有很开心,没有抱起她转个三圈先,竟还轰她一顿?
银貅不满地嘟嘴,可没温驯地乖乖挨骂。“我没有惹事端,也没有玩啥把戏,我只是回家去呀。”
“回家?”南城陆家?
“本来回去就不打算再来了,要不是有你在这里,我决计不再踏进这个地方。”银貅坦言不讳,实话实说。他是她回来的唯一原因,否则人类的居所没乐子,又闷、又充满猜忌嫉妒的气息,她并不特别喜欢。
她没有说谎,不打算与人类有瓜葛的她,为一个名叫“方不绝”的雄人类,再度来到这里。
方不绝旺盛的怒焰,瞬间被扑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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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回去就不打算再来了,要不是有你在这里,我决计不再踏进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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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这般露骨掏心的表白,他如何再气?她虽曾想逃,又为了他回来,明知道会面对他多大的怒火或责罚——他认为,她定然挣扎于“回”与“不回”之间,举棋不定,担心害怕过——她仍选择……
回来,到他身边。
方不绝紧绷的脸庞逐渐柔化,随着轻叹逸出口,最后一丝火气消失殆尽。
“为何想逃回娘家?我让嫁感到委屈了吗?”他在椅上半下,双腿奔波终日的酸软疲倦,一整个涌上,这时才感觉到累。
“没有呀,我没感到委屈。”银貅摇头。他没让她觉得委屈,倒给了她纾解的快乐。
“那么,便是你仍对这桩婚事不认同?”他再问。
又是螓首晃晃。“不会不认同呀。”又不关她的事,人界的成亲,她一点都没兴致去理解,哪来认同不认同?
“没有委屈,没有不认同,我千思万想也想不出你逃离的理由。”
“要向你解释的话也不是很困难啦……”因为她是貔貅,貔貅本来就没必要趟人间浑水。若这般回答他,他就能完全理解了吧,可是如此一来,她势必马上就得离开,没法子多待,这不是她的本意,她回来方家,图的是乐趣,而非空手而归。银貅转念一想,话又吞回肚里,骨碌碌的水亮大眼晶灿促狭,微微弯起。“女人心海底针嘛。”勾陈最喜欢说的这句话,赶快借来用用。
她的答案,完全无法说服方不绝,听在他耳里,只是顾左右而言他,企图转移注意罢了。
银貅也知道,再让他啰哩叭唆追问下去,露陷的可能性便提高,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结束对话。
“哎哟。”软得发嗲的娇嗔,伴随款款下床的娇绵身躯,一并来到他身边,淡雅花香,轻缓飘进他鼻间,不浓冽,不呛鼻,犹似从她肌肤深处天然蕴散,他分辨不出是哪种花的味道,只觉得香。
银貅坐在他腿上,柔荑攀于他颈后,十指轻轻揉捏他僵硬的肌肉。
“人家回来,你不高兴吗?”声音娇滴滴。
“……”
不说话,就当他默认,视为高兴好了。
“我知道你很高兴我回来,高兴就笑一个嘛。”葱白玉指在他脸颊画圈圈。
“别逃避我的问题。”他沉声。
“没有逃避呀,只是待会儿再回答。你先说,我回来,你很高兴,对不对?”手指滑过之处,随即盈亮红唇取而代之,重新覆上。
“……对。”无法反驳,他很高兴她回来了。
她发出银铃轻笑,神情可爱,偎进他怀里,唇儿封住他的,让他忘掉悬挂于心上的疑问,允诺“待会儿”才要回答的她,压根心存不良。
而她,得逞了,当方不绝反客为主,吞噬送进嘴中的柔软丰唇,双手紧箝她芳馥细腰,再无心追究她离家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