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接住从天而落的飞雪,雪在手中渐渐消融,林飞玉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唐乐天停下脚步,带了几分不解地看她,“怎么了?”
林飞玉摇头,她不会告诉他,五年前她师傅便是在这样的一个细雪飘飞的时节浑身是伤,吐出一口血后在她怀中逝去。
当时,她抱着师傅渐渐变冷的身体,清楚地知道,从今而后,这世上自己唯一的亲人不见了。
从此,她便只有自己,只有一个人。
唐乐天握住她稍嫌冰凉的手,“走吧。”
林飞玉点点头,感受着从唐乐天手长传来的阵阵温暖。她抬头看向飘雪的天空,心里默默地道:师傅,我会好好活下去的,会找到当年设计杀害您的凶手。
唐乐天握紧手中的柔荑,不论是谁想伤害她,他都不允许!
“唐乐天。”
“怎么了?”
“你近日总是跟在我身边,不怕就此不容于武林正道吗?!”
唐乐天微微一笑,“为夫为了娘子,愿做那牡丹花下的风流鬼。”
“是吗?”
“娘子这是怀疑为夫吗?”
林飞玉表情淡淡的,平静地道:“不是怀疑你,只是这江湖太多分飞劳燕,不过门户有别而已。”
更何况,你我正邪有分,立场有别。我虽不惧江湖流言蜚语,可是,你真能一如既往不改初衷?
唐乐天朗声一笑,改牵手为揽腰,将她揽入自己怀中,“若真不容于这江湖,咱们便做一对逍遥世外的神仙眷侣去。”
林飞玉如雪山冷玉的脸上蓦地绽笑,宛若春日降临,不管他是否真能言行如一,这话听在耳中都真的很让人心中欢喜。
唐乐天看得心花怒放,手一捞便将她打横抱起,雪原之上顿时响起一阵清朗笑声。
林飞玉手揽在他颈上,笑意盈盈地凝视着他,心中也是欢喜。
唐乐天抱着她在雪地上疾行,想要寻个遮风挡雪之处好疼爱怀中之人。
“唐乐天,你不用奔的这么快。”
“如何不急?”
“今日 是我师傅的忌日。”林飞玉轻描淡写地将一桶冰水朝他当头倒下。
唐乐天脚下一滞,忍不住闭了眼,抱人的手下意识紧了又紧,隐隐磨着牙道:“玉儿——”
“怎样?”
唐乐天恨恨不已地道:“你是存心的吗?!”
“是你的心不静。”
“面对这样的你,你让我如何心静?我若此时还能静得下心,那真可以去做圣人了。”
“做一个唐圣人也没什么不好啊?”林飞玉打趣地说。
“你此时倒真是好心情,好兴致啊。”
林飞玉故意往他胸前蹭了蹭,脸上更是笑靥如花,娇柔妩媚,音含引诱地道:“说得不错,我现在的心情确实是从未有过的好。”
唐乐天眼睛微眯,嘴边勾起一抹笑,在她耳边低声道:“玉儿,你可知玩火者必自焚?!”
林飞玉则回道:“今日不知明日事,想得太多便是自寻烦恼。”
“为夫受教了。”
“好说。”
唐乐天仰天看着纷纷而落的雪片,企望这冰雪能降下他心头之火,既知今日无论如何都是要茹素的,索性便在这风雪之中缓缓而行了。
只是,在那之前,他将怀中之人先暂时放下,替她掩好了身上的斗篷,又将帽子为她戴好,这才重新抱起她赶路。
“唐乐天。”
“恩?”
“你不觉得放我下来走路会比较暖和一点儿吗?!”
“在我心如油煎的时候,娘子你让冷气照拂一下岂非也是同甘共苦?”
“啐。”
“哈哈……”
雪后初晴,市集又变得喧闹起来。
路人只见一对璧人相携缓步而来,看来就如同一幅绝美的人物画卷。
他们在一处茶摊坐下,要了两碗粗茶。
这样漂亮精致宛如画中走出来的人即使喝的是粗茶,也会让人感觉那就是琼浆玉液。
这茶摊临街而摆,街上人来人往,人与人之间不时就会衣衫擦衣襟。
林飞玉不动声色地看着唐乐天展开方才那与他擦身而过之人递来的纸卷,饮茶的动作不急不徐,丝毫没有凝滞中断。
唐乐天匆匆看过那纸上内容,眼睑低垂,默不作声。
林飞玉也未出声询问。
纸化为碎屑落地,被人踩得四下飞散,林飞玉慢慢咽下喉间之水,轻轻放下手中的粗瓷茶碗。
“什么事?”她本不想问,可她却不得不问。
唐乐天看着她不说话。
林飞玉再问:“是北疆的消息?”
唐乐天沉默了片刻,才道:“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
“好。”
“玉儿。”
林飞玉神色不变地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我皆同。”
她有她的责任要扛,他也有他的义务需尽。
“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
“千万当心。”唐乐天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声。
“好。”林飞玉仍是答应了。
“办完事情我就去找你。”
“我等你。”
唐乐天站起身,又看了她一眼,这才有些留恋地转身,尔后疾步而去。
因为他若不疾步离开,会忍不住想回头。
他想陪在她身边,亦想她能陪在自己身边,可是他要去的地方她却是不适合去的,人生有时就是这样无奈!
林飞玉独自喝了两碗茶后离开。
一直到她离开这座小镇,背影成了黑点,唐乐天才从藏身的地方出来。
“你真的决定这样做?”有人在他身后问他。
“对。”唐乐天回答得很坚定。
“你就不怕她到时候跟你翻脸?”身后那人声音中透着浓浓的调侃和期待好戏上演的兴奋。
唐乐天扭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看心上人离开的方向,用一种很不正经的口吻道:“那又怎么样呢?反正她平日也是想翻脸就翻脸,不在乎多这一次。”
“你这是有恃无恐,就不怕真惹恼她了?”
“真恼了就哄啊,反正我又的是时间跟她耗。”
“你这样,我可真同情被你喜欢上的女孩子。”
“你不用担心,你这辈子是不会有这个机会被我喜欢上的。”
“姓唐的,看在我为你两肋插刀的份上,你就不能嘴上积点德吗?”
“如果我说我喜欢上你了,你怎么办?!”
“那还用说,肯定有多远跑多远。”
唐乐天不禁哈哈大笑。
那人也跟着大笑。
那时一个普通到不能在普通的人,看起来毫无特点,属于那种没入人堆就迅速不见的类型,而这种长相的人通常的最佳职业就是——贼!
而这个站在唐乐天身边的人就是一个贼,一个贼中之贼,偷王之王。
“话说回来,唐乐天,你真的要去北疆?”
“有问题吗?”
“程千里可不是简单的人,而且那里还是他的地盘。”
“我总可能让自己的女人回去冒险,这是男人的担当。”
“你会不会把赤焰天魔教的左护法看得太弱了?据说她十五岁的时候就,一个人捣毁了北疆最凶悍的马匪窝,杀了对方两百八十七人,没留一个活口。”
唐乐天清了下嗓子,毫不留情地一脚朝那人踹去,“你不用这么阴险,我不会因此就对她有什么心理阴影的。”
“哼,我等着看你被左护法收拾的时候。”
“滚。”
“滚就滚,下次有事别找我。”
“想得美。”
“我司徒空当年真是年幼无知,才误交你这样一个损友。”那人摇着头,叹着气,渐渐走远了。
林飞玉从客栈楼上走下来的时候,客栈掌柜将一封书信递给了她。
“不久前有人将此信送来,说要交予姑娘。”
林飞玉心下有些诧异,面上却是不显,只接过信,到客栈大厅一张桌旁坐下,随手拆开了信封。
在看到信上熟悉字迹时,林飞玉眼神柔和,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浅笑,让无意中看到的人顿感惊艳,宛若高山之雪遇日消融,春回大地,山河解冻。
只可惜,在她看完那封信之后脸上又变得冰冷一片,让人扼腕不已。
不知是何人让这冰雪玉人展露片刻的妍艳?
用过早饭后,林飞玉便离开赶往那人信中所约之地,只是,她没有想到等待她的回事这样一种情形——
枯黄的树叶在秋风中盘旋飞舞,在肃杀的气氛中直入云霄。
看着面前那十八名手持戒棍的少林武僧,林飞玉周身的气氛压抑冰冷得让人窒息。
背叛!
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冰寒浸满全身,林飞玉从未觉得心如此冷过,唐乐天,这便是你让我来见的人吗?
“施主,请随贫僧等到少林一行。”
林飞玉声音冷得能掉出冰渣,“如果本座不愿意呢?!”
“那贫僧等只有得罪了。”
“唐乐天人呢?”那个骗她前来相见却不见踪影的男人呢?
“唐施主已先行离开,他让施主随我等回去。”
“好!好!”林飞玉蓦地大笑两声,笑声中,灵蛇剑出鞘,“本座今日便会一会少林闻名天下的十八罗汉阵。”
紫色身影倏忽闪动,快如闪电,迅如疾雷,欲从天罗地网似的十八罗汉阵闯出生机,怎奈那十八罗汉阵似是针对她武功山的弱点而来,让林飞玉应付得极是吃力。
唐乐天,这便是你回报给我的一腔情意吗?
她能猜到这似专门对付她而设的罗汉阵是经过唐乐天指导的,旁人做不到如此地步,即使是教主都不能。
只有他,只有那个叫做唐乐天,得到她全部信任的男人能做到。
师傅说的没错,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是能完全信任的,否则,只有死!
可惜,此时她明白也为时已晚。
最好,林飞玉不挣扎了。
少林寺的人要擒她,那就擒好了。就算是少林归为天下第一派,他们赤焰天魔教也是无所畏惧的,抓了她这个魔教的左护法,那就是打了魔教的脸,教主得知必定是不会与少林派甘休的。
她等着!
等着脱身之后再去寻那个叫唐乐天的男人,她会让他知道什么叫痛彻心扉!见她束手就擒,少林寺僧人也就没有再继续攻击,点了她的穴道,就押着她返回少林去了。
少林派并没有为难她,只是将他关到了一处禅房,外面有少林高僧守着,确保她不能自少林寺脱身。
林飞玉的灵蛇剑被收走,她也无所谓。
她开始在禅室中静心,也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