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花厅一路走入内室,才一抬眼,就见到铃星躺在床榻上,整个人既羸弱又苍白,显然又经历了一场折磨,轩辕禘则是坐在床边,一脸阴郁的看着她,一双大掌始终紧紧握住她冰凉的小手。
他敛眉用身,连忙放轻脚步,就怕惊扰了轩辕禘。
每回铃星姑娘毒发,皇上便会出手点住她的穴道,好让她少受点折磨,只是尽管如此,皇上的心情却还是一日比一日差。
毕竟半个月来,皇上只能狠心让铃星姑娘反复忍受毒发之苦。却始终无法替她解毒,每回看到铃星姑娘疼到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模样,皇上的脸色就会变得阴鹭,全身上下更会发出慑人的怒火,让人不敢随意靠近。
那帮虫子若是再不铲除,皇上不知要忍到什么时候。
“回禀皇上,人带来了。”他压低嗓音,小心冀月的出声。
“快把人带进来。”轩辕禘动也不动,只是低声说道,嗓音比平时还要来得低沉肃冷。
“是。”
得到命令,孙童立刻转身,将候在外头的太监领进内室。
后者一见到轩辕禘,本能的就要跪地行礼,轩辕谛立刻阻止了他。
“不用浪费时间,先看看桌上的汤药。”
“是。”那名太监恭敬点头,接着迅速走到桌边,将上头的汤药端到手中。
他先是仔细端详汤药的色泽,接着将汤药凑到鼻而嗅了嗅,最后再以千净的布巾沾了点汤药以舌尖舔了舔,这才捧着汤药,快步走到轩辕禘的身边。
“回禀皇上,这汤药没问题,只是又加了些解药。”那太监低声回答,声嗓却是低沉粗厚,一点也不像其他太监阴柔,仔细一瞧,还能发现他的嘴边险约有着胡渣的痕迹。
原来这人根本不是太监,而是孙童自宫外找来的大夫,专门入宫保护铃星的,此人不但医术精湛,还对毒草毒物知之甚详。
为了预防那两只虫子私下动手脚,每回铃星毒发,总会先请他检视那两只虫子端上来的药,确保汤药没问题后,才会让铃星服下。
只是以往确定汤药无害后,轩辕禘便会伸手接下汤药,亲自将汤药喂入铃星的嘴里,可今日不知怎地,轩辕禘却始终没有接下汤药,反倒忽然起身,转身看向那约莫五、六十岁的老大夫。
“你来替她诊脉。”他沈声命令。
“这……”老大夫一愣,哪敢轻率触碰帝王的女人,不禁迅速扭头朝孙童看去,直到孙童接过他手中的汤药,对他点了点头,他才敢领命。“是,草民遵旨。”
在轩辕禘的注视下,老大夫战战兢兢到床边坐下,伸手稍稍撩高她的丝袖,随即便敛下心神为她把脉。
他闭眼沉吟,没敢错过每一挂细微的脉动,好一会儿后才睁开眼,起身对着轩辕禘恭敬鞠躬。
“如何?”轩辕禘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她体内的毒侵蚀到什么样的程度了?”
“这……”
“无须顾虑,实话实说。”
“是。”老大夫始终小心冀冀的低着头。“启禀皇上。娘娘体内的毒性已经侵入了五脏,尤其脑部受害最深,倘若再不尽快解毒,娘娘只会愈来愈痛苦,甚至极有可能死,就算侥幸逃过死劫,那毒性也会坏了娘娘的脑,让娘娘疯癫失控,一辈子都难以治醒。”
轩辕禘迅速握紧拳头。“是吗?”
老大夫将微微颇抖的手藏在袖内,踌躇了一会儿,才敢鼓起勇气建议:“皇上,依草民拙见,还是尽快为娘娘解毒吧,若是能在这一、两日内解毒,草民绝对能将娘娘体内的毒性去除干净,倘若再拖下去,草民实在担心那毒性会在娘娘体内留下根底。”
轩辕禘没有给予任何回应,只是接过孙童手上的汤药,重新坐到床边将汤药吹凉。
孙童觑着他阴沈的脸色,连忙对老大夫使了个眼色,暗示他先行离开,这才走到轩辕禘的身边,说出自个几的见解。
“皇上,这半个月来灰明大人日以继夜的跟监调查,总算是又揪出了四只大虫子和几只小虫子,虽然还无法一网打尽,但往后总还有机会,眼下铃星姑娘的身子就要熬不住了,要不……还是先替她解毒吧?”
吹汤药的动作蓦地一顿,轩辕禘侧头看向他,脸色似乎更阴沉了。
“这事本王应该同你说过。”
“奴才记得,奴才没敢忘记。可天下百姓是条命,铃星姑娘也是一条命。眼看铃星姑娘一日比一日痛苦虚弱。奴才……奴才……”孙奄瘪着嘴,实在是再也忍不下去了。
姑且不论人相处久了会有感情,光是看着铃星姑娘为了大局,一次次的咬牙忍痛,他就算再铁石心肠,也不禁为她感到心疼啊。
“虫子就是虫子,一旦受到惊吓钻进了土里,就很难再捉得到,本王绝对不容许这种事发生。”
“可铃星姑娘的身子……”
“她会撑到最后的。”轩辕禘严厉的瞪了他一眼。
孙童张口欲言,终究还是将所有的话吞回到肚子里去。
他不着痕迹晚了眼床榻上昏迷的铃星,接着暗暗叹了口气,正打算转身将老大夫领走,谁知灰明忽然无预警现身,吓得他差点弹了起来。
“灰明大人,您……您有事吗?”他拍着脚肠,看着眼前高大壮硕,却总是无声无息、神出鬼没的男人。
灰明没有回答,只是对着床榻边的轩辕禘报告。
“皇上,邱太医和张太医一块儿出宫了。”
深邃的照眸陡地一亮,轩辕禘瞬间自靛细紫檀凳上啊地起身。
“派人跟着,一旦有其他虫子也出现,无论是谁,全都给本王拿下!”
“卑职领命。”
话语声才落,高大的身影便随即消失在眼前,孙童眨眨眼,愣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的转过身。
“皇上,难道那两只虫子是打算……”
“快把老大夫叫回来,一旦灰明将所有人带回,就替铃星解毒。”轩辕禘截断他的话。
孙童咧开嘴角,乐得弯腰领命。
“是!”
“户部侍郎、工部侍郎、吏部郎中、前太子太傅、邱太医、张太医,祥和殿太监总管、风安殿太监总管……”天牢外,轩辕禘用低沉的嗓音,不疾不徐细数着灰明带回来的八个人。“就这八人?”
“是。”灰明低着头。
“其他小虫子呢?”
“也一并捉入了牢里,此外卑职已派人到八人府中大肆搜索,只要查到任何蛛丝马迹,便会马上循线将八人暗中勾结的官吏、富贾、走贩一并缉拿。”
轩辕谛看着办事续密牢靠的灰明,不禁勾起嘴角,继续道:“本王还要那些人的眷属。”他加深笑盒,黑眸却折射出嗜血的寒光。“一个都不准漏掉。”
“皇上请放心,卑职已将所有人悉数软禁在各自宅邸,由数十名禁卫监管,宫内太监宫女也严禁出宫,擅闯宫门者,一律视为嫌犯逮捕。”
“喔?”轩辕禘笑得更深沉了。“你做得很好,非常好。”他不禁连道了两声好,才双手负后往天牢大门走去。
而灰明自然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
看守的卫兵没敢耽搁,两人一左一右连忙推开天牢沉重的大门,并敛下手中长刀瞬间往后退三大步。
轩辕禘从容顺着石阶而下,一步接着一步走进那暗无天日的天牢中。
这座天牢曾经囚禁过南朝的太子,也就是他的兄长。
如今,他底下的虫子也跟着进了这座天牢,而将来会陆续进来更多。
无声无息的脚步走过冰冷的青石板。须臾便来到天牢的最深处,墙上火炬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极大,仿拂像是一头森冷无情的猛兽。
邱太医眼尖,很快便发现了他,整个人随即扑通一产跪到了青石板上,手脚并用的爬到牢门后方。
“皇上冤枉啊,皇上冤枉啊,微臣是被冤枉的啊!”
“是啊,微臣们真的是被冤枉的,这其中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还是误会,请皇上明察秋毫,救救微臣一命吧。”其他七个人也迅速的爬到牢门后方,争先恐后的攀着牢笼喊冤,就怕自个几喊慢了。项上人头就要不保。
而关在其他牢笼的小虫子更不敢疏忽,也连忙跪地嗑头求饶:“请皇上明察秋毫,请皇上明察秋毫。”
所有人异口同声的喊叫,让原本死气沉沉的天牢顿时变得有些鸡犬不宁。
掌管天牢的狱更见状,就要出口斥喝,却让轩辕禘出手给阻止了。
他始终面带笑意,看着牢里那有些熟悉、有些不熟悉的面孔,将这些人的嘴脸暗暗记下,就等着看所有人能演到什么时候。
果然,他才缄默不久,所有人便惊觉不对,纷纷住了嘴。
天牢里头再次变得死气沉沉,静到连根针落到地上都会吓坏人,他这才慢条斯理的掸了掸了袖角,懒笑看向那最恨不得他死的八个人。
“且说说看,你们是怎么被冤杆的?又是怎么被捉入这天牢的?”就连他说话的语气,也是慢条斯理。
“这……”八个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想不出,该如何将彼此聚在一起的事自圆其说。
“怎么不回话,是不好说?无法说?还是……”他神色陡地一变,凌厉看向牢中的八人,语气也在瞬间变得森冷。“还是不敢说?嗯?”
“不、不……不是的……”
八个人着实吓坏了,只能使劲的摇头,全身抖个不停。
“既然不是,那就说说看。本王还等着看你们如何垂死挣扎呢。”他冷笑。
垂死挣扎?
这、这、这……这什么意思?
八人不敢置信的抬起头,脸色瞬间变得比死人还要苍白。
“你们迟迟不说,那本王索性就替你们说了。”轩镶楠不动如山,冷厉眸睨着他们惊骇的嘴脸。“因为你们图谋不轨打算谋害本王,甚至想将本王拉下王位,所以本王就派人将你们给捉到了天牢。”
没料到轩辕禘一字一句都是针针见血,不只八个人狠狠倒抽了口气,就连其他小虫子也睁大了眼,吓得险些屁滚尿流。
听轩辕禘说话的语气,他似乎--似乎--似乎全都知情了!
倘若这时他们再不想个办法扭转千坤,那么他们真的会全死在这儿。
“冤枉啊!皇上乃是我朝一国之君,微臣……微臣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有丝毫的谋害之心,这事……一定是有人栽赃嫁祸,想要扰乱朝纲、陷害微臣!”
“是啊,微臣冤枉哪。谋害一说全是无中生有,微臣对皇上的忠诚天地可表,日月可鉴,绝无半点虚假,还请皇上明察--”
“本王有没有冤枉你们,你们心里有数。”轩辕禘厉声断了所有的声音。
“不,我们真的是被冤枉的……真的是被冤枉的……”所有人继续求饶。
“那好。”轩辕谛又笑了,笑得既森冷捐邪,也不怀好意,迅速自袖袋拿出两瓶药扔进牢笼里,药瓶落地瞬间掉个粉碎,里头的药粉因此四散。“这两种药你们应该不陌生,倘若你们真对本王忠心不移,就将地上的药粉拿来吞下。”
所有人睑色大变,尤其邱太医和张太医更是连忙用袖摆掩住口鼻,瞬间往后退了三大步。
那药粉是、是是是是……是毒药啊!
而且正好就是他们用来控制铃星,和打算用在轩辕禘身上的毒药!轩辕禘果然全都知道了,他甚至连他们的手法也都一清二楚。
眼看邱太医、张太医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其他人也不禁迅速捂住口鼻起身逃离,可下一瞬间,所有人却是惊愕的望向轩辕禘,并露出万事休矣的表情。
糟!轩辕禘并没说那两瓶药是毒药。
除非他们作贼心虚!
“诛杀帝王是唯一死罪,甚至要株连九族。”轩辕禘对上那一双双绝望恐恨的眸子,笑得更残酷了。“你们既然有胆谋害本王,想必早已做好家破人亡的准备,本王是孽王,从不在乎双手沾满血腥,只可怜了那些因你们而死的亲人了。”
咚!
所有人瞬间瘫软的跪到地上,一个个全都是万念俱灰。
完了……完了……全完了!
他们小心冀冀,步步为营,没想到最后却是赔了大人又折兵,不但赔上了自己的命,也害惨了家人。
可究竟……究竟轩辕禘是怎么发现一切的?
所有人张口欲言,却怎样也发不出声音。
荣华富贵人人爱,然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无论他们再如何费尽思最,可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当死亡来临前,他们才终于恍然大悟。
因为时日己久,要解铃星体内的毒,并非一、两日就能解,因此在轩辕禘的命令下,老大夫使在宫中暂且住了下来。
老大夫妙手回春,不到一旬便将铃星体内的毒性清除了大半。
少了毒性的侵蚀,铃星的身子一日比一日还要好,更不再为毒发饱受折磨。
每当她气色又红润了一些,轩辕禘脸上的笑意就会深浓一些,治理国事外的时间几乎全给了她。
他亲手喂她汤药,夜夜与她同床共枕。有时气候若好,他更会不顾她的反对抱着她到外头透气赏景去,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瞧得出他有多珍爱她。
即使在所有乱臣贼子就逮后,他对她依然宠爱得紧,甚至不减反增,这其中的深意朝廷上下皆是心知肚明,就只待轩辕禘拟旨宣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