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从医院回来,品駽问:“江璃芬的情况怎样?”
“没事了,幸好发现得早。”她答。
然后,他说:“你辛苦一夜,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晚上再说。”
她点头,然后准备回自己的房间补眠,可她不过走了两步,品駽竟奔过来,一把抱住她。
他用的力道很大,大到她不明白他的激动。于是她想,昨晚……让他印象深刻,她窃笑着,却没想到他低下头,附耳对她说:“对不起。”
三个字,让她红了脸,但她要怎么回答?总不能大剌剌地答道:“没关系、没关系,有空再欢迎光临。”
于是她羞红双颊,小跑步回到自己的房间,抱着棉被,一遍遍回想昨夜的激烈场面……她笑得很淫荡,最后,她立誓般对自己说:晚上,一定要再拉着品駽做二度体验!
然后……然后他就失踪了!
他先是打电话向贺青珩请假,人就丢了,这、这算么事儿?阿雪不断地回想,那天的对话到底是哪里出错?
江璃芬情况怎样?没事了,幸好发现得早。你辛苦了一夜,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晚上再说。对不起……
这些句子里面,没有一个可以和“失踪”挂上勾啊?她百思不得其解。
阿雪急得跳脚,她到处打电话找人。但品駽没有照顾四姑姑、没有到自己的公司、没有去育幼院……所有她想得到的地方都找过了,他确确实实……失踪。
然而最让她介意的是,在品駽失踪的同时,小麻雀也失去踪影。这算什么?私奔吗?那也太夸张了吧?就在他们那个……的隔天早上,她的技巧有糟到让他想躲到天涯海角?
难道是那夜,蓝品駽突然发觉自己上错人,而他真心喜欢的是小麻雀?他不会认定那晚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吧?
即便这样,他也不必躲得那么彻底,连辛苦经营的公司都不要。
于是,她开始认真思索,那句“对不起”代表着什么意思。
就在这个乱七八糟的时候,公司同事们收到了小麻雀传来的简讯。简讯里说,她终于找到真爱,再也不回台湾,说她要和深爱的男人到美国定居。
这么突兀的简讯,怎能不引起若干猜测?
她的真爱是谁?为什么突然辞职?是小生命来得措手不及还是那个男的逼婚逼得太紧?
办公室里到处议论纷纷,之后有个联想力奇佳的女人把小麻雀的失踪和辞职的蓝经理连在一起。
这一联想,平日的蛛丝马迹全跳出来背书。
哦哦,我就说他们有问题嘛,我见过他们在楼梯间说话,态度很亲昵呢。
情人节时小燕收到一束玫瑰,我们怎么都问不出是谁送的,后来她笑着朝经理办公室看过去,神情很暖昧。
我看过他们休息时间时,在顶楼搂搂抱抱。
那两人早就有一腿啊,早说嘛,还用什么哥哥、妹妹做遮掩,难怪我拼命对蓝经理抛媚眼,他都视而不见,原来早就心有所属……
那蓝伊雪呢?她和蓝经理不是一对吗?
她啊、烟幕弹懂不懂?就说嘛,蓝经理那么热情的人,怎么会看得上一块冰?
什么叫做三人成虎、众口烁金?
一人一句,阿雪听着那些耳语,心情越发沉重。想像力会谋杀一个人,何况只是谋杀一段爱情。
她思考着,试图再刨出点线索。早些时候,品駽和贺青珩联络上,他说她的手机没开,人也不在家,又说自己在美国,必须请几天假。
这一对,对上了,他和小麻雀都在美国!
小麻雀的真爱是谁,在这封简讯之前,阿雪可以假装不知道,那个时候,品駽的追求誓言让她相信,别说小麻雀,就是大苍鹰也不是为惧,而现在……
她不会写小说,无法将这些状况编造出一个解释,合理地解释出蓝品駽深爱蓝伊雪,却不得不和小麻雀到美国双宿双飞的理由。
所以是真的,关于他们口中那些蓝经理和小麻雀的事。
她只是不懂,既然如此,他们过去相处这么多年,为什么不直接在一起?非要等她释放感情、融了冰心,愿意为爱再次冒险,才来改变局势?
难道她是他无法圆的梦,而那日,他终于得偿所愿,才发现梦想……不过尔尔,便后悔了?
第十天,她仍没接到品駽的任何讯息;第二十天,她的留言里依旧收不到只字片语;第三十天,她终于将事实全数消化——蓝品駽不会回来了,那段动人的爱情在那箱冰酒之后,宣告终结。
是她在床上的表现不如小麻雀?
针对这点,她无话可说。若真是因为她太肉脚而遭到三振出局,还能有什么好说?亏她还当过人妻,可在有老公可以当练习对手时她不认真,现在被淘汰,又能怨谁、怪谁?
可是她好气,气得把自己蒙在棉被里,怒声尖叫。她很想疯狂地拿剪刀,把小麻雀和蓝品駽的房间彻底破坏,可做完那些之后……她又能如何?她仍旧逃不过一个事实——蓝伊雪再度被抛弃了。
她怒极反笑,一面丢着顺手能拿到的每一件东西,在物品的铿锵破裂声中,大喊着无所谓。
“无所谓,这不过再次证实了一件事——凡是人,不管感情再好、爱情再浓,到最后还是会走向分手。我和蓝品駽不过是将这一轮过程迅速走完罢了,没什么了不起,以后蓝品駽和小麻雀一样会分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说完这段话,她将厨房里所有的碗盘杯具砸个粉碎。
“无所谓,我从来就只是一个人,没有人愿意待在我身边,无所谓!”
一声巨响,电视从架子上落下,摔得面目全非。钟点佣人被她狰狞的脸色吓坏,瑟缩地躲在阿飞的单人房,不敢出声。
“无所谓、无所谓、通通无所谓!害怕我吧、恐惧我吧!”她奋力一甩,也不知道自己甩出了什么。只听碰一声,她头顶上的灯破了,无数碎片当头落下,隐隐约约的痛划过肌肤……
碎了,通通碎了,她的爱情碎了、她的冰雪王国碎了,她的世界在眼前碎尸万段,她连连哭都哭不出声……
她不再进公司了,也不肯回家。阿雪带着一身伤口和行李,在外头流浪。
住过一间间饭店,待过一个个旅馆,别人的旅程充满兴奋和期待,而她的旅程却满是心情破败。
她不再生气,对于理所当然的事感到愤怒,太耗费体力。她第两千次告诉自己,这就是人生。
在品駽失踪的第三十三天,她接到小麻雀的电话。小麻雀说,她要和品駽结婚了,希望能够得到阿雪的祝福,那阿雪有没有祝福他们?
有,她说:BULL SHIT.第四十五天,一件衰到底的事实发生——她怀孕了。
哈!她仰天长笑,从民宿窗口对着那片翠绿森林大笑,她笑得前俯后仰,凄冷的笑声抑扼不止,她笑出满脸泪水,笑问自己怎么会这么倒楣……
有人可以比她更衰吗?没有,绝对没有。一次性经验,不但没捞到半张长期饭票,还把下半生也搭进去。这孩子出现得还真是时候,她都搞不清楚,是蓝品駽想整她,还是老天想整她。
笑过,她坐在窗前,望着满眼翠绿,一动也不动,维持着相同的姿势,看天、看地、看树林,片片段段的思绪在她脑中叫嚣。
风从树林吹过,带起她的发梢,在她冷漠的脸庞凝上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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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早上,她打出两通电话。
第一通电话给贺青桦。电话接通,她开门见山地问:“我被蓝品駽抛弃了,你还在我的候补名单上,请问你愿不愿意娶我?”
贺青桦只考虑了三秒钟,便带着他那花式美男的温柔笑声回答:“我可以先了解目前是什么状况吗?”
“我怀孕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嘲讽笑容。
贺青桦吓到了吗?会不会一失手,把电话摔坏了?就算她家财万贯,但现在的贺家也非尔尔,不需要她的财力来锦上添花。
所以,她下一步要开出的条件是——跟她结婚、给孩子一个姓氏,她将归还烽应企业的三成股票,而只要孩子一出生,他随时可以离婚。
然而意外的是,电话那头的贺青桦丢掉脸上的一丝不正经,坐直身体,认真问:“你说的是真的,不是骗我?”
“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做这种没意义的事?”
然后他回答:“你在哪里?我去接你,现在是早上八点半,户政事务所下午才关门,来得及的话,我们今天就办理结婚。”
阿雪不知道他怎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她甚至连条件都还没有提出来。
这答案,后来在他们办离婚的那天,阿雪明白了。
贺青桦说:“因为当时你的口气听起来很无助,为朋友两肋插刀,本来就是应该做的事。”
他说得热血沸腾,好像是真的将她当成莫逆之交。
而又经过大半年,阿雪才在贺青桦不咸不淡的几句话里明白,那个风流花美男啊,对她一见钟情,他想将真心交付,谁知终究慢了一步。这是后话。
阿雪打的另一通电话是给阿叙,她苦笑着对阿叙说:“我又要结婚了。”
“为什么?”他的声音很冷,完全符合冰男形象。
阿雪说:“我怀孕了,可是孩子的亲生爸爸丢下我去追求他的真爱,所以我得在孩子出生之前,赶紧替他找个爸爸。”
阿叙听完,不疾不徐地说:“我现在就去订机票,等我,我一回去马上和你结婚。”
阿雪爆出笑声,原来她那么有身价,两通电话就招来两个愿意娶自己自己的男人。
蓝品駽……她真的不是非要他不可呀。
她在笑,却笑出两行止不住的泪水。她明明有满肚子的爱情无用论,可是想起让人咬牙的蓝品駽,还是心痛难却。
她无声的泪水引得电话那头的阿叙焦急不已,他一面敲着键盘,一面丢下话:“我订到票了,三个钟头之后的票,你等我,不要做傻事。”
那张票很烂,要到北京转机,但此刻选择不多,那是回到台湾的最快方法。
他不敢挂掉电话,随便塞两件衣服和证件进包包,一面用手机继续和阿雪讲越洋电话,一面下楼招揽计程车。
他的关心勾出阿雪不肯示人的脆弱,听见她的哭声,阿叙脚步一顿……他知道,这回她受伤很深。
“阿叙,我告诉你,爱情都是骗人的,它蒙骗你的理智、蒙骗你的荷尔蒙,它骗得你晕头转向,以为世界上只有他可以带给你幸福快乐。其实……是假的,爱情虚伪得让人恶心!”她偏激得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我知道。”阿叙没争辩,他是受教的小狼狗,阿雪怎么说,他怎么接收。
“不要轻易把心交出去,你看重的,别人不会珍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在乎你,那就是你自己。”
她一句比一句更偏激,可她才管不着,就算会教坏“囝仔大小”,她就是要讲出满肚子委屈。
“我知道。”眉头打上死结,他懂阿雪,如果不是太痛、太伤,她不会情绪如此失控。
“都说阳光温暖,可以滋养地球万物。那是骗人的,你知不知道每年有多少人因为太阳得到皮肤癌,那是没被太阳伤过的人,才会写那种华而不实的句子出来。”声音伴随着啜泣,她已经控不住自己。
“我知道。”他脸上的纠结更深。
“你要小心提防那种事事为你着想的女人,因为她们都是有目的的,一旦玩够你,她们就会弃你如敝屣……”
“我知道。”
“真心是屁、感情是屁,这是个由屁组合出来的破世界。”
她不停地说,他也每句都回答“我知道”,可尽管他那么配合,却还是没能阻止阿雪嫁给贺青桦。
阿叙在回到台湾时,阿雪再次成为“贺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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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坐在老家的树下,那里有一把躺椅,风徐徐吹着,让人昏昏沉沉。
听说,刚怀孕的女人很嗜睡,但阿雪夜里睡不好,白天时整个人迷迷糊糊。吃不好、睡不香,瘦了一大圈,坐在身旁的阿叙很不忍,若不是蓝品駽至今还找不到人,否则他真会找把刀子将他阉割成太监。
阿雪回老家住,被破坏得乱七八糟的房子,只消几天,设计师就创造出一番新气象。贺青桦是她的新任老公,自然搬了进来,至于阿叙……她催过好几次,但他都不肯回去把书念完。
这家伙令人很伤脑筋,大概是小狼狗长大了,再也不听主人命令行事。
车子驶进车库,下班的贺青桦从车库走来,手中提着一杯珍珠奶茶,那是阿雪怀孕后每天必吃的甜点。孕妇的胃口很奇特,以前从不碰饮料的女人,现在恋上这一味。
贺青桦看见阿叙,直觉蹙眉。
“你为什么不回美国?宾拉登不是已经死了,难不成害怕盖达组织报复?”
“我留下,是防你半夜溜进阿雪的房间。”
阿叙和贺青桦不对盘。
贺青桦认为,他受不了长得比他帅的男人;阿叙相信,他嫉妒自己比他年轻。
贺青桦说:他的荷尔蒙分泌有问题,正常的孩子长大才不会黏着姐姐不放,为防发生不伦恋,应该尽快把他送上飞机;阿叙说:他散发出来的荷尔蒙会聚集方圆五公里内的母野狗,为了社区安全,阿雪应该将他驱逐出境。
两人从碰面到现在,一有机会就唇枪舌战,这种事为难不来贺青桦,但对阿叙来说就辛苦了。因为他是冰王子,他习惯用冰脸吓阻别人,不习惯用言语让人却步。
“我是她‘明媒正嫁’的老公,进阿雪的房间是光明正大。”
倒是这小子,一到晚上就自动去窝在阿雪床边的沙发上,做什么啊?美其名是保护,但谁晓得他会不会‘监守自盗’?
“不要说得那么好听,你不过是代理继父。等孩子出生,你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走不走人,要看我的意愿。何况哪家的孩子不需要爸爸照顾?我会给他很用力地照顾,照顾到他离不开老爸为止。”
说着,他将珍珠奶茶递给阿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