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樱花似的唇办,却苍白干枯……
苏菲站在那里动也不动,把来来往往的人潮当成彩色的默剧,有一瞬间觉得人生就是如此流动的画面罢了,
几天前……外婆走了。
她签下了放弃急救同意书,希望外婆的生命在这里结束之后,可以有另一个美好的开始。
从今以后,她……就是一个人了!
苏菲眨了眨湿润的双眼,把连帽大衣镶有毛海的帽子罩住自己的半边脸颊,走入人群中。
她茫然地跟着人群,循着最少人的地方走,现在的她不能回去自己的住处……苏菲停下了脚步,等着小绿人开始倒数,一阵强风袭来,把几个体形瘦弱的年轻女孩吹得摇摇欲坠,还发出咯咯笑的清脆声音。
苏菲面无表情地把被吹落的毛海帽子拉上来,眼神空洞地继续注视着交通号志,没发现刚刚那惊鸿一瞥,已经让很多人注意到她烬管憔悴却依旧扣人心弦的美貌。
苏菲不知不觉走到一处林荫蓊郁的红砖步道,早就远离那些侧目偷觑她的人群……
步道上偶尔放置着长椅供人休憩,三三两两地闲坐几人,两排台湾乐树也让强风吹得簌簌作响,没想到在热闹的台北市区竟然听得见树叶舞动的声音……
苏菲浑然不觉自己无意中已经走进了私人产业,脚下的步道属于某一个神秘又排外的社区,原本要上前关切的管理员老早就让人挥手打发,一双长腿跟着苏菲细碎的步伐慢慢前进,一直到那个显然魂不守舍的小女人停在喷水池前。
苏菲慢慢倾身朝波光粼粼的水面探去,夕阳西下,水面点点余光,只见苏菲双手一撑,一个利落的使力就站上约莫半身高的石砌水池边,让人看了不免产生危机意识。
管理员已经做好求救的准备,希望站在后面那个男人可以及时阻止这个美丽的女人做傻事——
那是许愿池……淹不死的!
又一阵强风呼啸而来,站在高处的苏菲不免被吹得摇摇欲坠,还让喷洒的水花给溅了满身,就在她左摇右晃试着保持平衡的同时,心想自己八成要落水,突然有人圈紧了她的腰身,及时将她从水池上抱了下来。
“这个许愿池只收硬币,不收美女献祭……”郎谦时忍不住开口揶揄,他的嗓音却让苏菲从无边无际的悲伤中突然清醒,迎视他的焦糖眼眸既忧伤憔悴又震惊莫名。
“你……”是郎谦时!苏菲连忙退后一步并将双手放进大衣口袋里,怕自己失控揪住他不放……
为什么看到他会让她想要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她连在丧礼期间都没掉一滴泪,现在却因为他在眼前而差点情绪崩溃?
太可怕了……这个男人对她来说太可怕了!
苏菲忽然不发一语朝着管理员的方向疾走,像是有恶鬼紧追在后似地……
郎谦时默默看着她匆促离开的背影,仍是要赞她一声:乖女孩!
显然……她把他的话奉为圭臬,真的一看到他就……跑!
郎谦时突然瞪大了眼,怀疑自己眼花了——
因为苏菲在快要经过管理员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又转过身……朝着他跑了过来!
他看着那张红扑扑的睑蛋,和那双不断骚扰他睡眠的焦糖眼眸四目相对。
“郎先生……你……身上有没有零钱?”苏菲本能地跟他保持一小段距离,怕自己让心中莫名的渴望压倒理智,做出逾越的事。
郎谦时莞尔挑眉,巧妙藏起不悦,她脸上昭然若揭的防备让他没由来地气恼。“你又忘记带钱包了!要坐公车?”她是借上瘾了?还不怕吗?他不确定若是再来一次,自己有没有办法良心发现……
还有……她叫他郎先生。她终于知道他的身分了。
“不是!”苏菲难为情地摇摇头,不自觉地被他眼中的神采给凝住眸光。
“我有悠游卡!”
明明就已经是接近夜幕低垂的时刻,为什么他却好像浑身散发着光亮……让她像扑火的飞蛾,明明已经逃开,却又转身直奔而来!
“难道你要打公共电话?我有手机。”她一身素黑,脸上还有明显的悲伤,莫非她家人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才让她失魂落魄地误闯这个很少让外人进出的社区?
若不是他凑巧就坐在长椅上看浮云美景,又怎么会让她长驱直入?
“不是!”苏菲咬起了唇办,越来越焦躁不安。
“苏菲……那你想做什么?”郎谦时忍着笑故意逗弄这个太过苍白的小女人,“你该不会想用零钱丢我吧?”对她眼中簇现的火花投以满意的眼光!
她刚刚走进来时根本就像个行尸走肉,害他多看了两眼才确定她就是最近害他不停失眠的罪魁祸首!
这是他一手打造的社区,他有权决定要让谁踏上属于他的土地!
苏菲面有难色地看看他,又侧身看看他身后的水池……
“我……我想许愿。”她半垂着眼睫,让黑眼圈看起来更明显。
浓眉大眼有一瞬间的凝滞,郎谦时终于慢吞吞地掏出口袋里仅存的几个铜板,然后主动拉起她的手,放在她冰凉的手心,肌肤相触的瞬间,他几不可察地拧起眉头。
她都已经把手藏在口袋里了……竟然还冷得跟棒冰似的!
“不准还我!”他故意恶声恶气地警告,然后走出了步道的范围,还停下来跟警卫闲聊几句,似乎有意要让苏菲可以安心地许愿。
站在水池边的苏菲捏紧了手中的钱币,十分庆幸这样的距离和光线无法让人看清她脸上那两道泪痕,几个深呼吸之后,她镇定地转过身,然后闭上眼睛说出自己的愿望——
希望……外婆一路好走。
希望……小荷跟大笨熊先生永浴爱河,生出很多的熊宝贝。
希望……郎谦时永远这么气定神闲,永远有能力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好心会有好报,不管这个男人当初是不是受人之托才帮助她,都无法抹灭他对她伸出援手的事实。
苏菲丢完了三个铜板,黯然地发现郎谦时早就不见踪影,便默默离开了这个大隐隐于世的清幽社区。
管理员还热情地朝她挥挥手,她本能地回以一笑,便又低头慢步离开。
郎谦时坐在管理站里,画面上可以清楚看见她消沉离开的身影,稍微让人放心的是,许愿后的她似乎没有刚刚走进来时那么茫然无助。
他心里忍不住揣测着她不久前无声流泪的原因,并且拚命忍住想要起身去追回她的冲动。
因为上一次的意外失控,他不确定苏菲会接受自己的关怀,更没把握自己将她拉近身边之后……还能不能放手?
这个意外闯入他地盘的美丽访客,再次让他心神不宁……
一对新婚夫妻,照理来说应该要幸福洋溢,怎么会是忧心忡忡的面面相觑?
“不对!怎么会这样?”姜素荷瞪着眼前正在大兴土木的工地,怎么也不相信自己走错了地方。
就算她错了……难道连她老公也错了?
白骐皇可是花了两个礼拜的时间在这里跟苏菲拜师学艺,帮大笨熊找了一个终生伴侣,没道里去度蜜月回来就……就找不到苏菲存在过的痕迹!
那些白色围篱,那对喝下午茶的优雅泰迪熊,还有苏菲一手布置的工作室……全都荡然无存!
“问苏菲。”白骐皇站在姜素荷身后,虎眸一扫,几个心术不正的工人吓得收回视线。“我们先上车。”
他理智地提议,相当确定这里已经换人经营。
姜素荷跟白骐皇回到车上,脸上仍是忧心忡忡。
这个苏菲是怎么了?搬家也不说一声?
“苏菲吗?你在哪里?”电话拨通后,姜素荷终于松了一口气,至少找到苏菲了!
他们本来是想要亲自送礼物过来给苏菲,那是他们去欧洲蜜月的时候特地帮苏菲挑选的精致布料,台湾还没有人代理,本来以为可以让苏菲惊喜……结果反而是他们被苏菲吓到!
“小荷……你回来了?”苏菲沉吟了一下,决定来个善意的谎言。“我……我在工作室啊!”
她刻意让语气轻松一些,不想让新婚的姜素荷为她操心。
她在三天前结束了工作室的业务,清空了那个自己一手建立的温馨空间,拎着简单的随身行李还有外婆生前亲手做的布偶,窝身在一间老旧但是便宜的旅社,瞪着墙壁上的壁癌思考着未来……
没想到姜素荷一听竟然火冒三丈。“苏菲!你现在如果是在工作室,那我在哪里?我正眼睁睁看着一群陌生人在践踏你多年的心血!你最好赶快告诉我你在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在开车的白骐皇一脸笑意,似乎很欣赏老婆的河东狮吼……
苏菲喉头一窒,想不到自己的谎言马上被拆穿。“我……我很好,只是需要休息。至于那间工作室……”苏菲拖长的音调显示出她的不舍,但是仍然不打算说出全部的事情。“我外婆过世之前就把它卖掉了……所以我还在找新的地方。”
她躺在床上紧紧地闭上眼睛,想到那些人贪婪现实的嘴脸,她就一脸作呕……
外婆卧病在床时无人闻问,才一过世,那些舅舅们就一窝蜂地跑出来抢夺外婆名下的财产,甚至找来律师让她签下同意书,要她自愿放弃遗产继承权……
人都走了,她何必浪费力气跟那些豺狼虎豹争夺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反正,外婆很早已前就把嫁妆交给她了,那只布偶在他们眼里是毫无价值的垃圾,对她来说却是唯一可以追忆亲情的凭藉……
她还慎重其事地将那只布偶注明为唯一不放弃的遗产项目,惹来那些人的讪笑侧目。
一样是亲戚,小荷可以拥有郎谦时那样有求必应的表哥……真的是很幸福的事情!
“那你现在在哪里?我们去找你!”姜素荷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亲眼看到苏菲安然无恙她才放心!苏菲刚刚失去外婆,又突然没有了赖以为生的工作室……她会好到哪里去?
“我……我在……”苏菲环顾房间破败的景象,说什么也不能让小荷知道她住在这种地方。“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苏菲跟姜素荷讨论好见面的地点,便开始做出门的准备。
她重新把耳塞塞回去,告诉自己别去理会四面八方此起彼落的yin/声浪语……她自愿待在这样的环境,没有立场假清高地评断别人谋生的方式。
苏菲很快就套上牛仔裤和长大衣,另外用一条围巾遮住自己大半的脸蛋,背起自己惯用的包包之后悄悄开个门缝,小心翼翼地察看走道上有没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闲杂人等……
她轻手轻脚地锁好自己租下的房间,然后尽快安静无声地离开这栋春色无边的建筑物,假装没看见坐在门口那个一脸猥琐的男人。
走在街道上,苏菲终于放心地呼吸。就算车水马龙乌烟瘴气,还不时可以听见刺耳的喇叭声,都让她甘之如饴……
她需要听一听不会让她想到luo/体肉/搏战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