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辰阳回来半个多小时了,坐在餐桌边不发一语,紧绷着一张脸,单手摆在餐桌面上,食指偶尔在桌面上轻轻敲几响,脸上只差没写着「谁跟他说话,他跟谁干架」!幸亏邵一棻从小认识孟辰阳,很了解这家伙的身体语言、表情语言,更清楚他有时对你笑得灿烂,其实是正在对你抓狂,他有时说话语气异常温柔,其实是在宣告暴风雨已经接近。
孟辰阳现在的表情,意谓着他可能接了一个非常重要又棘手的委托案,再不然就是遇上了难解困境。
邵一棻想,最近有一起虐童案闹得沸沸扬扬,各家新闻媒体记者连手将新闻炒作得很大,说什么台湾医疗体系出现了重大问题、医师全然丧失医德,罔顾女童性命,导致女童延误救治死亡之类的耸动报导。
更夸张的是,女童的亲生父母在镜头前声嘶力竭的哭喊着,要不顾一切代价为亲生女儿讨公道,还说要找最厉害、最有正义感的律师,让没有良心、没有人性、没有医德的医师付出代价……
烤箱里的焦糖烤布蕾,再五分钟就可以出炉,邵一棻靠在流理台边,看着始终沉默不语的孟辰阳。
最有正义感、最厉害的律师?
不正是她眼前这位,浑身发出肃杀气息的孟大律师吗?
邵一棻想,这家伙该不会因为黄小妹妹被虐致死,动了恻隐之心,决定违反自己绝不接医疗诉讼原则,接下那对无良父母的委托吧?
烤箱叮一声地响了,她转身戴隔热套,端出了烤布蕾,在上面洒了一层糖,再用火枪炙烤出一层厚焦糖,热腾腾的焦糖烤布蕾被送到孟辰阳面前。
孟辰阳看了看烤布蕾,再看看邵一棻,问:「你晚餐吃了吗?」
邵一棻摇头,回答,「我没胃口。你饿了吗?还是我先做点东西给你?烤布蕾可以晚点再吃。」
「我也没什么胃口,吃烤布蕾就好。」孟辰阳说。
她拉开一张餐椅坐下,一手撑着下颚,望向小口小口吃甜点的孟辰阳,问:「你怎么了?该不会接了黄小妹妹的委托案吧?」
孟辰阳瞪着小茶匙,对邵一棻淡淡一笑。
「你觉得黄小妹妹的爸妈会找我接委托案?」
「前天我看新闻,记者做了分析表,你被誉为台湾最富正义感、最厉害的律师,你应该是黄小妹妹父母的首要人选吧?说不定他们心里盘算,既然你这么有正义感,应该会免费为他们打官司替小妹妹伸张正义……」邵一棻说。
「哼。」孟辰阳冷冷哼了一声,说:「我不接医疗诉讼的原则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既然你不会接黄小妹妹的委托案,你在烦什么?」
孟辰阳没答腔,吃完他的烤布蕾,问:「少一分,现在几点了?」
「九点十三分。」邵一棻看了眼腕表。
「新闻应该出来了……你快点看一下。」
孟辰阳快步走到客厅,拿了遥控器开电视,她紧跟而来,站在他身旁。他转到新闻台,果不其然已经新闻出来了,采访画面中,孟辰阳说的话成了新闻下方的标题——
他表示他律师费不便宜……黄小妹妹的亲生父母才该为黄小妹妹的死负责……
没多久,画面又到女记者质问:「孟律师不接医疗诉讼,是因为您的父亲吗?」
这时,孟辰阳对邵一棻说:「你仔细看那个提问的女记者。」
邵一棻听见记者质问时愣了一下,她小心翼翼看了眼孟辰阳,却看不出他的情绪。她不明白孟辰阳为何要她仔细看那个女记者,她认真盯着电视蛋幕,一路看到女记者慷慨激昂质问:「……即使明知道医师是人,同样会犯错,会因为医疗措施处置不当致使死病患死亡,孟律师选择宁愿不看医师的错,站在医界那一边,为他们说话……」
孟辰阳声音又响起,问:「你看见了吗?」
她盯着电视屏幕,不明白孟辰阳究竟要她看什么,只好问:「看见什么?」
「那个女记者被魔物附身,你没看到吗?」
邵一棻怔愣,换做以前,她说不定会认为孟辰阳是被那个女记者气疯了,才说女记者被魔物附身。
可是他们两个是同时遭受魔物攻击,死掉又复生的人,更何况孟辰阳现在看起来很镇定,没太大情绪起伏。
原来让他困扰的并不是黄小妹妹的委托案,而是那名质问他的女记者被附身。
「我什么也没看到。」邵一棻说。
孟辰阳吐了口气,心想也许透过镜头本来就看不到,要是能看到,那灵异照片大概多得成山成海。
孟辰阳关了电视,邵一棻开口,「说不定他看得到……」
「谁看得到?」
「我今天遇到的教会牧师啊!他名字很特别,叫阎王晏。」
邵一棻飞快说了一次今天晚上回来发生的事情,阎王晏如何让魔物在一瞬间飞灰烟灭,死得连渣都不剩。
孟辰阳听完,眼睛为之一亮,非常期待晚一些阎王晏到来。
他低喃,「说不定他真能看得见,说不定他有什么更好的法宝,能让你带在身上……这样我就不用一天到晚担心你了。」
「担心我?你怎么不担心自己?你的驱魔技能没有比我强,好吗?」
「我是男人,至少跑起来比你快。」孟辰阳不在乎地说。
邵一棻盯住孟辰阳好半晌,突然想起一件事……她问:「你记不记得我们死的时候灵魂出窍,你的灵魂发出淡金色的光,我问那个两光神仙为什么你身上有金色的光,你还记得祂怎么说的吗?」
孟辰阳没料到邵一棻会突然这么一问,一会儿后,他死不承认地说:「我忘了,想不起来祂说过什么。那么两光的神仙说的话,有必要放在心上吗?」他还有话没说完,却被邵一棻打断。
「可是我记得,祂说你找到你的挚爱了……」
孟辰阳不自在的咳了咳,冷冷说:「哪有什么挚爱!你别听那个两光神仙胡说八道。」
「是吗?祂没必要骗我啊,我都已经死了……喂!孟辰阳,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跟我承认?你现在恋爱的对象是你的挚爱啊?什么时候介绍我认识一下你的挚爱?」邵一棻笑嘻嘻地问。
孟成阳瞪了她好片刻,讪讪说:「她太完美了!我怕你这粗鲁男人婆的粗线条会吓到她。」
「呋!」邵一棻没好气的嗤了一声,「不介绍就不介绍谁稀罕!」她又想起刚才女记者的质问,有些担心地问:「你现在还好吧?」
「你觉得我哪里不好?我全身上下再好不过了。」孟辰阳坐上沙发靠在椅背,接着问她,「你烤了几个焦糖布蕾?」
「三个。」
「才三个?」孟辰阳很不满意。
「你那么爱嫌东嫌西,万一今天烤得不合你胃口,你不吃不就浪费了?我是喜欢做甜点,不表示我喜欢把自己做的甜点全部吃下肚。」说完,邵一棻又觉得不对劲,好像被孟辰阳不知不觉转移话题,她将话题拉回来。
「那个女记者提到孟叔叔,你不难过吗?」
「真难得,我想转移你的注意力居然有失败的时候。」孟辰阳语气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
邵一棻严肃打量他半晌,说:「我想你一定很难过,你父亲的事又被人拿出来讨论。」
「没什么难不难过,这么多年过去,难过有屁用!还不如省下力气,把日子过好。」
「说我讲话粗俗,你也不遑多让,好吗?」
邵一棻走到孟辰阳旁边坐下来,手肘推了推孟辰阳,讨好的说:「你想不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她知道孟辰阳爱面子,心里哪怕难过死了也要逞强,说他根本不在乎。
「吃什么都可以。」孟辰阳侧过头,望着她,心里一阵柔软。
邵一棻就坐在他身边,好好的。
他突然伸手揉了揉邵一棻的头发,原本乖顺的半长发,被孟辰阳揉得乱七八糟。
邵一棻忙闪躲,嚷嚷叫着,「你在做什么?」
「把你的头发弄乱啊!这还要问?多余。」孟辰阳坏心地笑着,「这样比较像男人婆!你好声好气地问我想不想吃什么,让我真不习惯。」
「看在你心情不好的分上,我就饶你一回。」邵一棻不甘愿的说,用十指顺了顺一头乱发。
「少一分,你千万要好好的。」孟辰阳伸手将邵一棻勾过来,他的手勾在她颈脖间,两个人靠得很近,身体贴身体,孟辰阳又坏坏的说:「你一定要好好的,我才有人可以欺负,没人可以欺负的日子很难过。」
他闻到她的发香,感觉在他臂弯下,她肌肤柔软得让他的心发烫、身体燥热……意识到身体略微失控,他火速松开勾她颈脖的手,用了点力气推她一把,口气不太好,一脸嫌弃说:「离我远一点,热死了。全身都是糖跟面粉的味道,一点都不像女人!」
邵一棻对孟辰阳的异样全然无所觉,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说:「我是有度量的大女人,就不跟你这个心情恶劣的小男子计较了。说吧,到底想吃什么?趁我仅仅剩下百分之一想对你好的意愿没消失,赶快说!」
孟辰阳做出嬉皮笑脸、若无其事的模样,想了想。
「随便煮碗海鲜汤面就好了,我还真有点饿。我去洗澡,你赶快去煮面,就这样,散会。」他从沙发上跳起来,明显感觉身体某个部位……不听话……卡卡的。
即使孟辰阳知道少根筋的邵一棻根本不会察觉,心里仍是揣了几分尴尬,他飞快转身进主卧室浴室,用最快的速度脱掉衣服,狠狠的冲了个冷水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