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姑娘在团圆夜里“大团圆”,待肚饿爬起来围了炉、吃过团圆饭,他帮忙收拾好碗筷后,两人没多久又躺回温暖的炕上沉沉睡去。
谁知年初一一大清早的,大娘和婆婆们竟不请自来,刚进她的小石屋就乱喳呼着,他瞬间惊醒,尚不及反应,一群“霸寨”的女人们便已大喇喇闯进寝间,目睹他和姑娘裹着同一条棉被睡在炕上。
当天,他和婉儿“走婚”的事儿,传得寨子里上下皆知。
“我和婉儿要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成亲,不是心血来潮才走在一块儿,我认真的!”粗声粗气地声明。“她是我未过门的娘子,我要娶她!”
大娘挑眉。“呵呵,所以今儿个才一太早摘花送姑娘,要跟姑娘讨个婚期吗?”
被人给说中心底事,也怕女人们接下来要玩花样整弄他,力千钧胀红脸,支支吾吾了一阵。
结果是婆婆瞧他可怜了,笑道:“要讨婚期好啊,咱们‘霸寨’也该热热闹闹办场喜事。不过,今儿个力哥儿八成又得失望喽!”
闻言,力千钧心一沉,两眼湛光,听婆婆再道——
“你这会子去寻姑娘可晚了一步,天还没亮透,咱们帮主大人就把婉儿拎了走,说要赶集去,瞧瞧咱们西南地方的骡马交易场子是啥模样?咦?力哥儿——唉唉,怎么掉头就飞奔起来?跑得也太快了吧?”
女人们瞅着那抹远去的高壮身影,跟着又你瞧我、我瞧你,瞧来瞧去,笑作一团。
寨子要办喜事喽!
***
每月中旬时候,在距“霸寨”约半日路程的淡水湖边即是骡马交易的大场子。
四面八方的养骡、养马人家把健壮骡马赶来,有的住得远些,常是提前赶来湖边扎营野宿,因此能见到场子外围一坨坨的小羊皮帐,那数量猛地一瞧,当真惊人,而赶来此地买卖的骡子、马匹,甚至还有骆驼,成千上百,毛色齐全,都把长长的湖畔整个占满了。
力千钧快马赶到时,刚过午,湖边交易的情况仍相当热络,几是人挤着人、骡马挨着骡马,他要想从里边寻到自个儿的姑娘,看来得花些气力。
他其实在寨子等她回来便可,她出门走走逛逛,那也很好,但一想到她是被无法无天的帮主大人瞒着他挟带出寨,他头皮就发麻。
他在湖边找了许久,来来去去地走,两眼找得都快忘记眨动。
不少贩马、贩骡的人过来招呼,他没心神理会人家,高大身躯在拥挤的场子里兜转,庞大心灵越来越落寞,怎么都找不到那抹熟悉的秀气影儿。
周遭的人来来去去,吆喝买卖和议价声不绝于耳,他有些茫然地立住不动了。
姑娘在哪里……
他的好姑娘去了哪儿……
“你在找我吗?”
蓦地,那软软嗓音在他身后响起,一只嫩荑突然滑进他粗掌里,主动握了他。
力千钧神魂陡凛,立即收拢五指牢牢反握。
他循声转身,看到姑娘就在面前,正略偏螓首、盈盈对住他笑。
“婉儿——”他低唤,瞠目,上上下下打量。“婉儿……你、你不太一样。”
姑娘拢起两鬓的发丝,让一头乌发全散在背后,身上穿着一套劲装。
她两腕缠着软皮护腕,腰间系着宽带,两侧带绳绑得相当俐落,让腰身显得相当挺秀,连罩在肩上的薄披风也与劲装是成套的,不仅颜色相搭,还在左边胸前抓出漂亮的布折,用铜扣扣住。
一向柔软纤秀的她,瞧起来竟颇有英气。
“不好看吗?”云婉儿垂颜瞟了自个儿一眼。“是头儿借我的,连靴子也是,她说穿劲装骑马方便些。”笑看他,又问:“不好看吗?”
“好……好看。”力千钧微怔点头。“很好看。”
姑娘的笑因他的称赞变得深浓了。
“既是好看,那我也裁布做一套,往后骑马出寨就能穿,不必跟头儿借。”
提到“出寨”二字,力千钧突然记起,握她软荑的五指紧了紧。
“你出了寨,来这里东逛西逛,为什么不让我跟?”语气真委屈。
“啊?”云婉儿眨眨眸。“没有,我没不让你跟啊!头儿说你在忙,又问我跟不跟她来这儿逛逛,我没到过骡马交易的场子,所以心里好奇得很,就跟着来了。”咬唇,小脸浮现迷惑。“头儿还说,你会来接我回去,她请大娘和婆婆们转告你,说我人在这儿,要我等着呀!”
“那头儿呢?她没跟你在一块儿?!”
“她……嗯……来这儿没多久就不见了,不过头儿有知会几位相熟的养马人家照看我。”微笑。“我一个人逛,没关系的。”
力千钧越听越不对劲,也越听越……水落石出。
他又被帮主大人和那群女人们耍着玩了!
可恶!
更可恶的是,还把他的姑娘骗出来,直接丢在龙蛇混杂的场子里!有没有天良啊?就算姑娘看起来很自得其乐,他也会心疼啊!
“你别听头儿胡说,我没有忙,我已经不那么忙了,我想跟婉儿一起出寨乱逛。”
“好。”云婉儿见他委委屈屈的模样,心不禁发软,柔情顿生,抓起衣袖帮他擦掉满头汗珠。
他眼神好专注,看得她双颊嫣丽,也不在乎旁人好奇的目光。
“力爷……”
“跟我来。”把她护在臂弯里,想领着她离开太过拥挤的所在。
“等等!力爷,先等一下——”
“姑娘,别急着走啊!姑娘——”
云婉儿拉住力千钧的臂膀正欲说话,后头突然有人喊住她,就见一个瘦小的老大叔拉着一头骡子挤挤挤的,好不容易终于挤到他俩面前。
“姑娘怎么把骡子给忘了?要走也得记着它呀!”老大叔笑得满脸皱纹,把绳子交到云婉儿手里。
云婉儿笑容可掬道:“我没忘,我正要带我当家的过去领骡子,您老儿就把它送来,多谢您了。”
“甭谢甭谢,下回多来关照啊!我那头忙着,先走了。”老大叔对两人挥挥手,一下子又往回挤。
力千钧瞧着这情状,尽管疑惑,仍决定先找个能好好透口气的地方再说。
他取过她手里绳子,一臂护着她,替她和骡子开道,不一会儿,两人一骡离开吵杂的湖畔,走向不远处的桑柏林,他把坐骑系在那边树下了。
两人步履皆轻缓,像散步一般,他一手牵她,一手牵着骡子,心情莫名大好。
噢!不是莫名,是师出有名,全因为方才从姑娘小嘴里道出的那个词——
她说——我当家的。
她说得这么自然,悦耳得不得了,他是她当家的呢!听得他通体舒爽啊!
“力爷……”云婉儿觑着身旁男人咧嘴傻笑的样子,有些担心他会跌跤。“力爷——”嗓音微扬。
“嗄?”回过神,依旧咧笑,原要帮她把发丝拢好,才发现另一掌握着绳子,又再发现自己原来还牵着骡子,不禁问:“婉儿,你买了它吗?”
云婉儿先是摇摇头,后又点头,忽而笑出声,脸蛋红扑扑。
“头儿把银子塞给我,要我进场子里挑一头骡子,说是……是要送给你当贺礼。我根本不知该怎么选,那些行家看耳朵、看牙齿、看蹄子,我看来看去看不懂,眼都花了,后来是这头骡子自个儿咬住我的披风,心想这也算缘分,所以就选它了。”再者,那贩骡的老大叔瞧起来挺朴实,她没多想就跟人家完成交易。
听完整段话,力千钧眉心蹙了蹙,努力要找出不太对劲的地方。
沉吟,挑眉,他迷惑地问:“给我当贺礼?有什么要庆贺?”
云婉儿的颈子、耳根全漫红了,嚅着唇,她吐气如兰。“就是……唔……成亲的贺礼。”
成亲……成亲?!虎目瞠得跟铜铃有得拚,力千钧蓦地顿住脚步,终于啊终于,他“顿悟”了。
“婉儿,是我们成亲的贺礼?!”他面庞泛热,心口如滚烫的水噗噜噗噜冒泡泡,五指与她的紧扣。
“嗯……”她害羞又欢喜地点点头,轻咬唇瓣,粉颈微垂。
“婉儿,你挑中的贺礼是头母骡呢!”
“嗯……”老大叔有跟她说。
“婉儿,我们明天就成亲吧!”
闻言,她终是扬起小脸,瞧见男人的眼睛好亮,黑得发亮,一瞬也不瞬的。
他嘴角勾起,正冲着她笑。
“嗯!”这一次,她用力颔首,对他笑得好灿烂。
力千钧咧嘴笑开怀,微施劲力,把姑娘轻扯了过来,铁臂环住她的腰。
他俯首吻了姑娘,他的好姑娘……
【全书完】
编注:关于“霸寨马帮”的帮主石云秋和那“江南玉家”的元主玉铎元是怎么走起婚来的呢?请见橘子说645《悍马帮主》。